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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当中,城门大开,四面大旗一排,整齐的走了出来。前头是十几排的旗帜,全是卦象旗。再然后才是一队队的壮健小伙子。这些日子,禁卫军来的人没有断了对他们的操练,对外说都是淮军遣散的官,刘大子请过来操练他们的。其他的还谈不上,这队列已经有点样子了。
一千五百壮小伙子用力踏步走出来,这气势,就连北地原来看惯了的淮军操练都比不上!队伍越出来越多,两条长龙雁翅一般向两边展开,直朝这里迎过来。没人说话,没人咳嗽,只是大步向前。
刚才城关前面孤单单的雄壮大汉加上一面旗帜,现在这样大一个场面,做足了效果。总坛子弟香教起坛那是看得多了,人数能远远超过这一千五百人。可那喧嚣嘈杂,凌乱散漫,怎么都比不上整齐的一千五百人给人的震撼大!每个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呆呆的忘记催车马向前,再没人说刘侉大子一句废话,都给震住了。
队伍似乎无穷无尽的在从城关里头朝外面涌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到尾巴,两条长龙的前头已经走到了这车队前头,一排排的壮小伙子穿着整齐的灰布棉祅,一声不吭的站在这些看呆了的人前头。在最前面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多是葛起泰的少林会兄弟。身子既矫捷,练过武的人摆出军姿出来架势也足。震得车队里头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才能看到刘侉大子穿着一身五云褂,和延庆县县太爷,还有来接兵的新军官笑吟吟的一摇散摆的走出来。
阎书勤早就和两个随从下了车。阎大尊老跑江湖的,也没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心里就不敢存了半点小瞧刘侉大子的心思。能把自己香坛整治成这种模样,不是凡人啊!自己当初收徒弟的时候儿,怎么没看出这家伙的不凡出来?
他身后那两个随从却是又惊又喜的对望一眼。比起阎书勤来说他们才是真正有见识的人,见过真正的近代军队是什么样子。延庆县这个标,说起来还真不值一提,可是问题就是现在北京城谭嗣同麾下正规军也这个德行,唯一多的也许就是打过枪的经验。发了枪再练练打响,说不定还真是旗鼓相当。
韩老爷子派他们过来,也就是看这支唯一成标的营头能不能用,如果得用,对他们的大事大有好处。只要能稍稍牵制谭嗣同麾下那点刘坤一的营头,就对他们大有帮助。其他挑拣出来的新军,太过分散,就算拉拢了也派不上用场,只有跟着起哄,把局势搞得更乱的份儿。
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延庆标,竟然是超乎了他们最好的预料!
城关上头,楚万里背着手和袁世凯站在一处,在箭楼里头透过窗户纸都破了的窗子朝外看着刘侉大子一摇三晃的上前。
“嘿,这姓刘的还真上得了盘!别看只是招牌,这个场合,还真有个镇静劲儿。袁老哥,你挑的好人才!”
袁世凯淡一笑,也不接话。楚万里说话当中,玩笑话往往占着一大半句。每句都认真接的话,你的人生就悲剧了。这次搞这么大动静,也全是楚万里的主意。按照袁世凯本来的想头,既然是潜藏在腹心之地,还是低调再加低调的好。阎大尊糊弄完也就罢了,可楚万里偏要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出来。他虽然恭谨应命,可心里头总有点微微的不以为然。
楚万里笑骂了两句,转头看看袁世不说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袁哪老袁,是不是心里头想,我袁世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低调了又低调,生怕坏了大帅的大事。结果我姓楚的一来,好大喜功,喜欢胡闹,就弄出这么个德行?”
“……属下岂敢?”
楚万里一指外头:“……我们知道谭嗣同要变法,要挑新军。香教也想趁机起事。再加上北京城里头那帮各怀心思的大人先生……他们各自的盘算,到底是什么,这局势,到底会向什么方向展,你抓着一个延庆标蹲在军营里头,能搞明白?”
“当然不能。”
“京华扰攘,大变在即。即将就有一场空前未有之动乱,不同势力凑在一块儿,引发的也许就是一场血海!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实力,都是他们要极力拉拢掌握在手中的!这个草台班子延庆标,就是要让人高看一眼!让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凑上来,想将这个延庆标抓在手中,才可以让他们将打算合盘托出来!大帅没有时间,因为这个国家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下都跳出来这才干净!这样我们才能最快时间把握住北地即将到来的这场动乱之来龙去脉,回报给大帅……”
楚万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袁世凯,淡淡道:“袁老哥,我说得有没有一点道理?”
袁世凯不错眼的只是死死的看着外头那个车队,听楚万里说完,他默然一下躬身:“大人远见,属下是想差了。现在当然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指指外面:“……大人说得没错,果然有人跳出来了,外面那阎尊不足论,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从人,如果属下没看差了,就是大盛魁当初派到禁卫军当中受训的子弟……”
楚万里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凑到窗格子前细看:“……似乎是有那么点印象,你是管情报的,对这些人记得比我牢……韩老爷子啊韩老爷子,你在这里头到底卷得又多深?你到底又想做到哪一步?大帅……您又想看到韩老爷子做到了什么程度,你才插手?
