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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晚间,太太说道:〃大孩儿云南路远,可带章琪作伴同行,若能有个机关,送个信来,省我挂念。二孩儿到淮安路近,见了你的岳父,就往云南,同你哥哥一路救父要紧。我在此日夜望信。〃二位公子道:〃孩儿晓得。只是母亲在此,少要悲伤,孩儿是去了。〃太太又叫道:〃章琪我儿,你母亲是为我身亡,你就是我孩儿一样了。你大哥望云南去,一路上全要你照应。〃章琪道:〃晓得。〃当下四人大哭一场。正欲动身,忽听得叩门,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来。
老尼开了门,只见一位年少的公子走进来问道:〃罗太太在那里?〃老尼回道:〃没有甚么罗太太。〃那人见说,朝里就走,吓得夫人躲在屏后,一张,原来是侄儿秦环。正是:
只愁狭路逢仇寇,却是荒庵遇故人。
太太见是秦环,方才放心,便叫二位公子出来,大家相见。太太道:〃贤侄如何晓得的。〃秦环遂将章宏送信,章大娘怒刺沈谦,金銮殿自刎之话,细细说了一遍,大家痛哭一场。秦环道:〃姑母到我家去住,何必在此。〃罗琨道:〃表兄府上人多眼众,不大稳便;倒是此处安静,无人知道,只求表兄常来看看,小弟就感激不尽了。〃秦环道:〃此乃理所当然,何劳分付。〃当下安排饭食吃了;又谈了一会,早有四更时分,太太催促公子动身,可怜他母子分离,那里舍得,悲伤一会,方才动身而去,秦环安慰了太太一番,也自回家去了。
单言两位公子走到天明,来至十字路口:一个望云南去,一个望淮安去。大公子道:〃兄弟,你到淮安取救兵要紧,愚兄望你的音信。〃罗琨道:〃愚弟知道,只是哥哥,云南路远,小心要紧,兄弟不远送了。〃当下二人洒泪而别。大公子同着章琪望云南大路去了。二人从此一别,直到罗灿大闹贵州府,暗保马成龙,并众公侯,在鸡爪山兴兵,才得两下里相会。此乃后事,不提。正是:
春水分鸳序,秋风折雁行。
说话二公子见哥哥去远了,方才动身上路。可怜公子独自一人,悲悲切切,上路而行,见了些异乡风景,无心观看,只是趱路,非止一日,那一日,到了山东充州府宁阳县的境界。只见那沈谦的文书已行到山东省城了,各州府县,处处张挂榜文,捉拿罗灿、罗琨,写了年貌,画了图形。一切镇市乡村、茶坊酒肆,都有官兵捕快,十分严紧,凡有外来面生之人,都要盘间。罗琨心内吃惊,只得时时防备,可怜日渐躲在古庙,夜间赶着大路奔逃,那罗琨乃是娇生惯养的公子,那里受得这般苦处。
一日,走过了克州府,到了一个村庄,地名叫做凤莲镇,罗琨赶到镇上一看,是个小小的村庄,庄上约有三十多家,当中一座庄房,一带壕沟,四面围住,甚是齐整。公子想道:〃我这些时夜间行走,受尽风波,今日身子有些下快,莫要弄出病来,不大稳便。我看这一座庄上人民稀少,倒也还僻静,没得人来盘问。天色晚了,不免前去借宿一宵。〃主意已定,走上庄来。正是:
欲投人处宿,先定自家谋。
话说罗琨走到庄门口,问:〃门上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位年老公公,面如满月,须似银条,手执过头拐杖,出来问道:〃是那一位。〃罗琨忙忙施礼道:〃在下是远方过客,走迷了路,特到主庄借宿一宵,求公公方便。〃那老者见公子一表人材,不是下等之人,说道:〃
既是远路客官走迷了路的,请到平面坐坐。〃
