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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当森林依然笼罩在淡红色的薄围之中,第一线曙光透过树梢,象一支支金色的长矛,刺穿了弥散在树木间朦胧的雾气的时候,队长们就唤起了自己的队员。谷底,洗脸的人们正在忙碌,那儿,冰冷的山泉从石缝里沥沥地流出来。而在陡峭的山坡上,耸立着那座搬运回来的长方形的灰板棚,女建设者们的斧头象啄木鸟似地砍伐着树木,传来了细微而和谐的叮当声。在一个橡树墩侧边,安下了虎头钳和铁砧子,伊格纳特·鲁勃佐夫用钳子夹紧烧红的长铁条,锤打着农庄干活需要的工具。他又快又猛地挥动小锤,翻动铁条。孩子们两人一组抓住扶手,转动着行军锻铁炉的轮子。
小溪边的草场上,铁锅里煮着大伙儿的早餐,从那儿飘来一股股饭菜的香味,牛奶分离器发出嘎嘎声,榨油机辘辘作响。在枞树下面一个弥漫着牛奶味儿的宽敞而暖和的窑洞里,穿着白色罩衣的瓦尔瓦拉·萨依金娜从挤奶员手里接过一桶桶泛着泡沫、热气腾腾的牛奶。尤其使穆霞高兴的是,在林中宿营地里,人们都在忙着干活,看不出一点大难临头的迹象。这是在法西斯强盗企图推行他们那套生活秩序的占领区里,一个保持着平常的苏维埃生活方式的小岛。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微笑着向自己新结识的女友讲述,只是现在,在这个地方,她才真正地对这些她与之一块儿成长、一块儿劳动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们有所了解。人们在这儿变得更勤勉、更团结,对自己要求更严格了。也许,正是因为她们一丝不苟地遵守着农庄的生活习俗,她们才得以克制住思乡之情,熬过艰苦他林中生活。
过了不久,穆霞已不再对这一切感到惊奇了,她自己也融进了这种生活。开始,她碰上谁就给谁帮忙,可是她很快就对此感到厌烦了,伊格纳特·鲁勃佐夫所建立的营地里的生活方式之所以如此牢固,是因为这里每一人都各安其位,各得其所。认真考虑一番之后,穆霞去找农庄主席,他这时正让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作帮手,在行军铁匠担旁给一只干裂了的车轮毂打箍。姑娘说,她不愿做一个白吃饭的人,希望能在某一固定的岗位上干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鲁勃佐夫赞赏地看了姑娘一眼,没有放下锤子,直起腰来。
“你喜欢干什么呢?……你看中了哪一种活就干哪一种吧。人手到处都需要。”
穆霞已经暗自看中了一件事。她喜欢那些牛犊,它们躯体小巧,满身花斑,欢蹦乱跳,腿儿细长,在她看来,“全都是一个样 儿”。
“那好吧,”伊格纳特审视着刚打好的、还有点冒烟的轮毂,说道,“好吧,看牛犊——是极细致活儿。你给普拉斯科维娅奶奶捎句话,说是主席决定派你在她手下干活。顺便说一句,照料牛犊——报酬是相当丰厚的……你瞧吧,暂时按现在的劳动日值你就可以赚得一份嫁妆的。你知道我们红色农夫农庄的一个劳动日当年值多少钱吗?”
第10章
就这样,醉心于任何一件有趣事儿的穆霞·沃尔科娃,便在农在最有经验的牛犊饲养员普拉斯科维娅·涅菲多娃奶奶的“手下”,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她飞快地学会了不仅按“名字”,而且按“性格”分辨牛犊的本事,不久便能单独给牛犊准备饮料,换垫草,喂食,洗刷,甚至还能给它们治病。她特别喜欢专为最年幼的牲口修的小棚——这一角舒适的处所被老奶奶称作“托儿所”,“谷地”生下来的牛犊——“小白桦”、“小松”、“小枞”、“旷地”和“小橡树”,在“阿姨们”的照看下就关在这里。那只“小橡树”脑袋很大,性格顽皮,暂时只能勉强靠细长腿杆站立起来,蹄子还向旁边打滑呢!
