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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一切似乎进展顺利。老热列兹诺夫并没有反对。有什么办法呢,命中注定嘛!尼古拉把工作交给了副手,现在,他就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尼古拉穿着短裤,躺在近郊湖畔的沙地浴场上,正根据教科书准备入学考试,突然听到了关于战争的消息。他头发还没干,把书本插进了腰带,把毛巾搭上肩,没有回家,从浴场径直奔向区军事委员会,不过在半路上就被鲁达科夫的通讯员截住了。
尼古拉在鲁达科夫的小办公室见到了他;这间办公室设在机车台位上方的玻璃隔板之后。室内烟味很浓,灰蓝色的空气里,烟圈缓慢地浮动着。吸剩的烟头清楚证明,这里一大早就来过许多激动不安的人。几个钟头的功夫,瘦削的鲁达科夫显得更消瘦了,大颗大颗金黄色的雀斑在他那苍白的脸上更加显眼,甚至有些发青。
“晒太阳来着?在阳光下烤火腿吗?”他以阴沉的、若有所失的眼神迎着尼古拉,严厉地问道。
鲁达科夫说,关于考大学的事应当忘却,不许他到军事委员会去。他们这个铁路枢纽站,在与波罗的海沿岸各加盟共和国的联系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现在已经宣布处于紧急状态。尼古拉必须重新抓起共青团工作,迅速将全部工作转入战争轨道,从青年中组织一个连,隶属于歼敌营,并在各车间成立共青团前线工作队。
就这样,尼古拉不得不再次抛开自己的理想,甚至没有时间对此表示惋惜。根据切身经验,他知道,最有说服力的宣传鼓动莫过于以身作则。他来到车间,从父亲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套备用的工作服穿上,参加到青年工作队去修理共青团号机车。下班时,机务段里都知道,共青团员们决心以空前的速度修好机车,投入线路,作为对法西斯进攻的回答。
现在,生产工作与共青团工作已融为一体,白天和黑夜的界线不知怎么也自行消失了。下班后,尼古拉带领青年到野外去进行军事训练。学习射击和投掷手榴弹。然后,共青连的义勇队员们去挖避弹堑壕,晚上,担任防空、防火警戒值班,派出潜伏哨与破坏分子作斗争。共青团员们轮流睡觉,就是轮流睡觉也只能抽点空。
从战争最初的日子起,尼古拉就一头扎进了严峻的生活,这种生活毫无剩余地耗去了他的全部精力,以致于上大学的理想对他说来,似乎显得遥远而又奇特了。在这些日子里,他和他父亲以及所有的同志都十分关心苏联情报局战报,关心枢纽站通过了多少载着军队和装备的加班列车的消息。如果说在繁忙的工作中,有时毕竟还有一星半点空余时间的话,那么尼古拉考虑的已经不是生物学或植物学,而是如何学会用步枪击落德国侦察机挂在铁路上空的“灯”;如何训练在瞄准徐徐降落的敌人伞兵时,手腕不致发抖,准星不致摇晃;如何遏制那种身不由己的茫然若失的感觉,当炸弹带着越来越刺耳的怪叫飞向地面时,这种感觉常常攫住了人们的心。
由铁路青年组成的歼敌连受到《共青团真理报》的表扬。副人民委员与尼古拉直接通话,对机务段共青团员们英勇无畏的精神和奋不顾身的工作再三表示感谢。然而,没有时间来高兴。有时,调度电话超过战报,传来敌人夺取铁路干线上一个又一个车站的消息。随着西部铁路网的缩小,尼古拉所在的那个枢纽站的工作负荷就越来越重了。
现在,他几乎没有回家去看过一眼。
