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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大人被刺?”
袁世凯惊的几乎打翻了手中茶碗。他是匆匆被宋庆戈什哈请到辕门议事。一到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头,宋庆麾下有头有脸的军官幕僚,全部齐集,穿着正式的衣服。人人脸色古怪。有的是又惊又怒,有的是又惧又怕,有的是暗中窃喜,而在一身朝服,端坐正中的宋庆脸上,却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刘坤一,这位湘军末世老将,竟然在赶来宋庆这里的途中被刺杀,随行队伍,只有几名戈什哈冒死冲出,直奔南口附近的官署,这消息传到北京,经过确认之后,又被有心人传布到了整个大清。朝廷紧急召回直隶擎天保驾的这根顶梁大柱,竟然倒了!
虽然北京城还有那么多的王公亲贵,光绪又亲自简拔了谭嗣同这等清流赋以重责,准备刷新改良,和徐一凡掰掰腕子。可是在天下人看来,朝廷现下唯一靠的住的有能力,有威望,有人脉的重臣,就是刘坤一了!可是现在。就在直隶境内,一省总督,居然离奇遇刺!
不管是哪方面下的手,朝廷现在是加倍的摇摇欲坠,却是共识!
袁世凯手足冰凉,第一反应就是宋庆莫不是疑的是徐一凡派人下的手。伤心此末世老将谢世,要生变故了吧!
他眼光在在场众人脸上一扫。沉下了脸:“宋军门,刘大人遇刺。知道是哪方面势力下手了么?”
宋庆淡淡苦笑:“不知道,袁老弟,现在传言纷纷,猜测是哪里的都有。有疑清流新贵的,有疑徐大帅的……什么都有。连猜是东洋小鬼子的也大有人在,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袁世凯目光炯炯的逼视着他:“刘大人遇刺,明面上最为得利的就是我们徐大帅,宋军门,你心中就对我们大帅没有疑惑?”
宋庆缓缓摇头:“别人我不知道,可我老头子信的过徐大帅……大帅行事,一向是秉直道而行,赢天下归心。现在正是如日方升之时,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那又会是谁?”袁世凯看起来似乎是在问宋庆,其实更多的是在问自己。这等关头,本来就是朝廷和徐一凡两边,都在积蓄力量,整顿阵营,准备最后分出一个胜负出来的时候。徐一凡是绝不忌惮刘坤一那点力量,这点他可以确保。没想到突然这位刘坤一刘总督就离奇的死了!北地局势,毫无疑问就要陷入混乱,而这也并不是徐一凡想要的。那到底是谁,期待这场即将到来的北地大乱呢?
种种线索,在他脑子里面飞速盘旋缠绕着,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静静的坐在那儿,目光还看着宋庆,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宋庆废然长叹:“不管是谁,反正老头子也没这个心思知道了!”
他神色惨淡:“……刘老帅故世,不管是谁,独力已经难以回天。我就算率毅军全部南下,又何尝能挽回这局势半点?这个时候,不如多为自己子弟想想了……袁老弟,我这就给大帅去电,请你附个名字作个见证,老头子为这些天的迁延迟疑向大帅请罪,也禀明大帅,毅军再不耽搁,这就整队而发,我们从现在开始,正式归于徐大帅麾下!”
老头子迟缓的站起来,一整衣襟,麾下诸将也全都起立,跟着宋庆朝南面两江方向而跪,重重的磕头下去!
袁世凯心中先是一喜,跟着站起来肃然端立见礼。不管如何,他到绥远这里最大的差使已经办下来了!接着他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在场诸将脸上不少有着又惧又怕的神色。
徐一凡声势威望现在已经足够,就算刘坤一是死于他手,也不过是将朝廷得罪到底的程度再加深几层。这有什么区别没有?至于天下人心,要得天下,不光是靠着你,有的时候,还要表明出你这上位足够的心狠手辣,该下手的时候,绝无顾忌。天下不但要敬你,同样还需要怕你!证明你不仅能给追随者带来好处,还能给敌人带来足够的惩罚震慑!这才是的天下的担当!
怪不得宋庆说是谁动的手,他已经没心思查明了。刘坤一一倒,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大清朝廷已经去了一根顶梁柱,局势越发的不可挽回。毅军这个时候还不表明立场,难道真的等到徐一凡底定大局之后再来收拾他宋庆的两万子弟么?
到底是谁,替徐一凡干了这件事情?徐一凡布置这些北地秘密行动,绝不会他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可又是哪一方势力,要在这鼎革之际混水摸鱼?
袁世凯脑子已经转的快要飞起来,北地局势已经不同了,大帅那里恐怕还不曾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备……毅军与辽南禁卫军会合,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要不要再冒一番奇险,为大帅探明白这北的内情?
一副画面突然掠过他的脑海,康庄外那条通往口外的官道上,那刘大师兄,那满天飞舞的八卦旗,还有那些曾经在禁卫军当中服役的矫捷灰衣汉子……什么东西似乎就在眼前,却始终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就是抓之不住!他只是隐约的有些感觉,这也许又一场空前大功!能让他一举和李云纵楚万里唐绍仪等人并列的大功!
他要不要,再回返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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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坤一死了。
这消息传到两江,传到南方,同样震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所有有心于时局的人,包括南方督抚,第一反应,这就是徐一凡干的。他终于开始动手砍朝廷的顶梁大柱!有的人愤懑不平,合肥闲居李鸿章在暗中帮助徐一凡去信各地督抚,请协饷保住朝鲜之后,这次却马上怒气冲冲的给徐一凡写信,得天下你就得就是了。天下人谁还看不出你的心思,现在已经优势在握。你又何苦行此不仁之事?
