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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汉住的是连在一起的三座草房,他带我们到房屋后面,指了指其中一间的外墙,我们看见上面还有烟熏的痕迹。他告诉我们:“这三座房子有一个是我娘住的,两个是我家的。原来离屋子不远的地方放一堆干稻草,当时他就是点了那堆柴火。”
那还是大白天,北风刮得紧,王耀汉和妻子、孩子正在家吃饭。突然,外面有人喊:“耀汉哥,失火了,你家失火了。”
还没等王耀汉放下筷子,住在坡上的邻居就撞进他的家门。他出门一看,果然是失火了,稻草已经着了,火正沿着柴禾已经扑上王耀汉母亲的房子。
王耀汉说:“你不知道那火!太阳底下就看不到火苗,风一吹,只听火呼呼地响,热气直往脸上扑。”
一听到失火了,左右邻居都赶紧来帮忙。幸好离王耀汉家不远有个臭水坑,几十个人提着腥臭的污水把火势控制住,但是母亲的房子还是烧了,一群人提着水桶只能呆呆地看着整个房子被烧完。
王耀汉说:“已经是万幸,要不是发现及时,整个家就给毁了,老娘能不能逃出来也是问题。”
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根据发现火情的住在坡上的邻居说,中午他坐在院子吃饭。(因为院子没有门)看见王大全在王耀汉屋后转悠,等他进屋盛一碗饭出来,火就已经烧起来了,而王大全已经不见了。邻居几乎肯定地说:“想都不用想,除了他还有谁?”这个劣迹斑斑的孩子,除了他还有谁?
王耀汉也知道一定是他。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告诉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你说怎么管?别人又打不得,除了他家人能打。屁大的孩子懂什么,又不能拿法办,我是他爷爷,又不能要他家赔偿,就认了呗。”王耀汉没有追究此事,但是,整个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
村里人说,那年春节,当王大全的爹回到家里,听说了这件事情,气得肺都要炸了,把王大全的衣服拔光,吊在树上,用皮带抽得半死,又跑到王耀汉家,跪在院子里,“叔!叔!”地哭喊着说:“我就把那个小贼种打得半死了。他要是再敢做什么事情,你把他弄死算了,当侄子的我没有话说。”
王耀汉看着劳累了一年、都瘦了一圈侄子就那样跪在地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一回,王大全终于老实了几日。但是,等爸爸一走,他很快又依然如故。
听了很多关于王大全的事情,我们当然很想见见这个孩子。只是还没到他家,却先进了他老师王耀利的家。我们一提王大全,他立刻表现得很无奈,又很冷漠。我们想,按照村里的辈分,他也应该可以称为王大全的爷爷。但是,他一开口就说:“那样的孩子是没得治的,我听说他爹把他吊起来打个半死,就是打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老师说出这样的话呢?王老师告诉我们:“基本上看不到他上课,不过不上课倒也好,他要是在学校,不把这个打了、就把那个骂了,要不就是上课大声说话。你说他根本不听,反正是不能安宁。”
我们问:“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一直都是这样!”王老师无奈地说,“从小娘就跟人跑了,再大一点爹又出去打工了,没人管过他。”
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王大全没有妈妈。王老师说那个女人跑是嫌弃他侄子家穷,于是我们明白王耀汉为什么那么怜悯那一家人。
我们后来在王大全家见到了这个孩子。个头不高,身材瘦小,但是长着一双滴溜溜的小偷式的眼睛,或者可以叫“贼眉鼠眼”,眼神总是不停闪烁,面部没有一点表情,偶尔是一种极其委屈的表情。看到我们来,他一句话不说地摸着墙走出大门,出去的时候还回头刷了我们一眼。
等见到他的奶奶,我们要采访她。我们的速记员,掏出记录本和笔,把手套脱下,放到院子里的凳子上,跟老人进了屋子。
王大全的奶奶哭着告诉我们:“这孙子算是没得救了。也能看着他天天活动,其实就只是披了张人皮,我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说:“那您儿子还不看着他?”
老人说:“谁说不想看呢?就是在家哪里去弄钱,人穷没办法,还得活。”
我们说:“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吗?”
老人说:“当初也没看出来,三岁那年,他娘跟人跑了,6岁那年,他爹就出去打工了。接着就毁了,让我看根本就看不住。”
我们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老人说:“说不上来。也就是从他爹走了,就开始不听话,上了学之后,就天天见不到人,我还以为他上学去了,谁知道这个冤孽没去,老师找上门来了。后来,他就不去上学了,我问他怎么不去上学,他对我说学校放假,我又不懂,谁想到他会骗我?”
我们说:“那偷东西呢?”
