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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闪闪发亮。她声音更加宏亮、更加充满信心地继续唱着她那心爱的歌儿。
不,不,不,人们说的是实话:
谁有这样的眼睛,谁有这样的辫发?
我的眼睛象星星,我的辫发长又长,
那么柔软,那么乌黑,那么漂亮!④
【 ④以上歌词均出自一首乌克兰民间歌谣。——译者注】
她调皮地用花腔颤音唱着,从岸下狡黠地看着米特罗凡·伊里奇。
老人站在岸上,惊讶地看着穆霞。他认识她已有多年,在他的眼里,她一直是个平庸无奇的女孩子,可这会儿……银行里那些没有找对象的年轻人真是有眼无珠!说到这一副妙不可言的嗓子,如若不是此时亲耳所闻,你科列茨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唱歌的人,正是那个同事们称之为“牛蒡草”、爱找岔子的丫头呀!米特罗凡·伊里奇心里充满了慈父般的自豪感:这样的姑娘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生活目的。哎,只要越过战线,抵达亲人那里就好了……
穆霞手上戴的镯子发出铿锵声。老人吓了一跳:要是有一件珍宝掉下水去,那就糟啦。他挥了挥手,朝小湾跑去。
“你疯啦,赶快上岸来!你会把东西掉进水里去的。马上上岸来!你听见了吗?”
“漂亮吗,啊?”她满有兴致地问道,一次又一次朝自己的倒影弯下身子。
这个翘鼻子的小水鬼被闪光的宝石形成的光圈笼罩着,正从溪底里看着她自己的消影,那的确是很漂亮的,以致老人很难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上岸来,顽皮的丫头!”米特罗凡·伊里奇边喊边穿着那双打猎用的长筒皮靴走下水。
穆霞放声大笑,笑声在溪水上空荡漾,在一片密林中发出阵阵回响。
“您知道您象谁吗?您象那已经孵出小鸭的抱窝小母鸡,鸭子会泅水了,可小母鸡却在岸上追逐,拍着翅膀,咯咯叫个不停。”
“天啦,鬼知道你搞的是什么名堂……能这么轻浮吗?你会把东西丢失的……马上上岸来吧!上岸来,听见吗?”
“好,好,我这就上来!……现在正在打仗,谁还要这些玩艺儿!”
姑娘突然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高地,想起了那位僵住不动、用肩膀顶住电话听筒的上尉。于是,她周围的一切不知怎的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了。穆霞开始为戴在身上的这些装饰品,为自己刚才唱的那首歌,为夏日清晨的清爽空气所唤起的愉悦心情和淘气劲,感到深深的羞愧。
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岸来,从身上愤然摘下那些珍宝,漫不经心地扔回原处。为了弥补她还不理解、然而已经感觉到了的过错,她特别卖劲地干起活来。
夜里,两条沉甸甸的梭鱼上钧了。姑娘把鱼取下来洗干净,炖成鱼汤。她在草地上铺上一条干净的毛巾,摆好“桌子”准备开饭。热气腾腾的鱼块,放在权当盘子的牛蒡叶上。
这时,米特罗凡·伊里奇列完清单,标出页码,并在每页末尾写上“出纳主任”和“银行职员”字样,然后用漂亮的花体字在下面郑重其事、一丝不苟地签上自己的姓氏,再请穆霞也签上名。她叹了口气,顺从地在指定处随随便便用草体字签了个名,还顺便提了一句:有些人在银行里被称为“行家”,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人因为完成了一件事而非常高兴,所以,他根本没有听见这些褒词。
他惬意地大口喝着香喷喷的、油腻而略带烟味的鱼汤,又企图向他的同伴解释落在他们头上的这场考验的意义。他谈到这一贵重金属在人类历史上骇人听闻的作用,谈到在资本主义世界中,为了一小块黄金,弟弟杀害亲兄,儿子谋杀父亲,年轻的女人为了财富而委身于老人,为了攫取财宝,经常爆发流血的战争。他列举了许多文学作品中的例子,甚至还用颤动的男高音唱道:
人为财死,
人为财死……
穆霞默默地喝着鱼汤。老人开始觉察到,她终于对肩负的使命满怀敬意。他一边吮吸着梭鱼头,一边更加热忱地开导她。在他的谈话中,不断出现奥斯特洛夫斯基、果戈里、巴尔扎克和杰克·伦敦的名字。
“您知道,今天在树墩那里,在这一切珍宝中间,您可象谁?”穆霞一边天真地问道,一边敏捷地把鱼骨剔去。
“究竟象谁?”米特罗凡·伊里奇想问个明白,他已经说完了一长串文学作品中的事例。
“象个吝啬的骑士!一点不假,您还记得吗?‘我主宰天下!……不可一世的显赫!我的王国多么强大,谁都得听我的话。在我的王国里有幸福,有荣誉,人人都把我夸!’呶,真象极了呢!”
