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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斜道:“在沈兄眼中,这巫山十二峰想必还不算险峻吧?”
沈宇道:“奇丽有之,险峻可就算不上啦!”
厉斜道:“咱们如此前往,有何不妥?”
沈宇道:“咱们的牲口呢?”
厉斜道:“自然是一块儿走,兄弟不认为艾琳舍得不带着乌烟豹。”
艾琳马上道:“我当然要带着它。”
沈宇笑笑,道:“厉兄想来亦不愿放下朱龙,对也不对?”
厉斜道:“不错,咱们此去为时不久,沈兄无须多虑。”
沈宇摇摇头,道:“厉兄如果能够放弃此行,有益无害。”
厉斜道:“沈兄直到现在,还劝我们改变计划么?”
沈宇耸耸肩,道:“小弟晓得厉兄不会接受的,只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他站起身,又道:“小弟出去办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厉斜道:“沈兄请吧,你若想留下,亦无不可。”
沈宇道:“既然厉兄坚持人山,小弟说什么也得跟去,瞧瞧徐前辈留下一个怎么样的闷葫芦。”
他举步出了饭店,厉斜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向艾琳道:“他的话中,乃是暗示此行会有危险。”
艾琳道:“我知道。”
厉斜道:“想那神机子徐通,受天下武林推重了一辈子,就算是身故物化,亦不肯受到任何侮辱。”
艾琳道:“你也想到这一点了?”
厉斜道:“当然啦,他既然不是等闲人物,我岂敢稍存轻视。”
艾琳道:“那么你何不改变主意?”
她接着又摇摇头,道:“我知道这话说了等如没说,你岂肯改变主意?”
厉斜道:“但我也希望你留在此地等候,万一我们出了事,这世上还有知道的人,沈宇和你不同,因为他要亲眼看我如何获得至高无上的刀法。”
艾琳泛起勉强的笑容,道:“不错,料想沈宇一定跟你前去无疑。”
厉斜道:“你瞧,既然有沈宇与我同行,表面上我与他还谈不到朋友的地步。可是一旦遭遇危机,我们都有唇亡齿寒之感,便不得不同舟共济,合力应付。有他这么一个帮手,你大可以放心。”
艾琳道:“你别劝我,容我想想。”
她很快就陷人沉思中,把这两个青年高手,以及一切的经过,从头到尾回忆一遍。接着她便恍然发觉,自己敢情已像是自缚的春蚕一般,陷于无所适从的困惑当中。
原先她还以为不论沈宇也好,厉斜也好,都终于不能得到她的真感情。因为沈宇与她文家的血海之仇,这一辈子,根本没有可能结合。至于厉斜,则是杀孽满身的魔头,迟早还会拼上一场,逞论托以终身。
这等情势如今已有了急剧的变化,而且两方面均是如此。
在沈宇方面,他可能发掘出一个目前无法猜测的原因,使两家的血海之仇,有了另一个对象。换言之,沈宇可能变成与她同仇敌汽之人,而不是切齿难忘的冤家。
至于厉斜,由于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已深知他的抱负,也知道了他的天性为人并非残酷恶毒之士。也就是说,厉斜仅仅是为了追求武道至高境界,所以发生杀人流血之事。
在沈宇这一边,仍然有未知数,说不定他侦查的结果,艾家的冤恨,应该由沈家后代负起。
在厉斜这方面,虽然他为了追求武功至高无上的大道,但他激烈的手段,亦有不可原谅之处。