普拉斯科维娅·涅菲多娃以爱晓叨而闻名全农庄。可是,姑娘很快就透过这位看来对一切都感到不满意的唠叨婆婆的阴郁外表,看到了她那善良笃厚、使人依恋、待人忠诚的心灵。开始时,老奶奶把姑娘赶出小牲口棚,因为她穿着花连衣裙进去——“而这会使牲口受惊的”;可是后来,老人家亲手把这个“不幸的流浪者”装着杂七杂八东西的背囊,搬进挖在牲口棚旁边她住的土窑里,并且把床板让给姑娘,自己则把铺开在地上。
穆霞高高兴兴地搬过来跟自己的领班人作伴。她不好意思给带着三个孩子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再添麻烦。老牛犊饲养员使姑娘想起了她自己那位略微有些瘸腿、全身心钟爱孩子的祖母。而新的同伴呢,又使普拉斯科维娅免于孤寂。此外,老奶奶还有一个全农庄都知道的、难以克服的癖好——她喜欢聊天,而且一定要有一个听众。
但是,姑娘并不嫌恶老奶奶的这个缺陷。饱经世故的老婆婆,话讲得很和谐、生动,而且从来不重复。一旦话题涉及她最喜爱的“牛犊”时,老婆婆简直成了一位诗人,而穆霞呢,毫无倦意地听她讲如何照料牛犊。
按照老奶奶的说法,每一头牛犊都各有其特性,因此要求分别对待。老太婆滔滔不绝地讲着调皮的“旷地”快活的淘气事儿。讲着娇惯了的“小枞树”的恶作剧,这头小牛总是不玩点把戏便不进食,为了让它吃饱,喂食前必须给它的脖颈搔痒;讲着呆头呆脑并且贪食的“小松”,这头小牛不知为什么‘既不象爹,又不象娘”,老是不客气地把旁边的伙伴从香喷喷的食槽边尽力挤开;讲着“小橡树”的下贱性格,似乎在它那象两汪小湖泊似地闪闪发光、睡意朦胧的眼睛里,在它那柔滑的皮毛中,可以看到假装出来的忧郁和非同一般的刻毒。
也许,老太婆真的认为,她们养牛犊的工作是世上最不简单的活计。每当营地生活中发生了“有损于牛犊利益”的事儿,老太婆便把手往围裙上一擦,把下颏底下的头巾系紧,大大咧咧地去找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和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干仗,尽管对于这位伊格纳特她背地里还有点儿害怕,但她强烈地盼望能得到她今年在农业展览会上看到的一种特别设计的小牛栏和牲口槽,这种心情甚于关心个人的起居安逸。
“如果我不从鲁勃佐夫血管里挤出这样的牲口槽来,那我就得不到好死,既领不到圣经,又没有安魂析祷,就是躺到坟墓里去,也没有人给竖十字架。他这个瘸腿的魔鬼终归躲不开我,不,我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难道现在顾得上牲口槽吗?战争正在进行,周围都是法西斯强盗呐。”
老太婆忽然醒悟过来,沉思了一会,可是马上又满有理由地反驳说:“不错,有法西斯……我的天哪,他们难道会永世留下来?法西斯,我的姑娘,就好比霍乱病:它使大家象 草一样倒下来,然后呢,拂一拂——就消失了。老天爷到底有没有眼睛?竟然容许这批孽障生在世间横行霸道。”
在普拉斯科维娅土窑的一角,陈旧的、苍蝇弄脏了的圣像神龛已被白蚁蛀坏,发出幽暗的光。老太婆不肯把这些圣像留在村里“遭受反基督教徒的侮辱。”她是一个信徒,但是她所信仰的上帝却非常简单。她的上帝所处的地位只比农庄主席高一点,需要的时候,可以为自己或者为小牛犊作点祷告,而有时候还可以用批评的方式将这位上帝骂一骂。