湘淮两军,算是同气连枝,有血缘上的关系。他李鸿章自许为曾文正公的门生长,对于湘军老将离奇遇刺,再不做此表示,叫他李鸿章如何做人?
闲居上海的翁同老头子没有回常州老家,反而住在上海租界。别人都对朝廷心灰意懒,他却仍然在不断和北京书信往来,通告南方情况。两江士绅当初反对徐一凡都督江宁,未必背后没有翁老头子的身影。
翁老头子更是反应激烈。自己出钱买了上海几家洋报的版面,破口大骂徐一凡。如此心狠手辣之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各地督抚,应认清楚徐一凡的真面目,同气连枝,共同扶保朝廷,将徐一凡赶下台!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震慑。特别是已经选择了在徐一凡这里下注的地方实力派,反而心中赞许也说不定。虽然这事情名声是不大好,可是要得天下,不干些脏事儿怎么可能?如此果断的去掉朝廷一支柱,说不定他们还在心中暗赞徐一凡帝王气象,豪杰手段呢。朝廷越弱,则徐一凡大业越可能成功,他们在徐一凡身上下的注越不会白费。要是徐一凡心慈手软,他们当初就不会跳上徐一凡的船!朝廷赢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个好?
除了几个人在愤怒叫嚣,南方舆论,竟然对这件事情有点寂然无声。大家都在忐忑的看着两江督署的反应。
而两江督署里头,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震惊,一时竟然失声。一天之后,徐一凡才召集心腹骨干,齐集督署,商议这件事情。
李云纵、楚万里、唐绍仪、盛宣怀、张佩纶等人,齐集一堂,除了现在还忙着殖产兴业事业的詹天佑,这些起家班底,几乎都到了督署签押房里头。大家眼神,只是在站在那里负手走来走去的徐一凡。大家伙儿神色都有些僵硬,心里头都在转动着各自的心思,不时还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头就是同样的询问:“这事儿是不是大帅布置你干的?”
徐一凡却是满腹郁闷,莫名其妙就背了这个黑锅!刘坤一死了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徐一凡债多不愁,早就是乱臣贼子了。而且明显这事情,也是震慑了一下天下人,也不见的坏到了哪里去。可是他就是没干这事儿啊!
委屈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竟然一时理不出头绪出来。到底是哪方面势力干了这件破事儿——刘坤一那点实力,一推就倒,只是看他什么时候出手推罢了。犯得着去搞暗杀?大势又不是靠暗杀来推动的……到底是哪帮王八蛋?这件事情发生,北地必然有一番大变,等于是将他稳住局势,整合南方,获得列强谅解之后,一举北上推翻清廷的计划完全打乱!
这事情说好处有好处,大家对朝廷的绝望更加深了一分,那些列强也就更加不能相信清廷还有稳住亚洲局势的能力,到了后来,还是只有求到他的头上。他和列强之间,尤其是英国,已经开始有所沟通。只是等着最后谈判了。
说坏处就是北的局势,一下脱离了他的掌握!万一糜烂,他还要花费更大的气力去收拾。最要紧的是,他连搅乱局势的是哪只手,还弄不大清楚!
屋子里头的空气越来越紧绷。徐一凡越走越是冒火。转过头来狠狠盯着自己一干手下,他们也赶紧停了眼神的互相询问。危然端坐。
徐一凡狠狠一拍桌子:“不是老子干的!”
大家都不吭声。
“杏荪,北地情势,慰亭去后,就是你在掌握。怎么这么大一件事情,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北地安插的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每个月几万两的津贴,白塞给他们去嫖去赌了?
徐一凡火的可是有点儿大。对盛宣怀他一向是客客气气,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说了两句重话。没成想盛宣怀倒不大介意,反而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说重话,追究责任,那是将你当作心腹,始终客客气气,他盛宣怀在徐一凡麾下,只怕反而前途不大妙!
盛宣怀低头挨骂,其他人也不敢插嘴。徐一凡也知道自己这火的有点无名,手撑在桌子上面极力的平息这胸中气息。
也不能怪他有点失态。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种极力挣扎出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态。那时候局势越乱越好,越是纷乱,他越有机会出头。现在已经是他这条逆而夺取道路的关键时刻,怕的就是一切事情失去掌控!
张佩纶看看徐一凡脸色,一笑起身:“大帅,一点小事就如此失态,这又是何苦来哉?是咱们干的也好,不是咱们干的也罢。反正刘岘庄已经故去了,现在还是筹划以后的事情吧……”
他容色也严肃了下来:“大帅,行百里半九十,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如预料中一般发展……当初杨士骧作乱于最危急的时刻,大帅不一样应对如常?现在大帅怎么就有点沉不住气儿了呢?”
徐一凡一震,闭上眼睛点点头:“幼樵,说的好。我这是爬的越高,生怕摔的越重啊……杏荪,刚才我语气重了一点儿,你别见怪。”
盛宣怀一笑起身:“大帅,何出此言!我等也是因为行事太顺利了,不免有些忘形。总想着北地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大帅的手掌心,懈怠了一点儿。属下回去这就布置,今后北地不管是一举一动,都呈上大帅的案头!”
徐一凡点头:“给袁慰亭电报,宋庆那老丘八,要不马上出发,要不就别出了!他办完那边差使,赶紧给我回来!”
说着说着,他就突然一笑:“他妈的,让天下人怕下老子,也未尝不好……嗯,刘岘庄故去,样子总的做一下。江宁城是刘督久镇之地,准在后湖设祭招魂,两江地方有受刘公惠政,可去参拜,我说不得也要去上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