因是之故,这两个各有千秋的青年高手,在她心中居然能割据对峙,都获得了她深切的关怀了。
厉斜微微一笑,起身行出店外。他知道自己已获得第一个回合的胜利了,因为沈宇与她本是青梅竹马的伴侣,所以他能使艾琳把他与沈宇等量齐观,当然是初步的胜利。
他轻松地信步行去,念头转到沈宇身上,暗暗怀疑这个家伙吃完饭之后,到底独自出去干什么事?街上的人大都向他投以惊异的注视,因为他面貌既英俊,又是一身白衣,腰佩宝刀,浦洒中含蕴着英气。这等仪表人才,实是少见。厉斜毫不在意,悠然自得地走到另一条街上。
横巷中走出一个穿灰布大褂的瞎子,左手拿着竹枝,右手提着一面报君知。出得巷口,便当当敲了数响。
厉斜先是不经意地望了那著者一眼,随即比较注意地打量了片刻,才移开目光,心想:
这瞎子于净得异乎寻常,连小指寸许长的指甲,也剔洗得晶莹发亮。年纪四旬不到,这等天生残疾,却也可怜。念头方自转过,感觉中已得知那个瞎子,竟是迅速向他迎上来。
厉斜盾尖轻轻挑动一下,意会到这名瞎子,好像是冲着他来似的。
他当然毫不惧怕,亦不奇怪。因为他在这数年中,已杀了不少名家高手,其中大半是江湖上的高手。虽说他每次手脚都做得很周密,不留线索。但最近他这么一公开露面,从前那些被杀之人的亲朋戚友,自是很快就勘破了个中秘密,不用说也会纷纷查证和准备报仇。那算命者到了他面前,正如他所料般停下脚步。
厉斜一面打量他,一面道:“好得很,本人就是还未碰到过失明的高手,但望你手底的功夫,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那立者于咬一声,道:“不才范铁口,先生贵姓大名?”
厉斜冷冷道:“你如果不知我的姓名,那就让开。”
范铁口点头道:“不才仅如遵命就是。”
他一转身,当真毫不迟疑的行去。
厉斜全身纹风不动,屹立如山,静静地凝视着此人的背影,直到他已走出十多步,这才耸身一跃,凌空飞去,无声无息地落在他前面数尺之处。
范铁口忽然停步,侧耳听了一下。
此时厉斜已闭住了呼吸,假如此人真的瞎了眼睛,当然听不到任何声响。
厉斜料他一定继续行过来,因为假如此人真的瞎了,既看不见又听不到,当然要继续前进。如果他是假瞎,更要装模作样行去,直到碰上了他为止。故此他便不迟疑,一伸手就拔刀出鞘,精芒闪射的刀尖,悄然指向对方心窝部位。
他这口刀锋快无比,普通的兵刃都能削断,血肉之躯只要挨一下,必受重伤。
这时厉斜的面色,有如宝刀一般冰冷。他已下了决心,此人如果不顾一切的行来,不管他是真瞎假瞎,也让他撞上刀尖。
当然这一碰之下,非刺人心脏致死不可。若是一个真的瞎子,说起来就未免太残忍了。
那瞎子跨前一步,便出乎他意料之外停住了。面上还微微泛起了笑容。
厉斜双眉一拢,涌起了森森杀机。
却听那瞎子以冷静逾恒的声音道:“不才只不过是土鸡木犬而已,岂足以污了先生的宝刀?”
厉斜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此人。
瞎子又道:“先生你身上透出的杀气,感觉灵敏之人,十丈以外都感觉得到。”
这话大有意思,厉斜微微动容。
“还有就是先生身上的森冷气味,不才十步之内,便能感到,只不知先生信是不信?”
厉斜全无声息地滑前数尺,刀尖已堪堪刺到瞎子心窝。但见那瞎子身躯震动一下,道:
“哎,好冷。”
厉斜已把他双眼看得更清楚,但见他两点瞳仁,都有一层白濮。
这等眼珠,一望而知,决对无法视物。
他以全无声响的动作,收起宝刀。
瞎子透一口大气,问道:“先生已收起宝刀了么?”
