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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吸口烟,徐徐吐出来:“朱,肯定是朱总司令;张,自然是张国焘,噢,现在是红军总政委了。朱张联名,用的又是密码,还能有什么问题吗?”
任弼时欣喜地说:“这可以确认,我们和中革军委已经沟通了联络。但是,中共中央和一方面军呢?电报上只字未提……”
关向应说:“不妨再去电询问。”
任弼时点点头。
总算和中央联系上了,他们终于舒了一口长气。傍晚,任弼时放下饭碗,信步来到贺龙住处。此时,贺龙在小屋里抽着烟踱步、思索,他的妻子蹇先任挺着大肚子,坐在小院里,在缝一件小孩衣服。任弼时推门进来,说:“先任同志,贺总呢?”
蹇先任费力地站起来:“是任政委啊。云卿,任政委来了。”
贺龙出门,把任弼时请进屋,二人坐下。蹇先任过来给他们倒开水。任弼时问:“快生了吧?”蹇先任道:“还有一个多月呢。”任弼时指指贺龙:“又要当爸爸了,够幸福的吧?”贺龙哈哈一笑:“要是敌人不来围剿,就更幸福喽……”
蹇先任退出,轻轻掩上门。任弼时抽几口烟,道:“敌人偏不听我们的啊……老贺,敌人的碉堡都快修到我们家门口了,你看怎么办?”
贺龙站起来踱步,吸烟。任弼时说:“你从来都是快人快语,这会儿倒犹豫起来了……”
贺龙晃晃烟斗:“事关重大,前所未有啊……”
“说吧,我想听听。”
贺龙走到桌子前,把烟袋杆放到桌子上,伸手到搪瓷杯里蘸点水,写了个大大的“走”字,然后说:“中央西去北上以后,我们二、六军团牵制敌人,策应中央红军作战的任务已经完成,眼下的中心任务,是保存和壮大我们自己。可是在现有的根据地,老蒋下了大本钱,敌人重兵云集,我们再想长期坚持,不好办喽!”
任弼时郑重地点着头。
他们初步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走!
第二天,又收到署名“朱张”的电报,电报上不客气地说:“……你们现处地区很重要,应坚决在现地巩固和扩大苏区和红军,反对继续逃跑。”
他们都蒙了。逃跑,这从何说起?
这封电报同时也是发给一、三军团的。贺龙一拍桌子:“说我们逃跑,简直是乱弹琴!”
关向应道:“电报措辞严厉。难道说按遵义会议精神,在不利条件下为保存有生力量作必要的转移是逃跑?不可思议!”
雄关漫道 第二部分(4)
任弼时铁青着脸,一个劲地吸烟。
这样一来,要想走,就得慎重了,弄不好落下个逃跑的名声。任弼时决定再等一等,但敌情异常严重,不能拖太久。这简直是对任弼时等人的煎熬,他们几个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没有极特殊情况,坚持执行中央的命令。
这个时候,在数千里外的川西高原,一个叫卓木碉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也在饱受着煎熬,他便是红军的总司令朱德。黄昏,他气哼哼地坐在荒山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心里既难过又痛苦,因为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张国焘另立了党中央!
山上很冷,他心里更冷。后来,张国焘在万秘书、警卫员陪同下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总司令!当心着凉啊。”
朱德一动不动,像一个凝固的雕塑。
张国焘走近两步:“你看酒都摆好了,就缺你了。”
朱德扭过脸去,哼了一声:“你们摆酒,庆贺你的第二中央成立。我坚决反对!你的酒,我是一滴也不会喝的!”
张国焘点上一支纸烟:“总司令同志!你要知道,我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党和红军的前途着想。毛泽东他们北上逃跑,我看是死路一条!四方面军南下,没多久就打垮了刘文辉、杨森,占领了绥靖、崇化、丹巴、抚边、懋功,这充分说明南下是正确的!”
朱德道:“说一千道一万,你另立中央,是非法的。你开除老毛、恩来、张闻天、博古的党籍,太过分了。国焘同志,我相信你会后悔的!”
张国焘道:“老总,先不说这个了,喝酒去!你看我都亲自来请你了。”
朱德道:“还有二、六军团那边,你数次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发电报,我好歹还是红军的总司令,可是,你连电文都不让我看一眼。”
张国焘像哄小孩子似的挥一下手:“好好好,以后,二、六军团那边,军事上由你和刘伯承来搞,这可以吧?走走走!”
朱德摇头:“国焘同志,恕我不敬,你的酒会,我是不会参加的,别因为我去,坏了你的酒兴……”
他站起来,往山坡上走去。张国焘有些恼怒地望着他的背影,嘴里挤出三个字:“老顽固。”
天黑了,贺龙他们在红二军团指挥部的院子里闷头吸烟,没人说话。任弼时抽得最凶,不时咳嗽一阵。
贺龙到底是忍不住了,磕磕烟灰:“弼时同志,你是政治局委员,湘鄂川黔边省委书记,有最后的决断权,走,还是不走,你尽快拿主意!”
任弼时与贺龙对望一眼,仿佛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轻轻一拍小桌子,吐出一个字:“走!”
贺龙与关向应赞赏地点点头。任弼时道:“我建议,立即召开省委和军委分会联席会议,讨论怎么走,往哪里走?”
