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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映得阴晴不定,仿佛鸠盘魔母,神秘而可怕。
蓝羽嘶声道:“李清愁!你不逃了么?我现在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你的肉来!”她咬牙切齿,目中尽是怨毒之色。
李清愁笑了。那是种从容、无奈、想要说什么,却又深觉不必再说的笑容。他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斗,这苗疆的夜空清澈而明净,星斗历历在目,仿佛垂照在触手可及之处。这是我最后一次看星么?李清愁默默问着自己。
蓝羽看着他的神情,突然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她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抱住李清愁,大叫道:“我们一起死吧!”轰然向悬崖跃去!
李清愁没有闪避。他的眉头甚至在一瞬间舒展开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已解决。
就这样结束吧,这不正是所有人想要的么?除了他自己。
蓝羽却忍不住啜泣起来。
山风凛冽,两人急遽下坠,蓝羽忽然抱紧他,问道:“你愿意跟我死在一起?”
她纤弱的身体在夜风中轻轻颤抖着,并不深媚的双眸却如清晨雨后,两颗最明亮的星,盛开在寂寥而清寒的苍穹上。
李清愁低头望着她,他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笑了。这笑容仿佛一双巨手,将蓝羽温和地拢在其中,极尽所有的力量,将风风雨雨一齐隔绝出去。
蓝羽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她忽然哭道:“不,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猛然出掌,击在李清愁的胸口!
李清愁猝不及防,被她一掌击得凌空飞起,向悬崖上飞去。自蓝羽的掌上腾起一蓬绿芒,闪电般钻入李清愁的体内。李清愁吃了一惊,大叫道:“你做什么!”
蓝羽默默看着他,却不再说话。这一掌反震之力激得她急速向悬崖下沉去,一晃就不见了。
李清愁攀住崖上突出的石块,向下面看时,夜色茫茫,却哪里还有蓝羽的影子?
只有她临去的目光,却在月夜中挥之不散。有凄凉,有遗憾,有眷恋,更多的却是真实的幸福。那幽幽神光,如一朵生在清涧的幽蓝,无人问津的生长,含蕊,盛开着,寂寞而平凡,而在凋谢前的那一瞬,却绽放出异样的风华。
这个奇异的姑娘,就带着她奇异的感情,如此轰轰烈烈的去了。她也不管生着的人,将会如何。
李清愁怔怔地望着崖下,眼泪滴滴掉落在衣襟上。
爱情的确是个任性的孩子,它只会随着自己的意思来任意歪曲人的心灵,全然不管将带来什么后果。李清愁知道,此后生生世世,他再也不会忘掉这个怯怯但坚强的侗家姑娘了。
次日,李清愁寻了条粗长的绳子,垂到崖下仔细寻找,却没有发现蓝羽的尸体。她就如同夜色中的魔女一般,悄然而来,然后悄然而去,不留一点星月的痕迹。崖下丛生着矮小的灌木,连一点人踪都没有。空山寂寂,却哪里寻去?
然而李清愁绝不死心!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在崖底苦苦搜寻着。一身洁白的衣衫都已被荆棘划破,而他那双如玉一般的双手上,也有了道道血痕。
直到第三日,李清愁渐渐走到崖边谷口,突然一枝斜出,上面挂了张鲜红的请贴。
这是一张普通的财神帖,大红的纸面,绘了金色的财神,财神的身边,是金灿灿的元宝。每个元宝上有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七月十四,财神庙。” 上面既没有抬头,下面也没有落款,但李清愁看到这帖子之后,身形立即掠出。
帖上虽未明言,然而李清愁已然明白,无论蓝羽是生是死,此刻必然已在帖主手中!
然而,宁九微与伊川怎样了?十八峒的侗人的蛊毒解净了没有?
而一开始挥刀杀掉吴大人的红衣女孩又到底是谁?蓝羽最后所见蓝眸青衣的神秘人又是谁?
这些他都顾不得了,他唯一所想的,就是千里之外的那座财神庙。他必须要在七月十四之前赶到!
今天却已是七月十一。
这手白如玉,活人无算的玉手神医,便是我们武林客栈中的第一位客人。
第2部分 青天寨
第一章 一剑舞阳聚群雄
七月流火,烈日中天。
庭中两人剧斗正急。一人使了招“白鹤亮翅”,身子斜斜跃起,手中宝剑宛如鹤嘴般啄向对手。他那对手凝目注视着啄来剑尖,身形端凝不动,等那剑尖刺到面前,招式已然用老,身形陡然向后退了半步,寒泓似的剑尖已然刺空。他却趁着对手一愣,宝剑倏然探出,闪电般连拍三拍,正是崆峒派的绝技“三潭印月”。
他这时后发制人,已然尽数抢到了先机。先前那人措手不及,被他这连环三招逼得连连后退。先前那人剑光越缩越小,勉强将身子护住,眼看已是不敌。后出剑那人冷笑道:“这种本领,也想觊觎舞阳剑么?”
猛听一声大响,却是先前那人一脚踹在背后柱上,身子借着反弹之力,剑势如怒,轰然与对手相击。对手猝不及防,被他这剑震得双手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剑。那人也是一声冷笑:“这种本领,也想觊觎舞阳剑么?”
