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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被揭走了,留下点点灰蒙蒙的胶迹。两个胶迹似乎被人用利器刮过,看上去像晒黑了的脊梁被痒痒挠抓过的样子。门口参差摆着一些西瓜桃子什么的,苍蝇嗡嗡地来回穿梭,好象在说,快来呀,这里有免费的午餐。一个半大老头,懒洋洋地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哼哼小曲。见广胜探头往里看,老头站起来,目光热切。广胜记起来了,这不是郭二爷嘛。二十年前,广胜还在小学上学,经常看见郭二爷光着膀子在街上晃来晃去,人们见了他如同见了当年的牛二,纷纷闪避。郭二爷随便走到哪个摊位上,见什么拿什么,人们大气不出一声,任他拿。83年严打的时候,郭二爷进了监狱,后来广胜听说,敢情郭二爷犯了命案,把一个在街上追打他爹的人给杀了。
“伙计,买点儿什么?”郭二爷看着广胜一脸媚笑。
“不买什么,随便看看。”广胜想走。
郭二爷拿起一串澄黄的香蕉:“伙计,这个好,刚进的,便宜。”
广胜站住了,买点也行,回公司让大家尝尝,联络联络感情:“多少钱?”
郭二爷的眼睛放了光:“不贵不贵,两块八。”说着就把香蕉搁称上了,“一共十八块六。”
“便宜点儿,你没看见我都没跟你还价?”
“兄弟,这已经给你省了三毛钱啦……再便宜我就折本啦。”
“那我不要了。”广胜扯身就走。
“回来伙计,十八,拿走。”
拐出街角的时候,一个穿皮短裙的女孩倚在墙角冲广胜挤眉弄眼。广胜问,多少钱干一把?女孩把眼一翻,一百不叨叨。广胜说声贵了,给你这串香蕉干不干?女孩哼了一声,干你妈去吧,没见过这么穷的人!广胜说,咱有钱,我主要是看你的奶子小点儿了……不小!女孩撵上来亮出两只白花花的家伙,这还小吗?给八十咱来来……不行?五十!大哥,三十……
提溜着香蕉回到公司的时候,大家正聚在张屐屋里看张屐做的模特儿。张屐挥舞着双手大发感慨,这才叫艺术!我敢说,哪个商场要了我的作品,他就等着发财吧!为什么?他的眼光有品位!你看咱这块儿处理的,这叫黄金分割,穿什么衣服都有派!别的模特儿能行吗?不是一个档次。老牛摸着模特儿的乳房,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比我的身架还好看呢。朱胜利抱着膀子在一旁嘀咕,好是好,可这成本也太高了,咱做这么一个光成本就五十多,人家买一个还不到三十呢……张屐嘿了一声,这就看你们这些搞业务的本事啦,批量大了,成本自然就低下来了,但是,咱的价格也应该比他们高!此乃市场。
广胜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众人刷地转过头来:广胜回来啦!
广胜笑呵呵地把香蕉往桌子上一放:“哈哈,想我吗?我回了趟老家……来来来,吃香蕉。”
王彩蛾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撕开袋子掰了一个香蕉,没等剥皮就扔了香蕉,尖叫一声——俺害怕!扎煞着双手朝广胜扑过来。广胜往旁边一闪,王彩蛾一下子扑到墙上,旋即一转身扑向了朱胜利,朱胜利不知所措,一把抱住了她。老牛忽地窜过去,把王彩蛾从朱胜利怀里拽出来,自己搂上了:“彩蛾,别害怕,有我呢,有我呢……怎么回事儿?”
王彩蛾惊恐万状地指着掉在地上的香蕉:“大虫虫!娘啊,俺害怕!”
广胜走过去,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只茄子皮色的细长虫子趴在香蕉上,举着两只张开的尾角。
“操,‘夹板虫’!”朱胜利一脚把香蕉踩瘪了,那条虫子陷在白花花的香蕉里,尾角还在竖着晃动。
“老牛,撒手!”赵玉明黑着脸进来了。
简单跟赵玉明寒暄了几句,赵玉明把手一挥:“兄弟们,给广胜接风——云升餐馆,开拔!”