他淡淡的语气当中,竟然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悲悯。
对于楚万里的喃喃自语,袁世凯只是板着脸站在身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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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江宁城外汤山的道路上,一队车马在数十徐一凡贴身戈什哈的拱卫下,正在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
其中一辆马车虽然带着徐一凡座车独有的苍龙标记,侍卫的又不折不扣是他贴身戈什哈,领头的那人连江宁城百姓都熟悉了,就是黄带子溥仰贝勒。他和他姐姐秀宁格格,可真成了江宁城百姓口中的传奇了。
可车中坐着的,并不是徐一凡本人。当间一个高大白须老者一身便服,戴着瓜皮小帽,半坐半卧眼睛也似睁非睁,正是所谓被徐一凡硬架来的李鸿章李中堂。他被架到江宁城,天下有心人已经少有不知道的了。有的人还眼巴巴的看着李鸿章世受国恩,能不能表现出一点气节。结果李老爷子到了江宁城就没了什么动静,只是隔了一段时间,他的门生故吏,却都悄悄的收到了老爷子的一封私信。几乎没有人向别人说这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大家只知道这段时间,南方督抚称病不见客的人很有不少。
在马车当中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干瘪老头子,六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便服,一脸不自在的坐在李老中堂旁边,天气明明还冷,他却不住的在额头擦汗,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溥仰也只得按着性子跟着车子走。他和陈德在徐一凡身边是轮流当值。不轮到贴身警卫他的时候,就往往被派去侍卫其他的秘密重要人物。这些日子,溥仰看着就沉默消瘦下来,一天也难得有两三句话。可工作却没少做半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的心结在哪里,可大帅都没有话,别人又好说什么?末世鼎革,到底走哪条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选择。
看着天色渐渐向晚,溥仰有点焦躁蹰一下,终于忍不住催马到了马车边上,掀开帘子恭谨的朝里面回报:“老中堂,是不是加快点速度?天晚下来风就大了,老中堂上车下车,怕身子骨顶不住……”
李鸿章猛地睁开了眼睛:“叫什么老中堂?入娘的,我是徐一凡的囚犯!老友来江宁,要去见他这小子,我反正无聊,跟着散散心,还轮到你来使唤我?停车!我要上山看看野景!”
溥仰一怔,放下帘子,冷着脸大声下令:“停车!取两件大衣过来,叫后面车子跟上,取滑竿出来,抬两位大人上山!”
车子里面,那干瘦漆黑的老头子听到外面溥仰下令的声音,忍不住看了李鸿章一眼:“老中堂,您的身子骨……徐大帅也在军营里头候着……”
李鸿章悠然自得的朝车壁上面一靠,笑道:“徐一凡这小子,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他叫老头子这样,老头子偏要那样。虽然不管大事小事,老头子都斗不过他,可让这小子苦笑两声,老夫心里面也痛快一点儿……刚才那戈什哈头子,就是天下闻名的四贝勒,闲时骂贝勒爷两句,也是天下乐事,怪不得徐一凡当初肯留用这小子呢!”
那干瘦漆黑的头子脸色一动,眼睛里头也有了点八卦的光芒:“就是他?那位格格……”
李鸿章不耐烦地摆摆手:“在大行宫徐一凡的外宅里头!你要去拜龙子凤孙,以后有的是机会!走,我们上山看看,小石,你也可以看看徐一凡经营的格局!”
这干瘪黑的老头子,就是徐一凡名义上面的能节制得到的安徽现任巡抚邓华熙,字小石。广东人。清制总督巡抚本来是敌体,可是谁都不以为,徐一凡坐拥三省总督的名义,还会将自己马足之下这些督抚看作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邓华熙在满清末世督抚当中素以开通闻名。两三年前算是变法革新先声的书籍,除了徐一凡的《欧游心影录》,还有一本郑观应的《盛世危言》,邓老头子当初还是江苏布政使,就为这两本书拍案叫好,《欧游心影录》在京城卖得洛阳纸贵,《盛世危言》风头不如,老头子就先上奏向光绪极力推荐。徐一凡虎驾抵达两江,三省很跑了不少官儿,邓华熙却留了下来,一直在等待观望。
末世气象越来越显露出来,虽然有个谭嗣同在苦苦支撑,可是看到这个朝廷居然在用邪教的力量试图自保。天下士大夫说不寒心,那是假的。南北一消一涨,徐一凡这里竟然隐隐有点天下归心的样子。李鸿章息影合肥,邓华熙当初也和这位老前辈往来颇密,大家很谈得来。李鸿章被架过来,虽然邓华熙不是他淮系旧部,可是李鸿章还是给他也写了一封密信。接信之后,邓华熙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天下督抚,他是第一个来向徐一凡表示投靠的!
可读书人,又是大员,总有点面子。邓华熙准备投靠了,还硬要做得曲曲折折,一来先去拜李鸿章,绝足不踏徐一凡的总督衙署。徐一凡也一笑拉倒,给他们这个脸也罢,就到了汤山军营里头坐着,李鸿章拉着邓华熙就摆出出城看风景的架势,来汤山拜徐一凡。
后面车马赶了上来,车上都伺候李鸿章的家仆轿夫。四个轿夫赶紧抬了滑竿过来伺候,又拿来了大衣和毛垫。一帮人一起动手侍候两个老头子上了滑竿,家人还提着保温食盒准备着姜汤伺候,生怕两位老爷子架不住风寒。
却没料到李鸿章的兴致极高,坐在滑竿上面不顾鼻子吹得通红,只是催促轿夫快点朝上爬。
这里已经离汤山军营不远了,他们选的又是一座比较高的山头,等轿夫气喘吁吁的爬上去之后,眼前景色,一览无遗。
李鸿章是来过的,邓华熙却是初见。入眼之处,只是目瞪口呆。
眼前一大片军营从近处向远处似乎没有尽头一样铺了开去,建成的是少数,更多的还在施工,不知道有多少小工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般在往来劳作。建成的军营里头,不少队伍正在操练,就看见一排排的大盖帽在操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