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颐和园,玉澜堂。
大清朝光绪皇帝只是在自己的御书房里头,烦躁的走来走去。他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半旧箭衣。宫变重新回位以来,光绪私下里就是穿这身衣服多。说是天下多艰,要穿祖宗行猎打仗的衣服,以求振作。不过他的身板实在单薄到了极点,窄身子的箭衣一穿,更显得风一吹似乎都能飘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腰板已经佝偻了下去,垂在后面的辫子中间也夹杂着花白的颜色。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少壮的时候,可这大清皇帝一眼望去,竟然是无边暮气!
文廷式屁股挨着下首的一张椅子,只是瞧着光绪皇帝。谭嗣同的官儿升得人人侧目,但是光绪身边自从翁同龢去后,第一信重的帝党大臣却还是文廷式。虽然他没有进军机学习行走,却进了另外一个清季位高权重的衙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头办事。帝党商议,在军机里头争权,只怕是争不过后党了,有一个谭嗣同这呆书生在里头捣捣乱,已然足够。要另出捷径,做出一番事业来,还不如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清季的总理衙门,并不单单是一个外交部门。所有和洋务有关,如矿山,铁路。电报,工厂,兵船……朝廷能管到的事儿,都归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办理。翁同龢曾经和文廷式往来书信反复熟商,谭嗣同于军机争权在明,帝党中坚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培植势力在暗,苦心经营,结欢于列强,总有一天,能将朝纲执掌在手中!
归根到底,文廷式这个三十七岁,正当青壮的大清翰林院侍读学士,特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学习行走的人物,才是帝党自翁同龢退后的真正旗手!也是离光绪最近,最能影响光绪的近臣!
这个时候儿,瞧着光绪皇帝,他们帝党口中的圣君,忧思如是之深,憔悴竟然如此,文廷式只觉得自己眼眶里面满满的都是泪水。
光绪召他而来,见面却没有说几句话,君臣二人,差不多是凄恻对视。接下来半个时辰,光绪就是在这御书房当中拖着脚步,一圈圈的弓腰踱步,这气氛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让人越来越觉得窒息,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绷不足了,一下双膝跪地:“皇上!臣的好皇上!您要撑住哇!徐一凡悖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过是将他的狼子野心全部暴露出来而已!我们怕的不是他跳出来,怕的就是他一直藏而不露,在背后耍阴的!现在他如此大逆不道,皇上圣君在位,天下归心,只要雷霆震怒,大张讨伐,两江重回大清手里,也不过就是指顾间的事情!”
文廷式的话语里面都带了哭音,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到后来,竟然已经是声嘶力竭!
光绪缓缓的回过头来,双目当中,看不到一点神采,他似乎在看着文廷式,又像是越过了他,在看着远处什么的方:“……讨伐,怎么讨伐?兵呢?饷呢?一年两千多万旗饷,三千多万兵饷,还有两千万要养这大清的好臣子,……现在这些好臣子在哪里?玉昆,算是来历再硬也没有的老满洲子弟了,就和徐一凡联衔上了这份大逆不道的奏折!可朕还得捏着鼻子批知道了。溥仰,朕的同父弟弟,现在在徐一凡手下当一个戈什哈头子!……这几天,朕老梦着荣禄,满身是血,跟朕说荣禄他走了,要朕振作,却叫朕从哪里振作起来?”
光绪突然间爆发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仿佛在狂风中剧烈抖动起来,消瘦的两颊满满都是病态的潮红。他奔向书案,一下就将上面对着的奏折夹片书稿全部掀翻在地!接着又举起一本书朝文廷式这边砸来:“推背图!生我者猴死者雕!现在大家想的就是这些东西!朕放你们走,去两江投奔徐一凡去!要讨伐,拿出章程来啊,怎么压过这徐一凡一头?说啊,说啊!朕封他贝勒,封他郡王,封他铁帽子王!拿出章程出来哇!谁能如徐一凡一般不要朕的钱就练出一支得用新军出来,朕重用他,老佛爷也重用他!”
谁都知道,光绪本来就是操切急躁的脾气,但是在大臣亲信面前,却从来都是休休有容。可是今儿,他的全部涵养都已经烟消云散,疾风骤雨般的爆发了出来!
文廷式心里头叫苦,可还得安抚光绪,他不住的碰头:“臣等无能死罪!皇上,现在咱们不振作也得振作了,现成的题目就是一个,赶紧将对日和谈办下来!办个日本人退兵赔款,办个风风光光!谭嗣同已经给臣来信,说在此事上对东洋人是寸步不让,臣支持他!办下这个来,也是国朝近几十年未曾有的盛事,能缓一口气儿,然后再刷新改良,咱们不得不变了!皇上,现下最重要的事儿,莫过于此!”
这个时候,尽管明知这场战事是徐一凡打下来的,才赢得这场和谈,可也顾不得脸面了。什么金都先朝光绪脸上刷了再说。
没想到光绪今天却绝不领情:“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哪!谈成了,全天下谁不说是靠着徐一凡,才有这么一个结果?再说了,他们就谈得下来么?世铎已经几次来电奏报,日人态度坚决,寸步不肯退让,英国人法国人态度暧昧……咱们可用的兵,现在最贴心,最得用的,就是依克唐阿的吉林练军,可是就为这战事迟迟不能结束,至今还在满洲备边,备朝鲜徐一凡那一路偏师,不能进京入卫!老佛爷已经几次说这个事情,说依克唐阿不进京,她觉都睡不安稳!依着谭嗣同,什么时候才能将和谈办下来?那时候徐一凡早就进京师了!”