老人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偷的,等我知道就已经有几家找上门来了。慢慢地我就看到他经常往家里带锄头、镰刀之类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的,后来知道是他偷的,骂了他一顿,他不带了。谁知道他还是偷,偷的东西就扔在外面。你没法想,偷了东西就扔,偷不了就给别人毁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似乎存心要报复什么。报复谁呢?我们都不欠他。到现在,你打他、骂他都是无用了,他根本就不往心里去。”
等我们出来时,速记员的手套不见了。不用想,我们和村里人的惯性思维是一样的:王大全拿了它。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们,他的奶奶也是。
老人立刻叫出来:“老天!这个贱种,他倒是谁的东西都敢拿了。”
“大全!”当他的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时,是不是想他福、禄、寿都可以在将来拥有呢,那个时候他不用再像祖先一样守着贫穷,在泥土里忙碌,在灶台旁生火;或者,父亲想让他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有的人,不用再像祖先一样贫瘠、低贱、庸俗,而是做一个体面的人,有自己漂亮的妻子,有自己乖巧的儿子。可是他真的成了大全,在父母离开后的天空里他几乎俘虏了所有劣根。因为他还小,所以可能还没有杀人、抢劫,因为小,所以不能说他触犯法律。或者,就差这些他就全了。
像王大全这样的留守儿童,毕竟还小,犯了错误,甚至构成法律事件,都很难从法律上处理他们。如果因为小,而不断地冲击法律的禁区或道德的底线,那么还能不能称为“小小的”罪犯呢?“小小的”恰恰是一把双刃剑,毕竟他们给社会带来了危害。那么怎样让这些在法律框架以外的少年到了法定年龄去兢兢业业地开辟新生活,而不是堂堂正正地进监狱呢?这应该是包括我们在内的整个社会都要关注的。
少年侯某杀人事件
有时候,无知是可爱、无畏是更可爱;
有时候,无知是残忍、无畏是更残忍。
当一些留守儿童用无知和无畏一次次冲击法律的禁区时,有些就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但是法律的尊严和神圣不能亵渎。法不容情,并不因为你同情什么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如果这样,那些受害人的伤痛和社会的正义又将如何得到申张!对于留守儿童来说,一旦行为构成犯罪,说明他们走到了极端的误区。虽然这是后话,但是很有必要拿到现在来说。
为了了解这个问题,2006年,我们在陪同中央电视台记者到湖南省教管所进行调查时,在被关押的未成年犯中做了一份关于留守儿童问题的问卷调查,得到的这一组数据让人有些难受:1708名在押未成年犯中有654人是农村留守儿童,所占比例接近38。9%。对此不仅是我们震惊,教管所的工作人员也很吃惊。
而在所有的少年犯和案件中,一个15岁的少年侯某的杀人事件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我们随后也做了相关调查和采访。
2005年,湖南省邵东县一栋民宅里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一位年迈的老太太满身血污,死在自家二楼上,旁边放着一把菜刀和一柄生锈的钜子,屋里的桌椅和柜子倒在地上,衣服、蔬菜等散落一地。据当地警方透露,老太太身中数刀,伤口有一处要害,属于当场死亡。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敢于对一个老人竟下此毒手?警方勘察了现场并结合附近居民提供的线索,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为少年侯某。原来侯某经常在案发地点附近偷东西,被抓到过几次,但是屡教不改,而这次杀人事件也是因为盗窃引起。
侯某很快被抓,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一个15岁的少年为什么会养成盗窃的习惯?
一个15岁的少年怎么会残忍到杀人?而且是一个孱弱的老人?
一个15岁的少年又怎么会懂得杀人?而且手段是如此残忍?
侯某的老家家在湖南边远的绥宁县贫困山区,家境一直贫寒。几年前,其父亲说:“没结婚以前家里就欠债,旧债刚还完,结婚盖房子又带来新债,总是还不完的债务,一直就没轻松过。”
但是,即便如此,房子里的装修拖了几年也没有最终完成。
为了还债,从几年前开始,侯某父母就双双前去广州打工,把年幼的侯某和姐姐交给年迈的奶奶照料。侯某本来就是性格顽劣的孩子,父母在家的时候,管教很严格,他经常因为和别人打架或者偷拿别人的东西而受到父母的责罚。当时本已有些叛逆心理的侯某,在父母离开家以后完全没了约束,顽劣的性格表现得变本加厉,淋漓尽致。他整天和几个流氓一样的孩子一起,结成团伙,他排行老二,几个人一起逃学,和别人打架,甚至是偷东西,偷来的钱他们一起大手大脚地花掉,买吃买喝、买烟买酒。奶奶说他,他就和奶奶吵,吵不过便骂,祖孙两个对骂,没有半点忍让,更谈不上懂礼貌了。每次吵闹完,之后一切照旧。
在教管所,我们问他:“那可是你奶奶,为什么要骂她?”
侯某淡漠地说:“她老是管我,我感觉不好耍。”
我们又问:“你不想有人管?”
他点点头,说:“不想。”
我们接着问:“为什么偷东西?”
他脱口就说:“奶奶不给我钱,看到想吃的东西就偷。”
这样,留守在家里的侯某很快就堕落得不成样子。而侯某在广州的父母则过着艰辛的打工生活,在建筑工地,侯父每天要工作到晚上11点多,早晨一般四点起床,更早的甚至凌晨2点就得赶往工地,中午还从来不能休息。付出总算有了回报,眼看欠下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这个时候,一场变故让候家原本就贫苦的日子变的雪上加霜。侯某的母亲得了癌症,不得不从广州回家。带病回来的母亲听闻儿子的斑斑劣迹,痛心疾首。虽然母亲生了重病,但是毕竟是陪在了侯某身边,在母亲的严厉管教下,侯某的行为有所收敛。而随着母亲病情的加重,侯某最终良心发现,天天陪着母亲,不再到处乱跑。候母深知自己的病是好不了的,先前的治疗把打工挣的钱花光了,而且又借了新债,她只能无奈地放弃继续治疗,尽管继续治疗还有可能延长她半年的生命。
很快,她就去世了。
去世之前,她还是放心不下儿子,对床前的侯父说:“如果这个孩子再不听话,你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