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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玉霜同秋红魂不附体,一齐跪下哀告道:〃大王爷爷在上,可怜我们是落难之人,要求大王爷爷饶命。〃那艄公喝道:〃少要多言,我老爷有名的叫做狗脸洪爷爷,只要钱,连娘舅都认不得的:你们好好的商议商议,还是去那一条路。…柏玉霜同秋红一齐哭道:〃大王爷爷,求你开一条生路,饶了我们的性命,我情愿把衣服行囊、盘费银两都送与大王,只求大王送我们过了江就感恩不尽了。〃艄公冷笑道:〃
你这两个撮鸟,在家中穿绸着缎,快活得很哩,我老爷到那里寻你?今日撞在我手中,放着干净事不做,倒送你们过江,留你两个祸根,后来好寻我老爷淘气,快快自己脱下衣衫,跳下江去,省得我老爷动手!〃柏玉霜见势已至此,料难活命,乃仰天叹道:〃我柏玉霜死也罢了,只是我那罗琨久后若还伸冤报仇,那时见我死了,岂不要同我爹爹淘气。〃说罢。〃泪如雨下。
那艄公听得〃罗琨〃二字,又喝问道:〃你方才说甚么'罗琨',是那个罗琨?〃柏玉霜回道:〃我说的是长安越国公的二公子罗琨。〃那艄公说道:〃莫不是被沈谦陷害问成反叛的罗元帅的二公子玉面虎罗琨么?〃柏玉霜回道:〃正是。〃艄公问道:〃你认得他么。〃柏玉霜说道:〃他是我的妹夫,如何认不得,我因他的事情,才往镇江去的。〃艄公听得此言,哈哈大笑道:〃我的爷爷,你为何不早说,险些儿叫俺害了恩公的亲眷。那时,俺若见了二公子,怎生去见他?〃说罢,向前陪礼道:〃二位休要见怪,少要惊慌,那罗二公子是俺旧时的恩主。不知客官尊姓大名,可知罗公子近日的消息?〃柏玉霜听得此言,心中大喜,忙回道:〃小生姓柏名玉霜,到镇江投亲,也是要寻访他的消息。不知艄公尊姓大名,也要请教。〃那艄公说道:〃俺姓洪名恩,弟兄两个都能留在水中日行百里,因此人替俺兄弟两个起了两个绰号:俺叫做镇海龙洪恩,兄弟叫出海蚊洪惠,昔日同那焦面鬼的王宗上长安到罗大人的辕门上做守备官儿,同两位公子相好。后来因误了公事,问成斩罪,多蒙二公子再三讨情,救了俺二人的性命,革职回来,又蒙二公子赠了俺们的盘费马匹,来家后我几番要进京去看他。不想他被人陷害,弄出这一场大祸,急得俺们好苦,又不知公子落在何处,好不焦躁。〃
柏玉霜道:〃原来如此,失敬了。〃洪恩道:〃既是柏相公到镇江,俺兄弟洪惠现在镇江幕府李爷营下做头目,烦相公顺便带封家信,叫他家来走走。〃柏玉霜道:〃参将李公莫不是丹徒县的李文宾么?〃
洪恩道:〃正是。〃柏玉霜道:〃我正去投他,他是我的母舅。〃洪恩道:〃这等讲来,他的公子小温侯李定是令表兄了。〃柏玉霜回道:〃正是家表兄。〃洪恩大喜说道:〃如此,是俺的上人了,方才多多得罪,万勿记怀。〃柏玉霜道:〃岂敢,岂敢。〃洪恩道:〃请相公到舍间草榻一宵,明日再过江罢。〃摇起橹来,问头就荡。
荡不多远,猛听得一声哨子,上头流来了四只快船。船上有十数个人,手执火把刀枪,大叫:〃来船留下买路钱来再走!〃柏玉霜同秋红大惊,在火光之下看时,来船早到面前,见船头上一人手执一柄钢叉,正是那短命鬼王宸。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粉金刚云南上路 瘟元帅塞北传书