文廷式浑身冰冷,看着光绪:“皇上……”
光绪咬咬牙齿,放低了声音:“……老佛爷的意思,和朕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暗里答应日本人的条件,朝鲜给他们!明里叫他们多少赔点款子,遮盖一下体面,双方下得来台。这事儿好处有几个,一是绝了徐一凡在朝鲜的偏师——招商局在他手里,过了渤海就是京师门户啊!二则是可以对外头宣称,就是徐一凡为了急着去两江抢地盘,怀不臣之心,才那么快撤防东北,才让朝廷不得不委屈求全,一笔将他打赢这场仗的功劳抹煞!三则是……”
光绪这个时候脸上也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四顾左右,确定再三这周围寂然无人,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个字儿来:“……道希,清流你等为首,有多少把握,才能放出风声,说是因为老佛爷那里的意思,压得朕才不得不委屈求全,答应了对日本这和约?”
文廷式听着光绪前面的话,已经是心坠到了冰窖里头。这事儿如何做得!中法战事李鸿章让了越南出去,史笔如铁,已经一辈子翻不得身。现在又让朝鲜出去,这岂不是自掘坟墓的事情!他憋足了精神准备犯颜直谏,可是听到后来,一颗坚决的心思,却渐渐活动起来。
皇上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徐一凡的朝鲜,在他手中,还不如给日本了。也不用拚命谈下来一个好条件,却给徐一凡涨威望。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对太后老佛爷的一派恭顺背后,也终于敢动起了这样挖他们墙角的心眼!
他们叫了半天的圣君,叫得自己都当成真的了。现下终于看出,他们保的不是一个糊涂蛋!帝党上下,第一对手除了后党,还是后党。文廷式自己,就没少吃后党的苦头。差点充军的经历都有两次!至于徐一凡,他不是还没进北京城么?
再说了,只有去了后党,他们才能大展拳脚,对付徐一凡么!
文廷式只觉得一颗心又寒又热,跪在那里大汗淋漓。皇上这种话都对他说了。他这皇上第一近臣的位置,再不可动摇。天恩如此浩荡,叫人怎生报答!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深深的拜了下去:“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就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办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臣这就给谭嗣同去信,告诉他说老佛爷打算照着日本人的意思和了算了,咱们在京城苦撑,也叫他在天津苦撑。最后让世铎背这黑锅!谭嗣同是大清第一笔杆子,这风声从他那里放出去,比什么都强!和了之后,臣等就一定设谋,专力对付徐一凡!”
这秘密召对,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后光绪还亲自将文廷式送出了玉澜堂。等着光绪转身进去,文廷式才觉得自己背心又湿又冷,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不知道出了几身透汗!
对日和谈之事,就这么明白不了糊涂了吧。如此做法,正是帝党最好的选择。后党必然在这次事情当中,大倒其霉。想着这个,文廷式就忍不住隐隐有些快意。
可是,后党倒霉了,那徐一凡呢?又该怎么对付?
对付他,没有实力不行。依克唐阿就算进京入卫,也不过就是一个心理安慰。可是新军呢?又在哪里,又该怎么练出来?
一个个问题,都近似无解。慈禧如此权势,后党如此地位,帝党这些人还能生存,还能和他们明争暗斗,可是对着徐一凡,怎么就只觉得束手无策!
生我者猴死者雕……
这句谶言不知不觉就浮上了文廷式的心头。
这句谶言不该这么解……状元出身的文廷式摇摇头。
抬首望去,头顶天空一片晦暗,低垂的乌云几乎压在了昆明湖上。
不这么解,又该如何解呢?
□□□□□□□□□□□□□□□□□□□□□□□□□□□□□□
夜色当中,江宁城大行宫这地方,一处小院之内,犹自一灯独明。
秀宁独坐灯前,一针针的缝着溥仰的禁卫军服。徐一凡对手下当兵的舍得下本钱,这呢料的军服下的料足够结实,缝起来也加倍的费力。就算秀宁戴着顶针,缝十几针就停下来甩甩手。
颦儿乐儿这对双胞胎小萝莉陪着小姐不睡,要替她缝补衣服吧,秀宁又不让。这几天小姐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秀宁撒娇耍赖都得小心一点儿了。小双胞胎不知道等了多久,已经熬不下来啦。两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脑袋靠着脑袋,如一对并蒂莲花也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秀宁偶尔回头,就看见小姐妹那垂着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微噘起的红润嘴唇。饶是她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在心里头一笑。
自己……还有天下的旗人,只怕是没下场啦,这对天真美丽的小姐妹花,却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归宿呢……谁能不怜爱她们,谁又舍得伤害她们?
在江宁城住着,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次江宁城里的风潮,在秀宁看来,已经算是组织得力,掀起浪头了。怎么替徐一凡想,都是应付为难。可是不过一天,徐一凡一反手就轻轻平息了这场风潮,还顺便展示了他到底掌握着多大的力量!朝天宫文庙那里,一帮大人先生还在木城里头望着四方天呢!
这力量陌生而新鲜,让人望之只有油然而生震怖之心。
接着徐一凡又奔苏州而去,虽然只带了五百兵,可是江宁城全城老百姓,没有一个看好荣禄那头儿的。
收拾了荣禄,下面他又该干什么呢?
偏偏自己那个老弟弟,就在徐一凡的麾下。
突然之间,外面院子门板砰砰砰被敲响。秀宁一震,针戳着了手指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个小丫头也被惊醒,跳起来头撞着了头。一边还睡得迷迷糊糊,一边顿时就眼泪汪汪。外头守门户的仆妇已经抄着江宁方言披衣而起:“来咯!来咯!哪个二不挂五,这么晚砸什么倒头门!这里头全是女人,冲撞门户送你见官,两百小板子,唉是想被打得睡过去?”
外面响起的是溥仰的声音,又低又沉:“老姐姐,是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