尼古拉和当上了义勇队员的共青团员们一起搬进列车乘务组的休息室去住,这间休息室现在改成了歼敌连连部。他在食堂吃饭,只能在工作时间和父亲见面,而且越来越少。在这沸腾的日子里,父亲又进入机车驾驶室重操旧业,向机务人员倡议发起新的爱国运动。他的乘务组现在是人人身不离车。下班以后,人们都在路途上休息,睡在挂在列车上的货车厢里。这个倡议得到了支持,并迅速传遍前方各铁路干线。尼古拉为父亲的成就感到高兴,但是连向他祝贺一下也办不到,因为父亲行踪不定。
有一天,空袭警报解除后,连部接到通知,附近的小树林里空降了破坏分子。尼古拉集合了义勇队员们。他们沿铁路路基迳直跑去,边跑边往手榴弹里插上导火线,往老式步枪里装上子弹。正在这时,他的邻居,父亲的朋友弗拉思·卡尔波夫赶上了尼古拉。他焦急地叫喊着什么。小树林已经很近了。尼古拉继续跑着。卡尔波夫再次赶上他,边跑边告诉他,炸弹落到了他们家的小花园里,房子在燃烧。
尼古拉停了片刻。
“母亲呢?”他急切地问道。
“活着!……转移到我们那儿去了。现在在我家。可是房子,一切财物……”
尼古拉立刻放下心来。他一摆手,继续追赶同志们。
义勇队员仔细搜索树林,把自己的伤员送进医疗站,将捕获的破坏分子、文件和死者的武器交给军事当局。事后,尼古拉感到一阵惶惶不安:“这是怎么啦?哦,炸弹……房屋……”脑海里浮现出车站旁边的街道,街道上生长着蒙上灰尘的嫩草,红色小花园后面有一栋低矮的小屋,那栋小屋透过枫树层层的繁枝茂叶,愉快地向外张望。如果没有这座小屋,尼古拉简直无法想象街道会是什么样子。痛苦紧紧地揪着他的心。
他本来想叫副手替他在电话机旁值一下班,以便亲自跑到着火地点去探望母亲,可是空袭警报又叫了起来,电话铃也急促地响起来了。鲁达科夫在电话里要求所有在场的人到第五股道去扑灭一列载有撤退人员的军列的大火。随后,又办了一些急事。夜里,尼古拉检查岗哨,扑灭燃烧弹,修补损坏了的机车。将近清晨,他在党委会开会,坐在一个角落里,拄着夹在两膝之间的步枪打盹,到会议结束时,已经美美地睡着了。
第3章
货物的流动量随着前线的临近而继续增长。巨大的枢纽站似乎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营盘,塞满了人群、行李、货物。在那些日子里,乘军列来到枢纽站的外人可能会感到一切都乱七八糟:车站里、线路上,到处人群杂进、喧嚣不堪,有些去攻击敌人警备司令部的人,拥挤在车厢里;有的携带着疏散的财物,一排排躺在制动平台和平板车上。敌机,正如这儿人们常说的,“经常光临”。于是,警报狂叫,汽笛咽鸣,高射炮轰鸣。即使是在晴朗的夏天,车站的天空也仍然阴沉、晦暗。
所有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混乱不堪的印象。
调度员们坐在自己的地图、电话机和列车运行图表前,虽然眼睛不能对外面突然发生的情况进行观察,但是心里却每时每刻都能明白面前列车运行的全部情况。他们知道,在这局外人认为是混乱的状况里,铁路枢纽站心脏跳动的节奏性却不比和平日子里差;一切业务工作极度紧张、毫不间断地在进行;他们也知道,疏散工厂、学校、科学实验室和博物馆珍宝的列车,按期向东部地区开出;他们还知道,载有部队、军事技术装备和弹药的列车也定期迎面开来。
调度员们坐在自己的调度室内,虽然与外界隔绝,但是他们在解决极其复杂的运输问题时,常常对遭到空袭的列车所表现出来的坚韧和组织性感到惊讶,因为正是这种使人震惊的力量,使得这些列车经常突破和平时期的速度记录,从焚毁了的车站飞驰而过,他们本来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无法解释的。但是,外人谁也没有对此感到惊讶,报纸也没有报道,似乎这种异乎寻常的情况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当炸弹象车轮突然制动那样在空中发出尖叫时,尼古拉已经不再感到茫无所措了。