话说柏玉霜见王氏弟兄驾船赶来,好生着急,忙叫:〃洪大哥救我!〃洪恩说道:〃你们不要害怕,俺去会他。〃说罢,拿着根竹篙跳上船头说道:〃王兄弟,想是来追我们的么?〃王宸见是洪恩,站在船头忙望他舱里一看,见柏玉霜同秋红仍然在内,心中暗暗的欢喜,说道:〃洪大哥,我不是来追赶你的。自古道:'兔儿不吃窝边草。〃你我非是一日之交,你如今接了我这口食去也罢了。我如今同你商议,他一毫东西我也不要,你只把两个人把我如何。〃洪恩说道:〃叫你家大哥来,俺交人与你便了。〃王宸大喜,用手指道:〃那边船上不是我家老大?〃
洪恩向那边上高声叫道:〃大兄,你过来说话。〃王宗道:〃大哥有何吩咐?〃洪恩道:〃你我二人平日天天思念罗恩公,谁知今日险些儿害了罗恩公的舅子,你还不知道哩!〃王宗大惊道:〃罗公子的舅子在那里?〃洪恩道:〃你们追赶的二人,不是现在我船上坐着?你们快快过来陪礼。〃
王氏弟兄听了此言,呆了半晌道:〃真正惭愧。〃忙丢了手中的器械,一齐跳过船来,向着柏玉霜就拜,说道:〃适才愚弟兄们无知,多多冒犯,望乞恕罪。〃慌得柏玉霜连忙还礼说道:〃诸位好汉请起,多蒙不责就够了。〃那王氏弟兄三人十分惭愧,吩咐那来的四只船都回去,遂同在柏玉霜船上谈心。
洪恩将柏玉霜的来历告诉了一遍,三人大喜,说道:〃原来是罗公子的至亲,真正得罪了。〃柏玉霜说道:〃既蒙诸位英雄如此盛意,还求诸位看小生的薄面,一发将那卖拳的史忠放了罢。〃王宸笑道:〃还吊在我家里呢。请公子到舍下歇两天,我们放他便了。〃柏玉霜说道:〃既蒙见爱,就是一样,小生不敢造府。〃王哀道:〃岂有空过之理。〃洪恩道:〃今日夜深了,明日俺送相公过江也不迟,俺也要会会兄弟去。〃柏玉霜道:〃只是打搅不便。〃众人道:〃相公何必过谦,尊驾光降敝地,有幸多矣!〃
当下洪恩摇着橹,不一时早到王家庄上,一起人上了岸。王宸代秋红背着行李,洪恩扣了船,一回到庄上,又请王大公见了礼,树上放下了史忠,都到草厅,大家都行了礼,推柏玉霜首座,那王宗吩咐杀鸡宰鹅,大摆筵席款待柏玉霜。一共是五位英雄,连小姐共是六位。秋红自有老家人在厢房款待酒饭,一时酒完席散,请柏玉霜主仆安寝,又拿铺盖请洪恩同史忠歇了。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柏玉霜就要作别过江,王氏弟兄那里肯放,抵死留住,又过了一日。到第三日上,柏玉霜又要过江,王宗无奈,只得治酒送行;又备了些程仪,先送上船去了,随后史忠将自己的行李并柏玉霜的行李一同背了。那王氏弟兄同王大公一直送到江边,上了船方才作别,各自回家。
且言柏玉霜上了船,洪恩扯起篷来,不一时早过了江。洪思寻个相熟的人,托他照应了船、雇了轿子抬了柏玉霜,叫脚子挑了行李物件,同史忠、秋红弃舟登岸,进了城门。到了丹徒县门口,问到李府,正遇着洪惠,弟兄们大喜,说了备细,洪惠进去通报。
不一时,中门内出来了一人:头戴点翠紫金冠,身穿大红绣花袍,腰系五色驾带,脚登厚底乌靴;年约二旬,十分雄壮。抬头将小姐一看,暗想道:〃我只有一个表妹,名唤玉霜,已许了罗府,怎么又有这位表弟?想是复娶侯氏所生的。〃遂上前行礼,说道:〃不知贤弟远来,有失迎接。〃二人谦逊了一会,同到后堂去了,秋红查了行李物件,也自进去了。轿夫脚子,是李府的人打发了脚钱回去了;那史忠、洪恩,自有洪惠在外面管待。
且言柏玉霜同李定走到后堂,来见老太太,老太太一见柏玉霜人物秀丽,心中正要动问时,柏玉霜早已走到跟前,双膝跪下,放声大哭道:〃舅母大人在上,外甥女柏玉霜叩见。〃李太太见此光景,不觉大惊,忙近前一把扶起,哭道。〃我儿,自从你母亲去世,六八年来也没有见你。因你舅舅在外为官,近又升在宿州,东奔西走,两下里都断了音信。上年你舅舅在长安,回来说你已许配了罗宅,我甚是欢喜。今年春上听得罗府被害,我好不为你烦恼,正要着人去讨信。我儿,你为何这般模样到此,必有原故。你不要悲伤,将你近日的事细细讲来,不要苦坏了身子。〃说罢,双手扶起小姐坐在旁边。叫丫鬟取茶上来。