下楼的时候,广胜接了一个电话,老杜告诉他,李文出院了。
能来一下吗?我想跟你道个别,我要出趟远门,老杜说。
广胜皱着眉头唔了一声,轻轻挂了电话。
李文放声高唱班歌的情景,一直盘旋在广胜的脑海里……
啊,青春的时光,
风雨中紧抱理想。
我是国之栋梁,我执着追求美好梦想。
啊,青春的时光,
风雨中紧抱信念。
寻找缤纷的未来,携手共创明天的辉煌……
双耳蜂鸣,广胜后脑勺上的几根头发直扎煞。莫名地,广胜有点想玲子,在车上对赵玉明说,我朋友开了一家饭店,还不如去她那里,熟人还照顾。赵玉明干笑了两声,也行,本来应该去个好一点儿的地方,这阵子紧张,凑合凑合吧咱们……广胜,你是不是看上你说的那个老板娘了?广胜承认了,呵呵,有点儿,老板娘挺性感的。赵玉明哈哈大笑,好!真汉子!
车驶过闹市的时候,广胜无意间瞥见老七穿一身黑西装,雄赳赳地跟在常青后面,像一个职业保镖。
赵玉明用胳膊肘捅捅广胜,讪笑道:“胜哥,那不是你七弟弟?很气派嘛。”
广胜没有说话,心里酸溜溜的。
在门口停下车,广胜下来咋呼了一声:“玲子——上酸菜啦!”
玲子穿着一身不知道是哪里的破工作服,擦着手出来了:“胜哥,今天上不了酸菜啦,我把店盘出去了。”
“怎么回事儿?”广胜抬头看着已经拆除了的门头,有点吃惊,“干得好好的,怎么不干了?”
“好什么?”玲子忽然红了脸,“连房租都挣不出来呢……大春又需要照顾,还是不干了吧。”
“大春还没好利索?”广胜有一种很强烈的怜悯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是没什么大事吗?”
玲子低下了头:“越发厉害了,撞人的司机也找不着了……大春这阵子下不来床了都。”
广胜叹了一口气:“唉,人呐……你给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抽空我去看看大春……你要去干什么工作?”
玲子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说:“还不知道呢。”
“这样吧,”广胜想了一阵,伸出手来摸着玲子的肩膀,“我给你联系个活儿,卖报纸怎么样?”
“那谢谢胜哥了,”玲子往后闪了闪,把广胜的手从肩膀上滑下来,“我给你写电话号码去。”
赵玉明按了按汽车喇叭,探出头来冲广胜招手。广胜走过去,对赵玉明说,再等会儿,你没看见我正在“挂”她嘛。赵玉明哧了一下鼻子,呵呵,你来不及了咋的?那女人长个什么样儿?哭丧着猪肚子脸,像谁欠了她二两挂面!你看那腰身,整个一水桶,你再看那屁股,大象不换!这样的女人,就是光屁股围着我转三圈,咱这鸡巴也不带“杠杠”的。广胜瞟一眼王彩蛾,笑道,就是就是,你的马子好。朱胜利接口道,广胜懂艺术,人家玲子性感!张屐蔫蔫地冒出一句,黄金分割哟。
玲子给广胜送电话号码的时候,顺手拎了一袋垃圾扔垃圾箱里了。
广胜把电话号码夹在电话本里,右手很自然地搭上了玲子的肩膀:“玲子,好好过日子,人生就这样。”
这次玲子没有躲开,定定地瞅着广胜点头。
“赵总,又来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云升餐馆门口,一个猴子一样的中年人用围裙擦着手,冲赵玉明直乐。
“哈哈,李老板,生意兴隆啊。”赵玉明反手关了车门,雄赳赳地走上台阶。
“呦!陈广胜!”猴子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广胜的手,“你还认识我吗?”
广胜仔细打量了猴子一会儿,猛地往后一退:“李老师!”
