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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是英雄啊……是存亡断续,扶危定难的英雄啊!是因应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的英雄!你总是说,时代不一样了,难道最后夺取,还要走原来的老路么?你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开始的时候,带给世人无限期待和希望,到了最后,却仍然是又一个轮回,又一次重复?”
想来想去,总是难以自拔,一片寂静当中,就听见溥仰所住的那间厢房门突然吱呀的响亮一声。秀宁除了念着徐一凡,更多的心思还是在这个老弟弟身上。
弟弟比以前出息了,她高兴的能忘记自己姓什么。弟弟自苦成如此,她更是揪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往常溥仰就是白天拿几份报纸,晚上这个时候正是醉醺醺的,从不出门。这个时候却听见动静,秀宁一下什么都不想了,赶忙站起,就朝门外跑。也许是坐久了,一起竟然有点头晕,扶着桌脚才稳住身子,颦儿乐儿赶紧跳了起来,一左一右扶住秀宁。
“小姐……”
秀宁一声不吭,在她们搀扶下赶紧出门。一出门口,就看见星光之下,溥仰已经将禁卫军军服整齐的穿在身上,正在用力的紧着腰间武装带。夜色当中,他仍然腰背笔挺就连脚上马靴,也已经擦干干净净。
“老四,你干嘛去?”秀宁停住脚步,在背后轻轻地问。
溥仰回头,朝着姐姐笑笑:“督署啊……还能去哪儿?大帅让我想明白了再回话,我现在是想明白了……”
微弱光芒当中,可以看见溥仰将脸上胡子都刮的干干净净,军服上一个线头都没有,裤线烫的笔挺,领章上面的苍龙,仿佛随时可以飞舞而出。
秀宁白着一张脸,只是小心地说:“……这么晚了,你还带枪干嘛?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去督署嘛……你想明白什么了?是不是再回督署当值?”
溥仰笑笑:“老姐,我粗,可是我不笨哇!大帅是不打算马上北上了……说真的,要是大帅现在带着我们北上去打紫禁城,溥老四一个磕巴都不会打!甭管是不是皇帝在面前,大帅下令开枪,我不认他是不是哥哥!要是冲在第二个我自己抹脖子!谁好谁坏还看不明白么?大帅一路走来,干都是正经事情!”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到了最后,只是僵在了那里。
“……可是要是看着咱们旗人灭族,我又狠不下这个心肠!大帅平日对我们的教导,不是这个样子的,要正大光明,要理直气壮……所以咱们才一口气打垮了那么多小鬼子!咱们姓爱新觉罗的,有罪该杀就杀,该关就关,旗人白吃了那么多年粮饷,了不起还个两百年……屠干净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里这道坎过不过去!可是我又一琢磨,大帅是不会错的……也我们真的有这么大罪过儿,配不上穿禁卫军这身皮,将来大帅的事业,没我掺合的什么份儿……可是自从跟着大帅在肃川里冲阵,那时溥老四就下决心了生是禁卫军的人,死是禁卫军的鬼!我这就去督署,把这腔子血倒在大帅面前,什么都瞧不见了,也就不折腾自己这猪脑袋了!”
说到最后,溥仰眼睛里头已经亮闪闪的,他咬牙再用力紧一把武装带,抬脚就要出门儿。秀宁惊呼一声,扑过去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老弟弟,你怎么么混?”
溥仰只是跺脚:“姐,你撒手!就算活下来了,折腾自己一辈子,也没意思!老姐姐你比我强,没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你也能活着!”
秀宁却打死也不松,颦儿乐儿也冲过来帮着她抓着溥仰的衣角。秀宁抱着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的朝下落,就这么无声的哭着,溥仰想甩她,最后也是没动,只是对着头顶天空叹气。
“……老姐姐,你那么聪明人,怎么比我还磨叽?我还能活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跺脚死了就算完,拉拉扯扯的,我就能改变心意了?你还不明白我这个人?脑袋只有一根筋,想定了就回不了头啦!”
秀宁止住了抽泣,一抹脸上的泪水,扬起脸看着溥仰:“……老姐姐不拉着你,让你姐先去见大帅!老姐姐能说服大帅,让他至少保全咱们底下的旗民!咱们姓爱新觉罗的,殉了也是正理,你等老姐姐先说去!实在不成,我们姐俩死在一堆儿。”秀宁挑眉立目,竟然是说不出的决绝,溥仰只觉得自己姐姐的手,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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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日暮,楚万里和袁世凯站在壕沟里头,只是看着远处的韩老掌柜乘坐的轿子。
这壕沟,是这些湖南兵挖出限制延庆标通行的,壕沟对面,几十个穿号坎的湖南兵引路,警戒放出去老远,前后通行都有军官亲自带队。章渝寸步不离的跟在那蓝布小轿旁边,始终没有回头。
袁世凯喃喃道:“北地财神果然名虚传,势力之厚,让人瞠目……”
楚万里脸色很不好看,冷冷地道:“也只是能买个通行罢了,真要做大事,钱算什么?最后还不是要指望我们这些南来之人?”
他摆摆手:“走了走了,还要跟着吃半天风,真是没意思……吃饭,睡觉!”
韩老掌柜来拜,楚万里一直是冷冷淡淡,最后韩老掌柜跪下来,楚万里干脆就晃着胳膊走开去了,还是袁世凯将韩老头扶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兹事体大,要向大帅回报。
韩老头也不以为意,只是和袁世凯约定了通过外头哪个监视他们的带队军官,就可以和他联络上,并说立等好音,一旦大帅肯垂允,不论什么时候马上就可以他取联系,他立刻就运来五百杆俄国步枪再加上子弹。
说罢就告辞而去,老头子从头到尾都是在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这一点让楚万里就更加的不爽,敢在老子面前卖弄聪明?
