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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周嫂给客人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毛巾,客乙看了看手表。
一六
(溶入)同一天晚上,姚国栋的卧室。姚已换上了睡衣,正在束“帕甲 马”的带子,昭华把一叠钞票给了小虎──
昭华:“玩玩可以,可是最好不要真的赌钱,好吗?(小虎扭了一下头) 好,不早了,去睡吧。”(周嫂领了小虎下)
昭华(松弛下来,坐在小沙发上,然后慢条斯理地):“明天,赵家还要 接他去──”
姚国栋:“那,就让他去吧。”(他答应得很随便)
昭华(依旧用柔和的声音):“我觉得小虎耍得太多了,也不大好。他近 来很少温习功课,我担心今年又会……”(把“留级”这两个字咽下去了)
姚国栋:“没有关系。(他摇摇头)上一回是学校不公平,不怪他。而且 明天是礼拜,赵家来接,不给他去,老太太又会有意见。(想了想)其实是 赵家人都欢喜他,……”
昭华:“不过老是玩扑克,不读书,学阔少爷脾气,总是不好吧。”
姚国栋:“不会不会,他还小。我小的时候,家里什么都不管我……”
昭华(还是笑着)所以呀,就养成了你的任性,从来不听别人的话。……”
姚国栋(大概这是昭华对他讲的最有分量的话了,连忙笑着回答):“好 好,听你的话,听你的意见……”(显然,这句话是没有什么诚意的。接着 是伸了懒腰,不打算谈下去了。)
(淡出)
一七
已经是春酣了,成都街头竖着“春季大减价”的旗子,商店橱窗上写着 的“外国运到,高贵衣料”等广告。
忽然警报声,安详地走着的人们立即紧张起来,警察把“警报”的红旗 插在岗位上。
“跑警报”的人群,──拖儿带女,拿着衣箱、包袱的人流象潮水一般 的涌过。
大仙庙里,还是静悄悄的,那支山茶花已经枯死了,但是还插在瓶里。
梦痴躺在席子上,翻了一个身。侧耳听隆隆的飞机声。
一八
从一张用大字标题“敌机滥炸川东”的报纸特写拉出,憩园的下花厅, 已经是初夏了,姚国栋西装服,不系领带的短袖衬衫,正和两个客人在聊天。 一个是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另一个商人模样,穿绸长衫。天井里的荷花缸中, 红莲初绽。
穿中山装的把报纸放下,指着一条消息问国栋──
客丙:“国栋兄,你对时局怎么看?(停一下)香港、河内这条路一断, 匹头、五金、汽车零件……都会大涨特涨……”
客丁(插上来):“听说,盟军要在川西造飞机场……这儿会不会……”
姚国栋(摇摇头,悠然地):“这有什么办法,打仗嘛,打国仗……”
客丙:“当然,成都是安全的。(喝了口茶)不过,国栋兄,在这儿天天 跑警报,总不是个办法,我想合个伙,到昆明──滇缅路去跑一趟……”
客丁:“对咯,姚先生,你来参加,做我们的后台,好不好?”
姚国栋(爽朗地笑):“不,不,我这个人,你们知道,一不问政治,二 不想发财,日子还过得下去……”
客丁:“对,你跟我们不一样,家有娇妻爱子……”
外面包车铃声,小虎的骂人声,国栋回头望。
天井里,小虎在和老文吵架。
老文:“吵啥子,是太太要我来接的,输了钱,发啥子脾气呵……”
小虎:“下次再说,老子饶了你才怪。”
老文(反驳):“有本事就不要回家来……”
小虎(扑过去):“入你先人板板……”(从袋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子 来……)
老文:“你敢,你──”(抓住了他握刀的手,小虎双脚乱跳)
昭华闻声出来,喝住了老文──
昭华:“老文,走开。(拉开了小虎,温柔地)小虎,别和他们闹,你是 小东家……”
小虎(怒目相视):“不用你管。”
国栋出来,依然是面带笑容──
姚国栋:“来,来,小虎,这儿有巧克力……”
小虎摔开昭华的手,嘟起了嘴,走到国栋身边……然后跟着进下花厅去 了。
昭华望着他们父子的背影,又伤心,又没趣,懒懒地回去。
老文还是一肚子气,走到二门外,赵青云正坐在黑漆长凳上抽叶子烟, 看见老文──
赵青云:“好。对他,就是要凶一点。”
老文(余怒未息):“不象话,读了六年书,认字不过一箩筐。只晓得摆 阔,赌钱,还要发脾气,打人。”
赵青云:“这样好嘛,现成的榜样有的是,(用嘴指着站在旁边的李老汉 儿)他们杨家的三老爷……(李老汉儿痛苦地低头)当年也就是这个样 子……”
老文:“祖上留下的钱太多了,造孽……”
一九
残夏。大仙祠附近的街道上,杂货店,小兰花便饭馆,锅魁店门口忽然 起哄,人围拢来,“什么事?”有人在问。一个人回答:“偷锅魁的挨打。” 一个粗壮的汉子抓住一个人的右膀,拿擀面棒在那人头上、背上乱打,那个 人埋着头,用左膀保护自己,口里发出呻吟,却不说一句话。寒儿停步,看。
“你说,你住在哪里,叫啥名字,说真话就不打你。”打人的在喊。
被打的一句话也不说,衣服已经撕破了,从肩上落下一大片。
打人的威胁:“不开口,老子打死你!”被打的还是不讲,一棒打在脸上, 血从鼻子里流出来,左手也是血。
寒儿看见了,原来挨打的就是她父亲梦痴。有人在喊:“打不得了,放 了他吧。”
寒儿奔上去,推开打人的汉子的手,──