罗琨步进草堂,放下行李施儿,分宾主坐下。那老者问道:〃贵客尊姓大名,贵府何处。〃公子道:〃在下姓张名琨,长安人氏。请问老丈尊姓大名。〃那旨行道:〃小客人既是长安人,想也知道小老儿的贱名,小老儿姓程乞凤,本是兴唐兽国公程知节之后,因我不愿为官,退归林下,蒙圣恩每年仍有钱粮俸米。闻得长安罗兄家被害,今日打发小儿程佩到长安领米讨信去了。〃罗公子只得暗暗悲伤,免强用些话儿支吾过,一会辞了老者,不用饭,竟要睡了,老者命他在一间耳房内安歇。
罗恨见了安置,自去睡觉,谁知他一路上受了些风寒,睡到半夜里,头疼发热,遍体酸麻,哼声不止,害起病来了。吓得那些庄汉,一个个都起来打火上灯,忙进内里报信与程凤知道,说:〃今日投宿的那个小客人,半夜里得了病了,哼声不止,十分沉重,象是要死的模佯。〃吓得程凤忙忙起身,穿好了衣衫,来到客房内一看,只听得哼声不止。
来看时,见他和衣而睡,两泪汪汪,口中哼道:〃沈谦,沈谦,害得俺罗琨好苦也!〃众人听了,吃一大惊,说道:〃这莫非就是钦犯罗琨?我们快些拿住他,送到兖州府去请赏,有何不可!〃众人上前一齐动手。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露真名险遭毒手 托假意仍旧安身
话说程家众人听得罗琨说出真情,那些人都要拿他去报官请赏。程爷喝住道:〃你们休得乱动!此人病重如山,胡言乱说,未知真假。倘若拿错了,不是自惹其祸。〃当下众庄汉听得程爷吩咐,就不敢动手,一个个都退出去了,程爷吩咐众人:〃快取开水来,与这客人吃。〃公子吃了开水,程爷忙叫众人都去安歇。
程爷独自一人,点着灯火,坐在公子旁边,心中想道:〃看他的面貌,不是个凡人。若果是罗家侄儿,为何不到边关去救他父亲,怎到淮安来,作何勾当?〃程爷想了一会,只见公子昏昏睡去。程爷道:〃
且等我看看衣服行李,有甚么物件。〃就将他的包袱朝外一拿,只听得铛的一声,一道青光掉下地来,程爷点灯一看,原来是口宝剑落在地下,取起来灯下一看,真正是青萍结绿,万道霞光。好一口宝剑;再看鞘子上有越国公的府号,程爷大惊:〃此人一定是罗贤侄了。还好,没有外人看见,倘若露出风声,如何是好。〃忙忙将宝剑插入鞘内,连包袱一齐拿起来,到自己房中,交与小姐收了。
原来程爷的夫人早已亡故,只有一男一女。小姐名唤玉梅,年方一十六岁,生得十分美貌,文武双全,程爷一切家务,都是小姐做主。当下小姐收了行李。
程爷次日清晨起身,来到客房看时,只见罗琨还是昏昏沉沉,人事不省。程爷暗暗悲伤道:〃若是他一病身亡,就无人报仇雪恨了。〃
吩咐家人将这客人抬到内书房,铺下床帐,请了医生服药调治。他却瞒定了家人,只说远来的亲眷,留他在家内将养。
过了两日,略略苏醒。程爷道:〃好了,罗贤侄有救了。〃忙又请医生调治。到中饭时分,忽见庄汉进来禀道:〃今日南庄来请老爷收租。〃程爷道:〃明日上庄说罢。〃家人去了,程老爷当下收拾。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取了帐目、行李,备下牲口,带了四五个家人,出了庄门,到南庄收租去了。原来程爷南庄有数百亩田,每回收租有二三十天耽搁:程爷将行时,吩咐小姐道:〃我去之后,若是罗贤侄病好了,留他将养两天。等我回来,再打发他动身。〃小姐道:
〃晓得。〃分付已毕,望南庄去了。
