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小英闷闷地道:“你雇了我两年。”
一梅将包袱一甩,道:“不错,你倒守信!快去给我倒碗水喝。”一边吩咐着,眼睛四处打量,见房间并没有污尘满地,不禁更加眉开眼笑。
苏小英只好去给她倒水。
一梅忽然想了起来,问道:“你身无分文,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
苏小英也忽然想了起来,沮丧地道:“老板娘,你一回来,我又输了一吊赌债。前个月没工钱,这两个月的工钱你得支我。”
一梅接过碗盏,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将嘴巴一抹,随意问道:“你跟谁赌来着?”
苏小英道:“是一个富家公子。”
一梅奇问:“哪个富家公子?”
苏小英老老实实地道:“听说叫傅待月,身边还跟着一个挺好看的丫鬟。”
一梅喝在嘴里的水忽然呛住了,用力咳嗽了两下,方才镇定下来。她看了一眼似乎十分无辜的苏小英,沉吟半晌,低声自语道:“明姬传金箔,待月笑杀人。”
一梅的脸色陡然已变得十分严肃,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跟傅待月,赌了什么?”
苏小英道:“赌你回不回来。”
一梅又沉吟了一会,问道:“金箔名帖呢,你放在哪里?”
苏小英的脸色忽然也变得跟一梅一样难看,他想了想,才用不管己事的语气道:“早卖了,不然,我吃什么?”
一梅登时无语。
苏小英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一张金箔名帖?”
一梅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不语,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要到瑞金山去么,我支你两个月的工钱,你赶快走罢。”
苏小英道:“眼下春暖花开,去瑞金山干什么?难道现在还有雾凇云海?”
一梅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说着四下一望,又叹了口气。
苏小英喜道:“既然这样,我就更不用走了。”
一梅以为他要帮助自己看店,终于笑了一笑,道:“傅待月会杀人,你还是快走罢,去避避风头——这店,也不能留了。”
苏小英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不能留了?你想怎么样?”
一梅又叹了口气。
苏小英从来没见过一梅叹这么多气,他想了一想,严肃地道:“好罢,反正是你的东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既然你雇了我两年,我还是要跟你走的。刚才你的包袱‘嗑’一声,好像有不少银子,我跟你走,不会吃亏。”
一梅一呆,把苏小英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疑惑地问:“苏小英,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苏小英道:“也没想干什么……”说着也有点疑惑,道,“不知怎的,那句话就出口了,我心里原本也没这么想,你看你这么小气,就算有钱也不会给我。”
一梅气道:“我哪里小气了?你把我的金箔名帖卖掉,我还没找你算账!”
苏小英连忙转移话题,道:“大概我觉得你一个独身女人,在外面乱跑不大安全……”
一梅险些笑出来,然而忽然之间,又转成了很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是看上我了罢?”
苏小英也一呆,想了半天,道:“本来没什么感觉,你这句话一问,我倒真有点看上你了。”
(四)暮雨古剑
一梅道:“你的眼光倒不错,可惜,你我未必合适。”语气之中,不无遗憾。
苏小英眼睁睁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俗语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女人,应该是举世第一高山,再也没有山比你更高了。”
一梅镇定地道:“多谢。”
苏小英只好又叹了口气。
一梅等他叹完气,吩咐他道:“快去收拾收拾,再不然傅待月就要来了,还是赶紧走罢!”
苏小英道:“老板娘,你得支我一吊钱……”
一梅不耐烦地打断他,狠狠地道:“我自然会支你!”
苏小英于是不吭声了,站在那里,看着一梅。
一梅的心脏被他的眼光抓得一紧,背脊忽然泠泠冒出一层冷汗,不过她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你放心吧,”她朝苏小英道,“事情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还没到应付不了的地步。”
苏小英问道:“真的?”
一梅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转过身去,面向那悄无声息站在门外的青年。外面的阳光很好,温暖的春日越发将他映照得儒雅清俊,不过他的面容很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修长的手指合在一起,搭在剑柄上面,动作很轻,却极稳。
然而竟然没有杀气!一梅的瞳孔骤然收缩,却笑道:“傅待月,你来的很快。”
傅待月淡淡地道:“干我们这行的,怎么能不快?”