紧急会议是在桑植县的刘家坪召开的,时间是次日上午。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李达、甘泗淇、夏曦、卢冬生等领导,围坐在长条桌旁,气氛异常的凝重。关于是否突围,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可是,到哪去呢?北面是长江,东面有洞庭湖,河网密布,西面有乌江天险,南面有澧水和沅水,他们的处境,其实一直是很凶险的。一年以前,他们是从黔东过来的,任弼时认为,二、六军团还是应该到那里去,相机建立新的根据地。
王震说:“中央红军也是走的贵州嘛,我们也只能去贵州。”
人们都没有异议。任弼时说:“看来去贵州,同志们都同意。可是,要跳出敌人一百四十多个团的包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么个走法呢?”
会场静下来了,丁天娃提着一把大铁壶进来,往每人面前的大碗里或缸子里倒水。
这天上午,陈诚也没闲着,他在宜昌“行辕”作战室里召集会议。正式开会前,他冲门外潇洒地一挥手,穿旗袍的女侍者款款进来,往每一位将领面前的高脚杯里斟上了鲜艳的红酒。
雄关漫道 第二部分(5)
每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但桌子上并没有菜。
陈诚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说道:“诸位将军!我这里没有菜,只有酒。酒嘛,是好酒!委员长派专机从南京专程运来的庆功酒!”
众将领发出议论,不知陈诚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陈诚道:“半个月前,我给委座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占领贺龙的司令部磨岗隘。目前,各部进展均顺利,虽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但我今天愿意给诸位敬这杯酒,预祝我们成功!”他举起杯,“来!干了!”
众将领纷纷举杯,仰脖灌下。
陈诚挥手示意安静:“喝了酒,你们也要给我立军令状,一是要限期攻进去,二是不要放跑了贺龙……”
他作了训示,进行了战役的安排,自认为万无一失了,就宣布散会。众人往外走,他突然看到了湘军的青年将领李觉,就叫住他。李觉急忙走到他身边:“陈长官有何训示?”
“你的老泰山何老总,他十分关心这场战事,三天两头与我通话,他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清除湖南的匪患,好给三湘人民一个交待。”
“长官,何老总也是再三勉励属下,坚决听从陈长官调遣,不放过这次杀敌立功的契机。”
“很好。你的防线是在澧水、沅江一线吧?”
“是的。相信有这两条急流的阻隔,再加上卑职严密的布防,可保无虑。”
陈诚频频点头:“可保无虑……好。你去吧!”
李觉敬礼,退了出来。
陈诚那边散会了,贺龙这边还在继续开,小小的临时指挥部里,烟雾弥漫,呛得人直咳嗽。
任弼时把信任的目光投向贺龙:“贺龙同志,你先说说吧。”
贺龙猛吸两口烟:“我估计,老蒋,还有陈诚这个狗崽子已经预料到我们会去贵州,所以他在西面修了大量的碉堡。即使是我们突破敌人坚固的防线,直奔贵州,那么,我们屁股后面咬得很紧的十多万敌军,就甩不掉,到了贵州照样被动。”
众人发出轻轻的议论,萧克急问:“贺老总的打算呢?”
贺龙吸口烟:“你们晓得马队碰上大狼群怎么办?”
人们摇头,贺龙道:“如果笔直地跑,不是马队累垮跌倒,就是让狼群追上咬死。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点火,这要有条件才行。比如我们,中央红军和四方面军离我们很远,无法帮助我们,所以,这个方法我们用不上。”
王震问:“还有一个办法呢?”
贺龙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兜圈子绕弯子!把群狼搞昏了头,危险就减少多了!”
众人发出赞叹。贺龙站起来,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用手比划着:“我看,我们也兜个圈子,往南走,先去湘中,那里地方大,好吃好用的东西多,先发点洋财再说!况且那里靠近长沙,我们造成奔长沙的假象,何键这个老王八蛋必定会惊惶失措,调兵去守长沙,这样一来,敌人的防线就会闪出口子,我们突然掉头向西,怎么样?”
众人热烈地议论开来,纷纷表示赞同,任弼时心里踏实多了,他由衷地赞叹道:“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啊!大伙再往细处议一议……”
又讨论了一阵子具体的方案,任弼时宣布散会,大伙分头准备。与会者往外走,贺龙、任弼时、甘泗淇三人走在最后面。
在指挥部小院的门外,李贞、何梅两人哼着歌儿走过来,二人向贺龙、任弼时敬礼,并打了个招呼。贺龙注意到李贞飞快地瞄了甘泗淇一眼,然后急忙扭过脸去,就说:“李贞啊,你先别忙走。”
李贞停下:“老总,咋了?”
贺龙道:“你怎么不给泗淇同志敬礼?他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啊!”
何梅咯咯笑,笑声清脆,甘泗淇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任弼时扶扶眼镜说:“是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贺龙道:“你的眼镜片子太厚了,当然看不到。哎,李贞,你说说。”
雄关漫道 第二部分(6)
李贞嗔怪道:“贺老总!你又在取笑我。”
贺龙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刚才你那眼神说明,你和泗淇同志的爱情成熟了!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李贞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拔腿就走:“老总!不理你了……”
她拉起何梅跑开了,任弼时望着她们的背影:“哎哎老贺,你观察得很准哪!”
贺龙道:“弼时,你说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任弼时看一眼腼腆的甘泗淇:“有道理。老甘,如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就赶快把喜事办了吧。”
贺龙一拍巴掌:“对对!赶紧办!不然的话,大军一旦开动起来,就不知何处是个落脚点喽,你想办都办不成!”
甘泗淇拼命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