且言罗琨过了三四日,病己退了五分,直如睡醒,方知道移到内书房安歇,心中暗暗感激:〃难得程家如此照应,倘若罗琨有了大日之光,此恩不可不报。〃心中思想,眼中细看时,只见被褥床帐都是程府的,再摸摸自己的包袱,却不见了,心中吃了一惊:〃别的还可,单是那口宝剑,有我家的府号在上,倘若露出风声,其祸不小!〃正欲起身寻他的包袱,只听得外面脚步响,走进一个小小的梅香,约有十二三岁,手中托一个小小的金漆茶盘,盘中放了一洋磁的盖碗,碗内泡了一碗香茶。双手捧来,走到床前,道:〃大爷请茶。〃公子接了茶便问道:〃姐姐,我的包袱在那里?〃梅香回道:〃你的包袱,那日晚上是我家老爷收到小姐房中去了。〃公子道:〃你老爷往那里去了?〃梅香道:〃前日往南庄收租去了。〃公子道:〃难为姐姐,代我将包袱拿来,我要拿东西。〃
梅香去不多时,回来说道:〃我家小姐上覆公子,包袱是放在家里,拿出来恐人看不便。〃公子闻言,一发疑惑,想道:〃听他言词,话里有音,莫非他晓得我的根由了?倘苦走了风声,岂不是反送了性命。〃想了一想,不如带着病走为妙。罗琨站起身来道:〃姐姐,我就要走了,快些代我拿来,上覆小姐,说我多谢,改日再来奉谢罢。〃梅香领命去了。正是。
不愿身居安乐地,只求跳出是非门。
当时那小梅香进去,不多一刻,忙忙的又走出来了,拿了一个小小的柬帖,双手递与公子,说道:〃小姐吩咐:'请公子一看便知分晓了。'〃公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幅花笺,上面写了一首绝句。诗曰:
顺保千金体,权宽一日忧。
秋深风气朗,天际送归舟。
后面又有一行小字道:〃家父返舍之后,再请荣行。〃公子看罢,吃了一惊,心中想道:〃我的事倒都被他知道了。〃只得向梅香说道:〃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小姐,说我感蒙盛情。〃梅香进去,不表。
且言罗琨心中想道:〃原来程老者有这一位才能小姐。他的字迹真乃笔走龙蛇,好似钟王妙楷;看他诗句,真乃喷珠吐玉,不殊曹谢丰采。他的才既高,想必貌是美的了,但不知何曾许配人家?若是许了德门望族,这便得所;若是许了沈谦一类的人,岂不真正可惜了。〃
正在思想,忽见先前来的小梅香掌着银灯,提了一壶酒,后面跟了一个老婆子,捧了一个茶盘。盘内放了两碟小菜,盛了一锡壶粥放在床面前旁边桌上,点明了灯,摆下碗,说道:〃相公请用晚膳,方才小姐吩咐,叫将来字烧了,莫与外人看见。〃罗琨道:〃多蒙小姐盛意,晓得。〃就将诗字拆开烧了。罗琨道:〃多蒙你家老爷相留,又叫小姐如此照应,叫我何以为报?但不知小姐姊妹几人?青春多少?可曾恭喜,许配人家。〃那老婆子道:〃我家小姐就是兄妹二人,公子年方十八,只因他赤红眼,人都叫他做火眼虎程佩。小姐年方十六,是老身乳养成人的。只因我家老爷为人耿直,不拣人家贫富,只要人才出众,文武双全的人,方才许配,因此尚未联姻。〃罗琨听了道:〃你原来是小姐的乳母,多多失敬了。你公子如何不见?〃婆子道:〃进长安去了,尚未回来。〃须臾,罗琨用了晚膳,梅香同那老婆子收了家伙回去了。
且言罗琨在程府,不觉又是几日了。那一天用过晚膳,夜已初更,思想忧愁,不能睡着,起身步出书房,闲行散闷,却好一轮明月正上东楼。公子信步出了门,到后花园玩月,只见花映瑶他,树遮绣阁,十分清趣。正看之时,只听得琴声飘然而至,公子惊道:〃程老伯不在家,这琴声一定是小姐弹的了。〃
顺着琴声,走到花楼底下,朝上一望,原来是玉梅小姐在月冶上抚琴。摆下一张条桌,焚了一炉好香,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在那里抚琴玩月。公子在楼下一看,原来是一个天姿国色的佳人。公子暗暗赞道:〃真正是才貌双全。〃这罗公子走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