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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挤在周围的人中不老成的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老头子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拍桌大喊:“孽障,住口。”
楚万里板着脸跪得老老实实,再规矩也没有了。这么一搅,老爷子就算骂不下去了,端起茶杯盖盖老脸,最后才放下叹口气:“……总算你是活着回来了!楚家列祖列宗保佑,还巴结了一份不小的功名!以前你自己由着性子野。将来该怎么。只要我不死,就是你爹说了算!”
楚万里悄悄抬头:“爹。您又有什么打算?”
老爷子板着脸喝了一声:“起来吧!就算跪着,也没有半点纯孝的心思。我四明楚家忠孝传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楚万里也是一叫就起,装模作样的拍着膝盖上面的灰土:“……唉,在朝鲜受了寒,家里的的又凉,这膝盖就是又酸又胀,爹,罚儿子跪不要紧,好歹给个垫子什么的吧……您是龙马精神,走路拐杖都不用,以后背后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儿子,四明楚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老爷子实在拿这个孽子没法子,摇了一阵头,再投过来的目光就有点慈祥了:“……也亏你从朝鲜挣扎出来了……战事最紧的时候儿,上海沪军营头也在海口放水雷,水花溅得比山还高,声响震得人站不住脚!记得你小时候儿也怕打雷,一到雷雨天气就到你娘那儿……”
老爷子的失态转眼就收了起来,楚万里也不动声色的悄悄转过了头,爷俩再没心情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尴尬的气氛不过短短一瞬,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儿,老爷子又是一脸气度俨然,朝周围的招手道:“都过来吧!也不是外人!”嗡的一声,在两侧厢房阁子里面早等得焦急的人们一下就涌了过来,朝楚万里作揖的作揖,打躬的打躬,岁数小一点的干脆趴了下来行全礼,各种各样的称呼一叠连声儿的扑向有点给吓愣着了的楚万里。
“表弟,我是你四表哥啊!当初小的时候儿,我还陪你一块儿抓过棺材头蛐蛐儿!我现在在楚家粮栈里面当大伙计!祖一辈儿到我这一辈儿,得您这房照应已经几十个年头了!”
“楚大人,我是故太太的表嫂的嫡亲侄子!大人十岁那年,小的跟着家里人来给故太太拜过年的,见过大人一面,大人可还记得?”
“世兄!我是高明辉啊!高明辉!您忘了小时候您尽打我来着?咱们是总角之交的交情!我爹现在还在给老太爷当掌柜呢,您再想想?再想想?”
饶是楚万里在日军连天炮火当中还能睡懒觉,这么多人满脸堆笑的冲他拉关系行礼,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更加上有的人只怕有嗜好,嘴里那最便宜的辽土福寿膏的味道,能冲人一个跟头!
“爹,您这是又闹哪一出?”
楚万里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招架,老爷子却在低头喝茶。楚万里苦笑着问他,老爷子一瞪眼:“闹哪一出?发达了就不照应亲戚,我们楚家从来没有这么凉薄!你爷爷当初在上海,不过守着一个小米铺,还是拉扯着十几个亲戚一块儿吃饭,不管干稀。大家全都一样。现在你是提督军门了,眼睛就长到额角上面了?”
吼了楚万里一句,老爷子又放缓了声音:“……爹是再不会害你的。你也算少年早达。朝廷封典下来之后,我去查过,除了开国的时候,国朝二十五岁位至提督军门的,也就是你和那位李大人了……不是祖宗几代积德,能有你今日?功名上去了,场面也就大了。两江那么多营头,也就是你小子和李大人分领,身边没有几个体己人,就不怕底下人联手欺哄你?钱和权,还是拿在自己人手里安心!他们都是亲戚。也都是你提拔起来的,再不会和你生分,有人帮衬,你这官才能当得安生!这几十个子侄,都算是有出息的,你就放心用吧!”
看着周围一张张热衷到了极处,满脸媚笑的脸。估计现在让他们喊自己爹,底下都是一叠连声儿的了。楚万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儿。
自己在这个家出生长大。为什么从来都是格格不入?就算这个世道,自己也觉得郁闷得难以呼吸,李云纵用冷厉来隔绝他看不惯的一切,自己就佯狂遁世。直到遇见了徐一凡……
老爷子还在坐在哪里絮叨,只是声音在自己耳边却越来越远:“……二十五了。也还不成家。这次既然回来,就把大事办了。配得上我们楚家的,倒也不好找就是了……
倾出了上万男儿颈中热血。以徐大帅天纵之才,也不过才将朝鲜改变了一小部分。回到自己家国,却还是这几百年不变的一切!许多人会觉得闷,但是又能有几个和他们一样,能不在这一片沉闷混沌当中和光同尘下去,能在一场家国战事当中痛痛快快儿的呼吸拼杀?尝到了这种滋味,就算能回去也回不去了……将这潭死水搅出万丈波澜出来,打破这铁屋子,是一种近乎逆天的事业,可是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沉入水底,直至再也不能呼吸?
“爹……儿子要带着他们去两江,只怕第一个被赶回来的,就是儿子啦……您也不想儿子这个江南提督,当不了两天就灰溜溜的回家吧?”
楚万里淡淡的对着老头子说道,听到这句话,老爷子却双眉一挺:“糊涂混蛋话!当官的谁不是这样?徐大帅就没有自己的私人要照应?就容不得自己手下照应几个人?那他当官是为的什么?荒谬绝伦!我告诉你一句话,楚家还是我在当家!”