米特罗凡·伊里奇跳起身,拿梭鱼头在穆霞的鼻子跟前晃来晃去,一边用哭声喊叫起来:“好吧,就算是这样吧!对,我为每一小块金子、每一小粒宝石担忧,所以我不感到羞愧,你听到了吗?毛丫头!我之所以不感到羞愧,是因为我操心的不是私人财物,而是公家的财产呀……吝啬的骑士?!好极了,就算是吝啬骑士⑤吧,可你明白,你这是在拿我跟谁相比呀?”
【 ⑤《吝尚的骑土》是普希金一个小诗剧的名字。——译者注】
“您干吗用梭鱼头指着我的鼻子?你还以为吝啬骑士是百年难解之谜么!这还有啥费解的呀?您的这位典型的吝啬鬼,不过是个疯子罢了!好吧,您说说看:难道一个有这么多钱的、神经健全的人,会去啃面包皮,穿破裤子吗?请您说说,难道不是这样吗?”
米特罗凡·伊里奇痛苦而绝望地挥挥手走开了。
“您用不着这样,我可总在琢磨:您扛这袋金子真是苦差一桩,自己倒是真有点儿那个……”
姑娘的指头在自己高高的、执拗的额头跟前意味深长地划了一下。
第8章
从那天起,米特罗凡·伊里奇再也不想劝导自己的同伴了,他自己老老实实地背着那些金银财宝,而且断然拒绝姑娘的任何帮助。
当他睡觉的时候,他总是先把背囊的皮带缠在手上,然后把袋子放到头部底下。他睡觉警醒,按猎人的说法叫做“半睁半闭着”。一丁点儿声音都会使他战栗,警惕地抬起头来。他现在既不相信偏僻的林区,也不相信幽静的夏夜,更不相信战争尚未波及的无人区。
他所做的梦也是稀奇古怪、令人不安的,而且内容总是一模一样。他时而梦见那个敌军官和长着胡髭的翻译,这两个毛茸茸的家伙,浑身绿莹莹的,象用马粪纸剪出来的一样分外平整。他们用手枪对准他,向后退去,拿走了他珍藏的背囊。米特罗凡·伊里奇向他们死命冲去,想赶上他们,把那些财宝夺回来,可他一步也挪不动:他的脚牢牢地粘在地面上了……时而梦见一个块头很大的粗野的家伙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拦路打劫,吼道:“把金子交出来!”而穆霞站在旁边,活象个中国瓷娃娃,颔首表示同意:“是呀,交出来吧,交出来吧,交出来吧!”有一次,他甚至梦见:放在头底下的袋子开始陷进地里,陷啊,陷啊,终于倏地不见了;而在原地却出现了一块灰色的大宝石,可这块宝石怎么也搬不动,挖不出。
米特罗凡·伊里奇醒来时遍体冷汗淋漓,心脏也跳得特别厉害。他用手抓住枕头,确信背囊完好无恙,这才轻松地吐了一口气。但心神并未安宁,倒把睡意给赶跑了。老人就这样睁大眼睛躺在那里,凝视着空中一颗颗无言地眨巴着眼睛的星星,倾听着由于夜间林中不明究竟的声响,使得松树梢轻轻颤动而发出的簌簌声。而他的年轻同伴,已经习惯了林中生活,睡得可香甜呢!