柏玉霜小姐收泪坐下,将侯登如何调戏,如何凌逼,如何到松林寻死,如何龙标相救,如何又遇侯登,如何秋红来访,如何女扮男装,如何一同上路,如何瓜州闯祸,如何夜遇洪恩,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李氏母干好不伤心。一面引小姐进房改换衣装,一面收拾后面望英楼与小姐居住;一面治酒接风,一面请进史忠、洪恩、洪惠入内见过太太,又见过李定。李定说道:〃舍亲多蒙照应。〃洪恩说道:〃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且言柏玉霜改了装,轻移莲步,走出来谢道:〃昨日多蒙洪伯伯相救,奴家叩谢了。那洪恩大惊,不敢作声,也叩下头去,回头问李定道:〃这,这,这是,是柏公子,因何却是位千金?〃李定笑道:〃这便是罗公子的夫人柏氏小姐,就是小弟的表妹,同继母不和,所以男装至此,不想在江口欣逢足下。〃洪恩同史忠一齐大惊,说道:〃原来如此,就是罗公子的夫人,好一位奇异的小姐,难得,难得!俺们无知,真正得罪了。〃柏玉霜见礼之后,自往里面去了。
李定吩咐家人大排筵席,款待三位英雄。洪惠是他的头目,本不该坐;是李定再三扯他坐下,说道:〃在太爷面前分个尊卑,你我论甚么高下?〃又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只要你我义气相投就是了。〃
洪氏弟兄同史忠见李定为人豪爽,十分感激,只得一同坐下,欢呼畅饮,谈些兵法弓马,讲些韬略武艺,只饮到夕阳西下,月色衔山,洪恩等才起身告退。李定那里肯放,一把抓住说道:〃既是我们有缘相会,岂可就此去了!在我舍下多住几天,方能放你们回去。我还要过江去拜那王氏弟兄。〃洪恩说道:〃俺放船来接大爷便了。〃二人见李定真心相留,只得依言坐了:又饮了一会,李定道:〃哑酒无趣,叫家人取我的方天乾来,待我使一路与众位劝酒。〃三人大喜道:〃请教。〃
不一刻,家人取了乾来,李定接在手中,丢开门路。只见梨花遍体,瑞雪满身,真正名不虚传,果是温侯再世!三人看了,齐声喝采道:〃
好戈!好戈!〃李定使尽了八十一般的解数,放下戈来,上席重饮了一会。众人说道:〃'温侯'一字,名称其实了。〃又痛饮了一会,尽醉而散,各自安歇。
住了数天,洪恩要回瓜州,史忠要上长安,都来作别,李定只得治酒相送。柏玉霜又写了书信,封了三十两银子,托史忠到长安访罗家的消息。史忠接了书信银两,再三称谢,同洪恩辞了李定,李定送了一程,两下分手,各自去了。柏玉霜因此在镇江住在李府;不表。
把话分开,另言一处,且言那粉脸金刚罗灿,自从在匕安别了兄弟罗琨,同小郎君章琪作伴,往云南进发,晓行夜宿,涉水登山。行无半月,只见各处挂榜追拿,十分紧急,罗灿心生一计,反回头走川陕,绕路上云南,故此耽搁日子;走了三个多月,将到贵州地界,地名叫做王家堡,那一带都是高山峻岭,怪石奇峰,四面无人。罗灿只顾走路,渐渐日落西山,并无宿店,只得走了一夜。到天明时分走倦了,见路旁有一座古庙,二人进庙一看,并无人烟,章琪道:〃且上殿歇歇再走。〃二人走上殿来,只见神柜下一个小布包袱。罗灿拾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两贯铜钱,一封书信,上写道:〃罗灿长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