猴子拉着广胜就往屋里走:“你这小子啊,干了这么好的工作也不来支持你老师的工作……秀莲!看看是谁来了?”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应声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哎哟,这不是广胜吗?快来快来,你怎么舍得到俺这里来?”
两口子的热情,让广胜一时感觉不大适用,傻笑着被推到一间脏兮兮的屋子里。屋角立着一根黑糊糊的木头桩子,李老师冲木头桩子吼了一声,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见来客人了?快出去干活!木头桩子活动了两下,被老牛一把抱住,横着身子出去了。李老师哼了一声,牛总老是这样,见了个女人就想捞油水。广胜大惑不解,敢情刚才那截木头桩子是个女人呀?李老师笑了,外地打工妹,傻忽忽的,什么也不会干,上个月我就想把她辞了,牛总不让,看那意思牛总想包了她呢。赵玉明撇了撇嘴,他能包了谁?自己都吃不饱呢。李老师说,打工妹叫李秀桂,比一头老母猪还能吃呢,咱养不起。广胜挥了挥手,不说她了,都挺不容易的。王彩蛾扫了外面一眼,把头昂得高高的。
“广胜,你可是咱们班最调皮的孩子,”李老师按广胜坐下,自己站在一旁,“谁知道大了有出息,上大学!还当官了?”
“没有啊老师,我在给赵总打工呢。”广胜记得,这是他中学时的语文老师,“李老师,你不教学了?”
“唉,干那个有什么意思?商品社会就是要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下海经商啦!”
“哈哈,吹吧你就,这也叫下海?”赵玉明插了一句,“就这么个小破餐馆儿?”
李老师脸一红:“赵总真能笑话人……我这不是一步一步的来嘛。吃点什么?还是原来那样?”
赵玉明冲天喷了一口烟:“咳!老李真是瞧不起人,你没看见今天广胜来了吗?菜——十个,酒——没够!”
“好嘞!”李老师转头冲门外喊,“秀莲,十个最好的!赵总的口味!”
“你妈个逼的,我能忙得过来吗?来几个客人,看把你‘慌慌’的,你给我出来!”
广胜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李老师正缩着脖子在给一条臭烘烘的鱼开膛,挥汗如雨。
一个用碎砖头垒成的厕所污秽不堪。广胜把头转到外面,解开裤子,这泡尿冲得一堆白花花的蛆七零八落。
李老师说话不假,广胜上学的时候是够调皮的。有一次,广胜上课的时候故意放了一个很有音乐节奏的屁,尾音拉长,像民族唱法结尾的那一声抒情。同学们哄堂大笑,广胜正在摸着下巴沾沾自喜呢,李老师炸雷般地吼了一声:陈广胜,你给我站起来!广胜对这个早已习以为常,他很愿意站着,觉得自己很光荣,看看,你们都坐着,惟独我站着,多有派呀。正摇头晃脑地站着呢,李老师又吼了一声:你给我出——去!这个“去”字吼得韵味十足,大家以为李老师在学广胜刚才放屁的声音呢,哗地炸了营。从那以后,凡是李老师的课,广胜总要先站起来后出去,在走廊上听李老师抑扬顿挫地朗读课文。
想到这里,广胜忍不住放了一个屁,没有乐感也不响亮……我老了,广胜想。
“广胜,听说你在老家还有点买卖?”赵玉明问广胜。
“呵呵,有什么买卖?这不是老家有几个韩国企业在那儿征地建厂房吗?我有时候回去给他们送点砖瓦、沙子什么的建筑材料,挣个辛苦钱。这次回老家就是想跟他们结结帐,以后不干了,没意思,还是跟老赵干过瘾。”广胜笑笑说。
其实,广胜早不去了。广胜的一个堂哥在老家当村长,性格跟广胜差不多,以前也喜欢打打杀杀的,后来用钱买了村民的选票,当了村长。广胜落魄的时候,堂哥就让他给刚来的韩国企业送建筑材料,价格当然对广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