这几下兔起鹘落,精彩至极,看得厅中众人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那两人都知对手是劲敌,剑招俱是一紧,斗得更狠了起来。
厅中间坐了位威武的老人,似乎是此间主人,也如厅中众人一般,被两人的斗剑吸引,捻着胡须,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身边偎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身火红的衣服,映得白生生的小脸红扑扑的,就如画上的火孩儿一般。她却打了个哈欠,用胖乎乎的小手拍着嘴巴,叹道:“这两人的武功差劲得很,打来打去就是这么几招,实在没劲。”
那老人急忙摇手止住她,偷眼看去,厅中诸人全为剑斗吸引,无人注意这顽童之语,才放下心来,低声道:“昆仑、崆峒乃武林中有名的门派,我既然召开这剑神之会,怎能不邀请他们?”那小女孩撇了撇嘴:“他们第一代的长老一个没来,只派了几个二代弟子来露丑,显然是没将我们神威镖局放在眼里么。”那老人叹了口气:“这些名门正派向来自视极高,要是真有第一代长老们来了,那倒是怪事了。不过我本也没寄望于此。”
小女孩笑道:“难道还有人比这些名门正派厉害?比我们神威镖局又如何呢?”那老人摇头道:“武林中人才辈出,谁又能说比谁更厉害些?但这几年长江后浪推前浪,竟然出了几位少年人物,都是自出道来百余战,却是一战都没败过!”
那小女孩的眼睛亮了,兴奋道:“是谁这么厉害?爹你一定要说给我听!”那老人微微一笑,粗大的手掌轻轻抚在小女孩头上,柔声道:“我正要说给你听。第一位便是六扇门中的‘铁面神捕’铁恨。据说无论多么凶狠的大盗,从无一人能从他手中逃过。多么复杂诡异的案子,只要经他插手,无不指日得破。近几年铁恨已经成为江湖上的禁忌,凡他驻足之处,当真是海宴河清,再无人敢犯案。
“第二位‘玉手神医’李清愁,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医术如神,当真能活死人生白骨。他医、武相辅相成,自成一家,几臻化境。此人生性淡泊,不喜与人交接,生得更宛如女子,但当祁连七寇被他‘医’死之后,就再无人敢轻视他了!
“第三位的名号却简单,剑神!”
小姑娘冷笑道:“江湖中用剑之人何止千千万万,他凭什么称神?”那老人叹道:“这个问题也有很多人想问,有的人用刀问,有的人用枪问,更多的人是用剑问。但无论问的人有多少,却没有一人知道答案,因为他们都已成死人!”他顿了一顿,续道,“直至今日,还有不少人想问,但真敢去的人却不多了。那柄剑不应该说是剑神之剑,而应该说是魔剑!”他的手抖了一下,似乎“魔剑”二字本身就有种神秘的魔力,一旦被人提起,就立即携着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他抓住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神色犹自未定。
小姑娘漂亮的眼珠转了一下,笑道:“爹爹是不是见过这柄剑?”那老人身子又是一抖,酒杯突地在空中顿住,良久,黯然道:“见过!……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再见到这柄剑!”他终将酒杯送到嘴边,一仰头,猛灌了下去。小姑娘眨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地笑道:“听爹爹这么一说,我倒等不及想见见这柄剑了。”那老人道:“传言此人平生一无所好,只是酷爱宝剑,所以我才专门寻来了当年第一名侠于长空的舞阳剑,撒下帖子开这剑神大会,就是想将他激来。”
要知十年前,于长空号称古往今来武功第一高手,他的佩剑当然是学剑之人必争之宝。于长空目空一切,当年独力约战天罗教十大高手。洞庭湖上一战,虽终取胜,却内力竭尽,不日即死。此役撼动天下,而天罗教高手为之一空,终于被八大门派赶出中原,至今一蹶不振。而于长空的舞阳剑也就此失散,谁知十年后,却落到了神威镖局手上,来开此剑神大会。神物英灵,当也不枉了。
那老人目光盯在案上那只细长漆黑的木盒上,慢慢道:“他若是不来,我这十万两银子可就白花了。”小姑娘笑道:“不是还有铁恨跟那漂亮神医李清愁么?”那老人道:“铁恨追大盗去了塞北,只怕三五个月回不来。至于李清愁,一个月前有人在泸州见到过他,半个月前再传来消息时,他已经到了云南。他这一入苗疆采药,恐怕时间更久。若是剑神再不肯来,只怕……只怕……”他长叹一声,颓然坐倒,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小姑娘捧起一杯酒,送到老人嘴边,轻笑道:“爹爹不要担心。只要此人还活在世上,女儿就有办法让他帮咱们。”那老人见爱女宛然承欢之态,不禁展颜一笑:“那爹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小姑娘两只新月般的眉毛轻轻弯起,盈盈道:“爹爹,这剑神叫什么名字?”
老人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郭敖!”
众人就觉眼前一花,一人落在庭中。时虽正午,但大家只觉一阵寒气升起。
只见这人一袭黑衣,紧裹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但那是眼睛么?厅中老人自命见多识光,阅人无数,但被这双眼扫过,仍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双眸子像猫般眯着,开阖之际,一丝细微的碧光闪烁,却如最寒冷的玄冰,将一切温暖抽去。现在这双眸子如针般盯在众人身上。
老人深吸了口气,道:“这位大侠……”那人忽然截口:“你可知我是谁?”他的声音中竟似有种奇异的引力,小姑娘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意问道:“你是谁?”黑衣人尖声道:“我叫袁独。”
庭中霎时一片寂静。那小姑娘游目望去,只见众人面上都是一片惊骇,惊骇中竟然还夹杂着几分惶急。连她爹爹的脸,都变得极为诡异。
老人喃喃道:“你就是袁独?”黑衣人自傲答道:“我就是袁独!”老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仍然自言自语:“你就是袁独?”
小姑娘见爹爹犹如失了魂般,显见心中怕得厉害,不由笑道:“他说了他是袁独,怎么爹爹不信么?”袁独咯咯笑道:“他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笑道:“为什么?”
袁独冷冷道:“因为我若真是袁独,想要这柄剑的人就惨了。”只见他嘴角牵动,露出了个极为诡异的笑容,“你不妨试试这里有谁敢出手与我抢这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