他转身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要回头,却被袁世凯一把抓住了胳膊:“大人!”
“怎么了?”
“是不是马上去电给大帅,回报这里情况,等候大帅示下?”
看着袁世凯精光四射的眸子,楚万里懒洋洋的一挥手:“没必要……老头子心思很明白,多半不是指望咱们真能帮上他忙,送他进北京城,是拿咱们当幌子,分散谭嗣同注意力呢……大帅当初就把姓韩的赶出了门,现我再去封电报说他又跑过来想合作,请大帅指示机宜,大帅还不骂们没脑子?霉头,不碰也罢……”
着他就甩开袁世凯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就走。
袁世凯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突然急走几步,挡在了楚万里面前:“大人!”
楚万里站定了脚步,脸上和挂了一层寒霜也似,从来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又怎么了?”
袁世凯咬咬牙齿:“大人,请不要寒了大帅麾下那么多从龙之士的心!也不要挡了大家报效之路!您是隆中诸葛,志向高洁,可是在卑职看来未免有点太书生意气!一部史书,从哪里看字里行间不都是血迹斑斑?我们带的是香教名义的延庆标,真正动手的又是韩中平他们那等人,到时候,我们会撇的比历史上任何一朝都要干净!这北京城,大人不想进卑职想进!还有葛起泰这些人,正想在大帅手下谋一条进身之路,他们也想进!据京城而候大帅这等大功,卑职想要!而江宁诸君如果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会让我等不要错过机会!”
楚万冷冷地看着他,最后扯了扯嘴角:“……终于说出来了啊,我都奇怪你怎么能忍了这么久……项城,聪明人啊,知道在我面前,还是挑明白的好……”他仰头看着天,神情讥诮:“……我就没你那么决绝,像你说的,又要功成名就又想手干净,所以夹在中间辗转反侧,……不要挡大家的从龙之路……我不想……好,马上给大帅去电,咱们都静等大帅回复吧……我就一个想头,这时代,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了!”
袁世凯深深地看了楚万里一眼,啪的立正行礼,礼毕就掉头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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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宁去上海,连准备带出发,一天够了。从上海转船而去辽南,两天也够了。这三天功夫,事前去电辽南,张旭州差不多也能集结出一支精锐支队出来了,说不定还是李星这小子带队……再给他们一天准备时间吧,从旅顺浮海出发,天津上陆,再赶往北京城,加起来也不过三天功夫了不得了……七天,我就可以进北京城!”
徐一凡坐在自己书房里头,手指里头夹着一支红蓝笔,对着地图比比划划。说起来惭愧,德国教官在培训他麾下军官教授参谋业务的时候,当年就是一军事历史迷的他旁听了几次,结果是大失所望,枯燥的令人发指。
正因为这样,他自己动手来标的图上作业,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
他对着地图发呆半天,最后将铅笔扔在地图上面,谓然长叹:“现在又去不了,算这个干什么?真他妈的,非要等那里结果出来,闷死个人……复生啊复生,你就不能软软腰板儿,丢了这个担子算了?你是不是非要在那里正义凛然的硬撑,好显得老子份外的獐头鼠目?”
窗户外头,早就是夜冷露寒。
徐一凡这才注意到桌脚放了一碗补气血的当归人参鸡汤,已经冰凉,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媳妇儿送过来的,只是自己刚才想事情想的太深都没注意到。
媳妇儿的心意不能浪费,徐一凡起那碗汤,要喝不喝的嘀嘀咕咕:“连个微波炉都没有……就算现在几十个仆人能使唤,可总觉缺了点儿啥……这就叫媳妇儿再多,也没一台家用电器方便……”
他轻轻放下碗,想到媳妇儿,就然想到了那不能吃的一大两小三个正住在大行宫的女人。
……秀宁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现在差不多也该看清楚了他的打算,他们这一家子又该如何自处?溥仰还会以他身那身禁卫军军服而自豪么?唉,想那些干什么,反正大家以后估计是再没什么相干了——除非这姐弟俩憋着找自己报国仇家恨什么的。也不想想,他们大清入关,还有这二百多年统治,又是什么样子!自己不亲自出手洗了北京城,已经辜负了自己当年光荣的愤青称号!
徐一凡愤愤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汤,又轻轻搁下了碗。
自己……就真的俯仰无愧么?
正是午夜徘徊,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下在门口低声回报:“老爷,陈大人在门外等候,说有紧急公务,等大帅回签押房!”
徐一凡一下惊醒,起身就朝门外走。下人忙不迭的就拿大衣在后面追着他,徐一凡却走得飞快,大衣递过来他挥手就推开,直走到内宅大门口,就看见陈德军服整齐在那里等候。
徐一凡一边走一边发问:“什么事情?”
陈德走到徐一凡身边,低声道:“楚大人急电……”
徐一凡一怔:“不先交到幼樵那里么?”
陈德低声回答:“就是张大人要紧急通知大帅的。”
徐一凡反应来了,刚才说了张佩纶几句,这位翰林爷就闹起别扭出来了,不是说楚万里的电报你要亲阅么?不管几点,把你拖起来再说!
徐一凡摇头苦笑,在陈德率领的戈什哈簇拥之下就直朝自己签押房走去。内宅就在督署后头,他也不骑马坐车,走路七八分钟就到了签押房前头。一路走徐一凡就一路琢磨,楚万里最近电报不少,这漏夜时分又来一份急电,到底是什么事情?
等推门进了签押房,就看见里头灯火通明,差不多凌晨两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