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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爬起来坐下。托利亚扑到他的脖子上,张开大口,压低声音喊了起来:“乌拉!”
夜色越来越黑,绯红的闪光越来越明显。现在这闪光在游击队员们看来已经不是凶多吉少了。他们感到好象有一只友好的巨手,在森林的上空向他们摇着一方红手帕,表示要来搭救他们。穆霞渴望着行动。现在应该珍惜气力。她向篝火里扔进一些干树枝,然后慷慨地分掉了剩下的面包。虽然伙伴们的目光要求再给一些,但是她还是把罐头——缴获来的最后一点物资——藏进袋子里。她想了想,又拧开水壶盖,让伙伴们每人喝了一口酒,这酒托利亚已经掺进了雪水。
“您也喝一口,您也喝一口!”小游击队员执意要她喝。
“你这小鬼……好吧,过节就过节吧!”穆霞按捺住厌恶的感情,把水壶伸到嘴边,“这样下去我会跟你们变成酒鬼啦!”
她抿了一小口便全身抽搐。她讨厌酒,但现在她认为自己无权不喝自己这一口:应当想方设法积蓄力气。
他们匆忙收拾好东西上了路,感到自己有点劲了,心中高兴起来。第一个爬上峡谷顶上的托利亚呆住了。在森林那边的大路上,他看到远处株株树间射出来的汽车灯光。浅蓝色的灯光清晰地透射过来,似乎森林在这些发抖的、有间隔的灯光中向前移动。
发生了某种新情况:敌人的汽车夜间在行驶。走大路已经不可能了,而走雪地,在深深的积雪中前进根本不可设想。同伴们别无它法,只得又返回峡谷,燃起篝火,在火边,在巨大的松树棚顶的掩护下去睡觉。
那盒罐头使游击队员们又维持了一昼夜。但食物使胃口大开。第二天一早三人感到饿得十分难受,以致他们久久不能入睡。黄昏时分,空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使穆霞醒过来了,她感到浑身无力。
她睁开眼睛,打算站起身来,但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好似冻结在地上。然后,她双手按住雪地终于坐了起来。篝火早就燃完了,天黑沉沉的,鹅毛状的雪花纷纷扬扬,象一张斜网,掩盖了周围的一切。姑娘无法站立起来,于是四肢着地爬向伙伴们,他们互相搂抱在一起,一层灰白色的雪盖在他们的身上,象一块整齐的白布,能看得见的只有那两张脸和垂下的眉毛、睫毛。“我的妈呀,难道冻死了?”穆霞想到,开始唤醒他们,“不!还活着,还活着!”
这两人没有睁开眼睛,在睡梦中嘟哝着,但没有醒过来。于是姑娘使出全身力气扶起托利亚,让他坐住。托利亚困惑地环视一下四周,又闭上眼睛,倒在原来的地方。穆霞心中不由一阵恐慌,她又开始拉他,揪他的耳朵,扯他的鼻子和手。
托利亚最后清醒过来了。他久久地望着她,然后问道:“您怎么啦?”
原来姑娘满面泪花:“我以为你们两人……”
托利亚伸了伸懒腰,美美地打了一个呵欠。
“啊,多想睡觉,真见鬼!”说着说着又要往地下倒。
穆霞使劲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生气地、命令式地喊道:“不许这样!”
然后他们两人唤醒了尼古拉。尼古拉久久地坐着,病态地擦着额头,然后作了一个激烈的动作。看得出他是想站起来,但是瘫倒在雪地里。
“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吃力地说出话来。
这句话说得如此的轻,几乎无法辨听。
“没关系,没关系,你能走的,现在已经很近了,剩下的路不多了。”穆霞轻轻地说,用发抖的手指拧开珍藏着的水壶盖子。
“伙伴们,伙伴们!”托利亚激动地叫唤一声。
他把面颊靠近一株松树,透过稀疏的飞雪望着东方。森林上空的绯红的火光摇晃得比昨夜更加强烈。而透过沉闷的风声、松涛声和暴风雪的呼啸声,从大路上传来的仍然是那种慢吞吞的马达声。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小游击队员轻声地说。
“汽车在行驶。夜里在行驶。”尼古拉轻轻地回答。
大家很清楚:前线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迫使法西斯匪徒忘记了对游击队的本能的恐惧。三个人忘却了可怕的衰弱以及空腹中剧烈的疼痛,都向大路那边眺望。
“汽车是往哪边开呢?”尼古拉轻声问道。
穆霞也在尽力解开这个谜。而在这时被他们忘却了的水壶倒翻在地,姑娘寄予无限希望的酒慢慢流到雪地上,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它。
隔着象密网一样的飞雪是很难看清楚什么的。但穆霞感到,有时闪现在树梢上的白光,是从左边射出来的。“汽车是往西边开?是离开前线驶来的?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哦,原来是在撤退!一定是撤退!”太使人高兴了。在没有把这个猜想告诉同志们之前,姑娘久久地检验着自己的想法。如果失望,那就太可怕了。可是株株大树真的是从左边照亮的。
穆霞终于不再凝视白色的车灯光了,她移开视线,俯下身子望着同伴们,他们的身上又开始洒满了雪花。她想告诉他们:敌人的汽车是往西边开的,这些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象流水一样地行驶,苏军肯定击溃了法西斯匪徒,正在追逐他们。但是一团热气哽住了喉咙,她无力地跌倒在同志们身边,把头埋在尼古拉的胸部哭了起来。她的泪水向他们说明了一切。
于是三人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无声地喊了起来:“乌拉——拉——拉!”