“你知道吗,姑娘,打从战争一爆发,我这个罪人就跑到十五俄里以外的教堂去,那可是最虔诚的时刻。你算算吧——花掉了整整一个半劳动日的收入。我把钱花在蜡烛上,花在圣餐和神甫的身上……我什么也不吝惜呀。你听我是怎么向上帝析祷的吧。‘主啊,耶苏,别让那些该死的反基督教徒到我们农庄里来。别让我的小牛犊到处漂荡!’可是,你瞧,他没有听见。你看,带到哪儿来了——到了林子里,山谷里……好象野兽一样……还有小孙子,那些纯洁的小生灵也不在了……”老奶奶的脸起皱了,呼吸急促起来。鼻子也发酸了,一抬头生气地看着圣像。“你睁开眼睛看看凡间吧,你简直没有良心。你竟让这些恶魔用他们该死的坦克辗死小孩子……”
干活空下来的时候,她以铿锵作响的音调唱起古老、忧郁的民间小曲,而穆霞便和着旋律,无词地跟着她哼哼。
这位新来的饲养员的嗓子,有如山涧清泉的流水,响亮而又清脆,完全赛过了普拉斯科维娅奶奶,当年出嫁前上她曾是她们那个村子里头一名歌手。现在,当她得知她的这位助手正在学习,以便成为一个歌唱家的时候,便对穆霞充满真挚的柔情,似乎姑娘是她照料的所有小牛中一头最优良、最逗人怜爱的牛犊一样。
每到黄昏,当谷地里已经笼罩着一片薄暮,只有山顶苍松的树冠上还闪耀着最后一抹夕阳的时候,姑娘们和少妇们便坐在两株伐倒的大树上,其间已经踩出了一块不大的空坪,并且加以夯实。这两棵由于经常坐人而磨得发亮的树,成了她们在家乡的农庄俱乐部前面牧场上放置的那些凳子。
瓦尔瓦拉·萨依金娜弹起三弦琴,在简单的伴奏下,姑娘们拉开噪门唱了起来:
只有两个门廊,
至今还留在心上,
一个门廊里儿女情长,
另一个门廊里各奔一方……
主席往哪儿瞧啊,
村苏维埃朝何处张望:
咱们说过多少次了——
这儿可没有追女人的孽障。
流行歌曲纷至沓来,一支比一支更俏皮,鞋跟敲打得更有劲、更响亮,赤脚后跟拍打着地面。尖厉、刺耳的嗓音和三弦琴的响克冲破了林中夜幕,唤醒了沉睡的鸟儿,于是,鸟儿飞离栖息的树枝,拍击着翅膀,消失在温馨的夜幕之中。
与其爱他这个人,
不如走进漆黑的森林,
那儿会碰上斜眼的白免,
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突然间,大家唱得正欢的时候,一个女人叹着气说:“他们,我们那些可爱的人儿,现在又在何方呢?”
三弦琴声嘎然而止,歌声中断了,谈话停了下来。女人们和姑娘们在圆木上移动身子,竭力挤得更紧,他们开始忧伤地谈论着法西斯匪徒现在在〈红色农夫〉农庄会怎样胡作非为,叙说着现在不知在何处战斗的男人和未婚夫。
就在这寂寥的时刻,必定参加这种“散心活动”的普拉斯科维娅奶奶,非要穆霞唱一支歌不可。
八月的夜空,繁星点点,尚未升到当空的月儿,以自己的光华,勾画出了森林黑沉沉的、起伏不定的轮廓。阵阵松涛神秘莫测,令人心悸。在清凉的夜色中,微风暂起,吹拂着赤杨和樟树叶片,树叶睡意朦胧地低声细语。蓦地,在森林的静谧之中,一支歌子以一种奇特的音调响了起来,叙述着那冬天的夜晚,漫天的暴风雪,以及流放诗人的孤寂。
是呀,甚至在莫斯科屏声静气的听众面前,在一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天,姑娘却不曾象在这里,在这些高傲地忍受着荒凉的林中生活所带来的极度痛苦的妇女面前歌唱过,歌儿好似填满了无垠的空间,飘到了星星那儿。穆霞怀着不可抑止的激情低声地唱出:
让我借酒浇愁吧,
请问:酒杯在何方。
这样,心儿才能舒畅
……
此时,她觉察到四周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