还有一次,老人没有合眼,躺着回忆往事,就这样,直到林中夜幕开始隐退,树身从夜色中显现出来,树冠染上了粉红色霞光。老人躺着,脑海里接连不断地浮现出自己一生中业已模糊不清的生活片断,就象是在一页页地翻阅一本贴着褪色的、已经发黄的家藏旧相册一般。
要是一切都能从头开始那该多好啊!也许他会生活得更好,错误犯得更少一点,给人们带来的好处更多一些。无论从哪个角度严格衡量,他的一生毕竟过得不错,过得诚实,甚至在切列德尼科夫同志本人的心目中,他也是无可非议的。只有一点不大好:最后他有些犹豫、畏缩,想离开自己的同志,以便能死在自己的家乡。
可爱的家乡!难道这仅仅就是你诞生、成长的地方?那菩提树下的小屋——他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的儿孙们也都是在这儿长大成人的。那个小花园里,《阿林卡》葡萄年年开花结果,他在它们身上倾注了多少汗水,寄予了多少期望啊!而那栋小屋和花园,现在对他来说,比起一个陌生的小车站的候车室来,难道不是变得更加生疏、更加不舒适了么?是呀,六十个春秋都过去了,只是在第六十一个年头才真正理解到:在那有着自己人、自己的同志,以及苏维埃制度的地方,才有他的家,才是他的故乡啊!
是呀,他错了,他真个错了!但是,他一定要救出国家的金银财宝,以此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也许,这也会成为他在对敌斗争的共同事业中的一点贡献吧。
不过,这种结论并没有使他得到安慰,相反,由于这些念头,米特罗凡·伊里奇更加不安,更为焦急。为什么要在这儿久呆呢?走吧,快点走吧S
他跳了起来,洗了个脸,如果旁边没有小溪或者林中小泉的话,那他就会在沾上露水的草上打湿手,再用湿润的手掌擦一把脸的、然后,他点燃篝火,煮好稀饭,炸好鱼——由于他巧妙地放钓和设网,所以经常捕到不少鱼。
他们并不发愁没有吃的。土豆是从集体农庄的边远地里挖来的,这些田地有的地方象楔子一样伸进森林。他们在无人照管、杂草丛生、横遭践踏的庄稼地里剪下一些麦穗,烘干、脱粒之后再拿来熬粥。米特罗凡·伊里奇虽然在对待所有权的问题上从不马虎,但是他也觉得这没有什么可责难的。军队撤走了,因此,他们既然是在拯救国家财产,所以也就是在为国家服务,可以认为自己是遗留下来的一切财富的继承人。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天又一天,走得很慢,甚至避开了乡间土道,绕过居民点,避免跟陌生人接触。
一路上,老人成了穆霞姑娘一位非常重要的同路人。他们早就越过了故乡湖区的边界。从前,米特罗凡·伊里奇曾经带着钓竿或者采蘑菇的小篮走遍了这个地区的每个角落。现在,他们是在陌生地区的一条路上行进,这条路穿过森林,越过沼地,跨过草木繁茂的荒芜区。尽管他们常常在没有道路的地方行走,而且身边又没有地图,但他们从来没有迷过路,也没有弄错过方向。
米特罗凡·伊里奇从家里带来的指南针,在他们调换行李的时候,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老人很善于根据太阳来辨别方向。碰上阴雨天,就根据长在老树上的青苔,花冠的朝向,树墩年轮的粗细,以及采蘑菇者、猎人和渔夫们所熟悉的数以千计的其它标记来判断方向。他可以通过观察晚霞的色彩和日落时的微风,准确无误地推测夜晚天气如何;并且知道该不该找个幽静的处所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