然后,他们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心中充满了希望,精神也振作一点,坐着凝视那些车灯的白光。飞雪越来越稀疏,白光也就变得越来越清楚。这么说来,昨夜听见的炮声不是他们在作梦。东边天上的火光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美好,以致认为搭救来得太迟的念头也退居到第二位,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这种想法,并且互相瞒着。
但正是在这个时候,以领导者自居的穆霞决心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伙伴们,要是我们等不到了,那怎么办?……我们运送这批珍宝,问心无愧,是吧?……我们不会感到内疚吧?……要是我们无法赶路了,那我们就……以防万—……那我们就给来到这里的人写一封信……让人们知道我们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们尽力做了我们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尼古拉的嘴唇动了动。
“写一张字条挂在显眼的地方……”
“不要这样。有人读了字条就会找到袋子,把它窝藏起来,或者据为己有。”托利亚怀疑地说道。
“谁据为己有?法西斯匪徒?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到这里来啦!你瞧他们在苏军的打击下正在逃命呢。自己人能这样吗?我们是给他们写的。这是国家财产。谁会据为己有呢?”尼古拉轻轻地说道。
他一动也不动地仰面朝天躺着,他的声音象是隔堵墙传过来的。看得出来,他躺的姿势不舒服。但是他已经没有气力转动一下身子,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了。
“嗨,真见鬼,离大路太远啦!我们的人也会从旁边走过去的。”
“现在找不到,以后会找到。冬天找不到,夏天能找到。总有一天能找到的。黄金是不会生锈的。”穆霞叹了口气。
泪水涌上她的眼眶。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活生生的情景:一个晴朗的夏天,阳光穿过绿色的针叶树枝,小鸟在欢唱,蔚蓝的空际飘着缕缕轻云,金灿灿的……而在这松树棚顶下则摆着三具穿着破烂衣服的骸骨。
姑娘心里替自己惋惜,替朋友们惋惜。但为了不使意志消沉下去,她生气而决断地说道:“别再往下说啦。”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的记事本,转身向着月光。一轮寒月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分外明亮。她问道:“呶!写些什么?”
她的手微微发抖,手指头抓不牢铅笔。伙伴们没有回答。
“‘找到这个本子的同志!’”姑娘不假思索地用不听使唤的手写下这几个字,然后在下面画上两道粗线,一边继续写,一边念出声来:“‘我们,三名苏联游击队员给你写这封信……’”她想了一想,划掉了“游击队员”,写上“人”字,然后又写上:“‘当你找到这个本子时,我们已不在人世了……’”
“把姓名写上。”尼古拉低声说。
“地址也写上……通知妈妈,通知亲人,”托利亚补了一句。
“对。”
“我们三个人是:尼古拉·热列兹诺夫,乌兹洛瓦亚车站的共青团员;玛丽娜·沃尔科娃,在国家银行的一个分行工作的共青团员……”铅笔一边在纸上异常缓慢地、歪歪斜斜地划着字母,穆霞一边轻声地念道,“托利亚,你姓什么?”
“阿纳托利·尼古拉耶维奇·兹拉托乌斯托夫,奥尔忠尼启泽机器制造厂技工学校的共青团员。”托利亚略带委屈地提示一下。穆霞自己也感到惊讶,她怎么直到今天,也许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来得及了解自己这位小朋友的姓氏。“一定得写上‘尼古拉耶维奇’,我们那个住宅区还有个托尔卡·兹拉托乌斯托夫,是个红头发的小伙子。可别弄错了。”
“‘奥尔忠尼启泽机器制造厂……’”穆霞写完了这几个字,“‘我们给你写这封信,同志,请你通知我们的组织,说我们……’”穆霞在思索词句,犹豫一会又写上:“‘说我们执行运送国家珍宝越过战线的战斗任务直到最后一分钟。’”
“首先不要写这个,不要讲自己……”
“你给他写,让他,见鬼,不要搔后脑勺犹豫不决,而要立即把袋子送到应当送去的地方。”
“‘同志,我们请求你拿出藏在……’此处我后面再写上藏在哪里,‘装有属于国家的财产的这个袋子,并把它送到……’送到哪里去?”穆霞问道。
她的头在发晕,字母歪歪斜斜,好象是被一阵阵风吹来似的。
“送到就近的党组织。写吧。让他送到党的组织去。”
“……‘就近的党组织’。写完了。”
穆霞点上句号,心想:这位收信人是否能弄清他们这封信的意思。突然她心里十分痛苦地明白了:在这张纸片上,可能他们是同战线那边的人在作最后一次谈话。同母亲和父亲,同朋友和同志,同居住在祖国土地上一切相识的和不相识的人在谈话。一股暖流涌上喉头。姑娘尽力把精力集中在信上。她那变得粗糙了的、发抖的手指飞快地一行接着一行地写了起来:
“‘同志,我们这些共青团员请求你向我们的双亲,向英勇的红军,向我们的列宁共青团,向布尔什维克党转达我们最后的致敬。请转告他们,我们做了我们所能做的一切,之所以没有完成任务是因为我们患了病,衰弱了,没有气力了。还请转告:在最后一分钟我们想的是我们亲爱的祖国,相信并且知道红军会来搭救我们,但是我们已不能等到这一天了。’”
穆霞又反复读了信上末尾这句话,把“但是我们已不能等到这一天了”划掉。然后姑娘把这封信念了一遍。伙伴们表示赞同。每个人都在底下签了名。当尼古拉签字时,铅笔从他手里滑了出来,于是在雪地里找了很久。他们决定在最后一分钟,断定实在不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