厉斜冷冷道:“你再说一句话,便割掉你的舌头。但你如不把来意说出,我也割掉你的舌头。”
那曾者听了这等难题,居然面不改色。微微含笑想了一下,随即仰天连笑三声,接着便拱手作揖。之后,停顿一下,才又顿足号哭了三声。
厉斜道:“这意思是先贺后吊,可惜你交待得不清楚,无法得知何事可贺,何事可吊?
因此不能作数。”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也没有以狠狠的口气说出。然而声音中自然而然有一股萧杀之气。
教人一听而知,他乃是说得出办得到的人。厉斜平生还是第一次用这个办法对付一个毫不相识之人。以他想来,这个瞎子今日休想躲得过割舌之厄无疑。
但见那范铁口淡淡一笑,左手提处,那面报君知当地一响。
厉斜方想这厮如是发出暗号,找人帮忙的话,那叫做自寻死路。
却听范铁口开口唱道:“造化牢笼困我徒,不如意事数偏多。坚心降得魔千丈,毕竟今吾胜故吾。”
他唱来抑扬有致,倒也悦耳。
厉斜忖道:“这四句已唱出我先忧后喜之意,但终嫌笼统,不能解释明白。”
范铁口又唱道:“是前缘墓地里狭路相逢,范铁口乍胆子判君窍通。想受折磨贱如蚁虫,看今日佩宝刀心壮气豪。”
他唱的是流水快板,字字清晰,比之言语倾述,动听得多了。
厉斜至此也不禁佩服这个瞎子的急智,他既不准对方开口说话,又要他立作解释,除了用唱工之外,恐怕已别无他途了。
范铁口又唱道:“有一言君且听记取心中,此去也乱山里魔难重重。”
这一段流水快板嘎然而止,范铁口侧着头,神色庄肃,似有所待。
果然厉斜道:“范先生请了。”
范铁口耸耸肩,没有回答。
厉斜道:“范先生若是有听指点,但说无妨。”
范铁口才开口道:“先生不是凡俗之士,不才岂敢有违严令,所以先生未收回成命以前,不才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厉斜道:“鄙人厉斜,适才多有冒犯范先生之处,还望不要记怪心上。”
范铁口道:“厉先生好说了,不才流浪江湖,半身贫贱,不敢当得厉先生折节之言。”
厉斜道:“范先生如果有所赐教,厉某这就洗耳恭聆,若是没有的话了,咱们就此别过。”
范铁口道:“不才冒犯厉先生虎威,当然还有话说。”
厉斜道:“只不知范先生指点过之后,要厉某如何报答?”
范铁口道:“厉先生说哪里话来,这根本谈不上报答之言。”
厉斜道:“那范先生找上了厉某,为了什么、’范铁口道:“不才平生研究心命相之学,是以每逢遇见了奇人异士,总要设法认识。”
厉斜对他此言,倒是相信不疑。而且他自问也称得上奇人异士之称。至于对方说到不要酬报,便不足为奇了。
他考虑了一下,才道:“那么敢问范先生有何指教?”
范铁口道:“此处谈话不便,何不寻间茶馆,坐着慢慢的说?”
厉斜道:“厉某有事在身,只怕不能多谈。”
范铁口道:“谈的时间长短,悉听尊便。”
厉斜同意道:“好,咱们且找一家茶馆坐谈。”
两人一同行去,就在附近,找了一间小茶馆,却也幽静整洁。
他们泡了香茗,舒舒服服地坐好,范铁口才道:“厉先生见不才过来搭讪,一定觉得奇怪,其实不才纯粹是想交攀一番。”
厉斜打定主意,如果这个瞽目之人,说不出有份量的话,他拍拍屁股就走,绝不多留。
当下接道:“范先生就算识得天下间有一技之长的人物,亦有何用?”
范铁口道:“说出来只怕先生见笑,不才精研命理之学,自问颇有所得。是以颇有野心,希望上窥至精致妙之境。”
这话一出,厉斜顿时泛起了知己之感,因为它对武功之道,心情正复与范铁口相同。不然的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