寒儿:“他又没有犯死罪,你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人们惊奇地望着这个孩子,打人的汉子也放开手不作声了,梦痴依旧低 着头,不见人,也不讲话。
寒儿(亲切地):“我们走吧。(从袋里掏出一块手巾,递给他)揩揩。(拉 着他的左手)我们走吧。”
没有人干涉他们,两人慢慢地走了,人们让开一条路,等他们走开了之 后,才低声谈论起来:“这个小娃儿──”,“小偷是她的……”也有人讲:“他 倒不是偷,多拿了两个锅魁……”
二○
(溶入)大仙祠里。梦痴躺在席子上,脸上肿了几块,颜色红黑,鼻孔 里塞着两个纸团,出神似的望着天花板。寒儿用破面盆端了一盆水,绞了一 把手巾,给他揩脸。等她给他揩好脸之后,他忽然伸出他干瘦的手,将寒儿 的手紧紧抓住,低哑的声音:──
梦痴:“我,对不住你,你对我太好了……”(眼泪流下来了)
寒儿:“爸爸,还是回去吧,我跟哥哥去说……不要怕他……”
梦痴(连连摇头…):“不,不……”
寒儿:“那么我去叫妈妈来,送你到医院去……”
梦痴:“不,寒儿,你不懂……(停了一下)医院不管用,他们治不好 我的病……”
寒儿:“不,我们──不能看着你吃苦。”
梦痴(几乎听不出的声音):“这,算不了什么,自作自受,我觉得,太 轻了……我没有脸打扰你们……”
寒儿:“我去叫妈妈……”
梦痴(挣扎了一下,拦住她):“我现在好多了,天晚了,快回去吧,不 要叫家里人担心……”
寒儿:“难道我们的家不是你的家,难道我……”
梦痴(用尽力量,嘶哑地说):“你母亲他们是不会原谅我的,即使原谅 了,也没有用,我把你们害得太苦了!(喘了一阵)你回去吧,我,死也不 回去的……”(他说完话,无声地哭起来,又用手表示要她回去)
寒儿站了一回,下了决心,走了。
二一
憩园门口,老文拉着包车,从街上回来,昭华下了车,回头对老文──
昭华:“你去接老爷吧。”(老文应了声“是”,拉车走了。她正待敲门, 一推,原来门开着,她关了门,走进去,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哭泣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李老汉儿小屋里发出来的,她走近,房门也没有关,──)
李老汉儿坐在床上,寒儿带哭地说,……
寒儿:“爹伤得很厉害,你,你看咋个办呐?……他又不肯回家……”
李老汉(惨然):“大少爷和太太他们,恐怕不会……”
寒儿:“老李,你说,送他到医院去,要花多少钱?”
李老汉(望着她,答不上来):“这个……”
寒儿(很快地):“我回去拿点衣服,你去给我当……”
昭华听了,一阵心酸,毫不迟疑地把门推开,跨进去。叫──
昭华:“我知道了,杨家大小姐,(亲切地拉住她的手)不要怕,我给你 想办法。”
李老汉儿最初很怕,象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站起来,听见昭华的话,又 放心,又感激……
寒儿(她起初也吃了一惊):“姚太太……”
昭华(一边用手帕给她揩泪,一边说):“明天给他送医院。你爹在哪里? 钱,我可以──”
寒儿:“不,我们不能让你出钱……”
昭华:“别的以后再说,病人要紧,他──”
寒儿:“在大仙庙,就在──”(用手指了一下方向)
昭华:“那,就这么办吧,明天九点钟以前你到这里来,一块儿送他进 医院。你,明天要上学?”
寒儿(感激地):“那,那……我上午缺两堂课不要紧。……”
昭华:“好,你回去吧,明天九点──”
李老汉流着泪,用激动的眼光望着昭华。
二二
早晨的街道,火辣辣的太阳从东边斜射过来。
寒儿和昭华走得很快……
大仙祠。昭华望了一下这破烂的庙,寒儿拉着她,走进去。
她们两个走到杨三睡的地方,怔住了,因为杨三已经不在了,不但人不 在,连被褥、脸盆、热水瓶也没有了。干草凌乱地堆在地上,仔细一看,寒 儿首先发现了一张用一块破砖压着的纸条──
寒儿很快地捡起来,昭华茫然若失,简直不知所措。──在她的一生中, 这大概是第一次最果敢的行动,也许是第一次冒险了。可是,结果却使她太 意外了。
正当她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寒儿已经看完了那张纸条了,她把纸 条递给昭华,用带哭的声音说:
“他走了,这是他留的字……”
昭华看这张条子,上面的铅笔字写得很清秀:
忘记我,把我看作已死的人吧。你们永远找不到我。让我安静地吃自己 种下的苦果。再没有话可说了。
寒儿
父字
寒儿:“怎么办呢?到哪儿去找他呢?(用两只手抓住昭华的左边膀子, 激动的摇着)姚太太,你看,怎么办呢?”
昭华(用力地咬着嘴唇,压住内心的激动,尽力用平静的调子说):“我 看,再也找他不到了,你,听他的话,把他忘记吧。”
寒儿:“不,不能让他……一个人……”(她又抽噎起来)
昭华看了一下零乱的干草,正在想一些安慰她的话──
寒儿(忽然):“姚太太,他,他不会出什么事……么?你说,我怕……”
昭华(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光,还是用温和的调子):“不要紧,不会出 什么事的,你看,他把被子,脸盆都拿走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