楚万里苦笑:“徐大人做的什么梦,要的是什么,儿子也在一边仔细的看着呢……至少现在,还对儿子的胃口。爹,放儿子去吧,我不想给闷死……就当看在故去的娘的份上……”
他静静的跪下来,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周围的人都给楚万里脸上的神色和旁若无人得举止有点镇住了,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楚万里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万年不变的讥诮笑容,可在后面,有一种至为深沉的东西,他们不懂,可是感觉得出来。
磕完了头,楚万里一笑起身。不顾目瞪口呆坐在那里的老爷子,慢慢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回头过来笑道:“爹,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当多大的官儿,等事情办完了,或者到了最后,发现儿子追随的这场梦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就回来给您养老送终,您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到时候儿,儿子还帮您物色小姨娘呢,怎么样?”
老爷子这时似乎才从震惊当中惊醒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巍巍的站起来似乎伸手想拉住自己唯一的儿子。到了最后,却只是在牙缝里面挤出了骂声:“给我滚蛋!你老子死的时候,最好你也不要回来给我抱盆打幡!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孽障啊孽障!”
骂完就一甩袖子,转头就进内房,父子两人背道而去。只丢下一屋子还保持行礼姿势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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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固然是一个破家背族,一个是家国破碎……两个满清叛逆在这里细数身世,而徐大人却在门外静听。焉知徐大人是不是对这煌煌大清天下也别有怀抱?”
徐一凡的声音突然响起,屋子里面两人却是半点不动声色,以章渝之能。岂能发现不了徐一凡在外面悄悄的听壁角。两人一来一往细数从前,也就是将自己意图合盘托出。徐一凡是聪明人,也是他们认定对这天下别有用心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对待聪明人,特别是他们又是有所求的一方,就绝不能搞什么弯弯绕,只有直来直去。拿出诚意,给出条件,看徐一凡到底如何,才能接纳他们的力量。
徐一凡在外面哈哈一笑,大步的走了进来。他一身便装,真有个飘飘洒洒的样子。再没有半点被李璇欺负的衰样。一进书房,就先扫了章渝一眼,还用劲哼了一声:“章大管事,瞒得我好苦,再没有想到,你是北地香教的护法尊者!亏我还把你用在自己的家宅之地!”
章渝表情不变,只是恭谨的行礼:“大人的本事。怎么能不知道小的并不只是一个小管家忠仆?只不过大人有容人之量罢了。我们香教再怎么样,在大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乌合罢了,大人又怎么会忌惮区区一个畸零人章渝呢?”
徐一凡绷着脸还在瞪他,最后一笑。摆摆手:“吓不倒你。算了。你小子,当管家。的确委屈了点儿。”
接着他又看向韩老掌柜,笑道:“老爷子。我只是猜你在江湖上有点势力,为的也不过是生意往来平安,也许还有点野心,想把大盛魁的生意从口外一直扩到口内。所以才要扶植一个在官场上有点的位的人来着……当时我就纳闷儿,以大盛魁的财力,结交军机大臣也不难啊,怎么对我徐一凡下了那么大本钱?我一路闯过来,不过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有今天没明天的,你老爷子一下本当初就是借出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您的银子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就觉得您老掌柜不简单来着,今儿才算破了这个闷葫芦,原来您老掌柜是洪杨之乱,那个地上天国的大将,忠王李秀成的手下!三十年仇恨下来,只怕已经郁结得无法化解了吧?”
韩老爷子淡淡一笑:“仇恨到底是深还是浅,大人没经历过,只怕体会不到。”
徐一凡撇撇嘴:“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他一掀前襟,大马金刀的和韩中平对坐,章渝仍然恭谨的侍立在两人身边。徐一凡看看两人,笑道:“老爷子,只能说你当初这一注下得不坏!可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大清的两江总督,一等威远伯……才出炉的,新鲜热辣!你们一个乡间结社的护法,一个不过在口外有点势力的商人,纵然要还二位当初扶植之情,还有几次章大护法的护卫之恩,也犯不着我上两位的船吧?你们又能给我什么?生意往来,大家至少要地位平等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徐一凡,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徐大人风采不减哪,当初孤身一人,就敢和马上麒麟讲价钱,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人。这个时候,的确是只有我们来求大人,老头子也只敢问徐大人一句话,到了徐大人今日地位,已经是人臣顶峰,而您的一切,也不是朝廷赏下来的。到了现在……徐大人,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这八个字韩老头子平平淡淡的说出,而徐一凡就不动声色的听着。只有身边章渝悠长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的变得浊重。
半晌之后,徐一凡一笑:“鼎重得很呢!要称这些铁砣子,非得要个大秤盘不可,还得加上许多秤砣,你们的秤砣,又有什么分量?”
这个时候儿变色而起,做忠臣义士状,无谓得很。自己一路行来,眼前这两个家伙一个在身边,一个是扶植他起家的老狐狸,毛都白了,清楚得很。再装样子,浪费时间。
韩老头子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气力。他示意一下章渝,章渝低声道:“回大帅的话,香教在直隶,山东,河南经营已经垂数十年。嘉庆年间,香教前辈在川楚起事被打散后。当时教尊苟文润归天前,就定下余部到鞑子腹心之的发展的大计,几十年下来,香教在北地已经是根深蒂固!腹心子弟,一呼有万人应者……现下北地可以说村村练拳,庄庄有坛!大帅在两江之的养精蓄锐,对北地稍有鞭长莫及之感。将来一旦有事。香教几十万子弟将在北地呼应大帅兵锋!北京城门,香教保为大帅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