他往天上一瞧,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炸弹会落到哪里,并继续干自己的工作。枢纽站的人们锻炼得更坚强了。虽然警报的声音仍然使人心不由自主地紧张,但是,在线路上,用来调车的火车头还是忙忙碌碌地噗哧噗哧地叫个不停;在驼峰编组场上,车辆重新编组;车站值班员对列车长们激烈地解释着什么,尽力想使声音盖过远处和近处的高射炮吼声;机务段里车床飞转;电焊工们在半明半暗中抛出一束束蓝色的闪电,继续若无其事地给被子弹射穿的机车两侧打着补丁。
义勇队员们在从事所有这些各种各样危险的工作之余,只要有一星半点空闲时间,他们就给一辆列车安装甲。这是机务段的青年们给苏联红军准备的礼物。装甲火车决定命名为《共青团员号》。这辆《共青团员号》虽不是什么军事技术上了不起的奇迹,可就是这么一辆旧的推送机车,带有镶上厚铁板的两个金属台,能在巨大的军事经济中发挥作用。这无论如何也使得接受了礼物的将军,紧紧地握着共青团员们的脏手,对他们的爱国主义创举表示感谢。
把新造的装甲列车隆重地送上前线后,尼古拉的情绪特别好,他在各车间到处寻找鲁达科夫,以便向他详细地汇报将军的赞扬。突然,在机车台位旁,他遇见了一个星期没见面的父母亲。父亲和邻居弗拉思·卡尔波夫站在工作台旁,共用一个钵子吃饭。母区亲坐在靠近他们的一块生锈的大铁板上,显然,她是给他们送早饭来的。一见儿子,她惊叫起来,把双手伸给他,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上细小的皱折簌簌地滚落下来。尼古拉兴奋的心情变成了对父母的痛心的内疚。他觉得似乎已经多年不见他们了。
老人们变化很大。父亲弓着背站在那里,由于疲惫而双肩下垂。他那浓密的头发,不久前还象无烟煤一样黝黑,现在已经明显地变得两鬓斑白了。而母亲,在尼古拉的印象中,过去头上总是与众不同地按照农村式样包着一条深色头巾,精力充沛,干事利落,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位瘦削的、沉默寡言的老太婆。不知怎的,她的双手象老人般地搁在膝上,手上象密网一样青筋毕露。她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往日温和而愉快的眼神似乎消逝了,褪去了那深蓝的颜色。卡尔波夫的小女儿尤洛奇卡在她跟前的防水木块上摆弄闪着浅蓝色光芒的刨花。
“尼古鲁什卡④”,你怎么啦?生病了还是怎么的?”母亲不安地望着儿子,低声问道。她从铁罐子上揭下餐巾,关切地将罐子递给儿子。“吃点儿吧,孩子,大概饿了吧。”
【 ④尼古鲁什卡是尼古拉的爱称。——译者注】
尼古拉惊讶地望着父母亲,突然感觉自己也很疲倦,好象也变得苍老了。
“我们现在住在亲家卡尔波夫家里。尼古鲁什卡,顺便去走走吧。瞧你,衬衣都变黑了,现在换也没换的,你来,我给你洗洗也好,”当尼古拉开始吃罐子里的鸡蛋焖土豆时,母亲唠叨得越来越快了。“去吧,那怕看上一眼也好。咱们家挨炸了,彻底给炸毁了,只留下一些弹坑。顺便去去吧,要知道,我已完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啦。你爹也是几个星期不露面,总是出车,东奔西跑,象个吉卜赛人,家都丢到脑后去了,何况咱们现在已经没有家了,只有炸弹加上烧焦的木头块。”
“老婆子,慢着,”老热列兹诺夫装着生气的样子打断她的话,他刚想对儿子说说他最近一趟危险的出车情况。
但是,尼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