一梅道:“好。”
这个“好”字,了结了前面所有的平静,蓦然间剑光大盛,“铿”的一记长响,黑白两道影子一齐飞掠而出,倏然之间,杀意腾起,激得潮湿的地面扬出几层尘土。长响之中,双剑不断相击十次,如相交时一样迅速分离。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倒跃十余步,一齐猛然立定,只见衣袂渐静,尘土落地。
那时晴空碧蓝,在几团干净的云之下,只有一队大雁列行,悠然飞过。大雁飞得很高、很齐,只不过措手不及之间,雁群忽然大乱,张翅乱飞,缠绕不前。
实际上,一梅那个“好”字,语音才落。
傅待月淡淡道:“杀手一梅,好剑法。”他胸前衣襟,分成三裂,飘扬扬掉了下来,殷红的鲜血一瞬间渗出,染透了大半个前胸。
一梅容色微白,道:“你没胜。”
傅待月淡淡道:“是。不过,你得死。”
鲜血从一梅的袖管里一滴滴掉了下来,血珠渐密,溅地有声,不多时汇成一洼小泊。含光剑突然脱手,剑尖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动人心魄的响声。
一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过了半晌,弯腰用左手拾起含光。
傅待月淡淡道:“你的左手剑不一定灵光。”
一梅哂道:“有剑在手,起码比较体面。”
傅待月唇角微扬,将剑微微一转,那剑光映着他的笑容,分外夺目。
明姬传金箔,待月笑杀人!
一梅的杀手生涯始于十九岁。
十九岁那一年,名震东南的乌衣峰死在她的剑下,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原来的一梅。她是含光剑,是一个杀手。人人在念到她的名字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尊敬和畏惧。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杀过多少人,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但在眼下的一瞬间,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忘记,因为剑光闪影之后,穿刺皮肉,她剑下血箭横飞的景象,扭曲绝望的面孔,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幕幕不断地涌现。
一梅忽然有一点奇怪,原来人至临死,竟然能想起这么多从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
一梅的眼神紧紧跟随着傅待月的笑容。傅待月的笑容轻柔、优雅,美得简直不像一个杀手。一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想,或许这个就是报应。
实际上,一梅在江湖中出生,在江湖中长大,在江湖中谋活路。她属于江湖,并且懂得,江湖其实不是天堂。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往往都不是天堂。人心太诡谲,人间多恩怨。——何况江湖?
杀手既然能够杀人,也就应当被杀。这仿佛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一梅的速度极快,不过,她在第二次飞掠而上的时候,右手已伤,锐气已泄。所以含光已经不像前次这么灵动。
傅待月的剑并不如他的人,他的剑简单、快捷,决没有一招多余的花样,这样的剑法不优雅,却极有效,让人一目了然却不能抵挡。
一梅就是眼睁睁地盯着他的剑尖穿透了含光的剑网。
此时剑尖穿过一梅的心脏只需要短短的一瞬,这一瞬的时间连眨个眼睛都嫌不够。含光剑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挑到了远处,乌黑无泽的剑身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然后跌到地上,在地上弹跳数下。
一梅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朝天仰倒,剑影形成的圈子里头,仿佛崩出无数细小的血珠。
就是在这个时候,碧蓝的天空下面,那一行大雁重新排好了队伍,在首雁的带领下,往它们要去的远处飞去。
一梅仰天倒在尘土之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看见这行大雁。不过她的神志只迷糊了这一瞬间,然后她飞快地跳了起来,在当地站好。
傅待月保持着那个姿势,他的剑刺得极巧,极厉,但是剑尖堪堪抵在了一样东西上,再不能递出半分。
那个东西也是一把剑。
傅待月的胸前鲜血乱渗,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他在刺进含光剑网的瞬间所迸发出的逼人杀气在双剑相抵的那一霎那已经消弭于无形。
“好剑法!”他终于低声说道。
苏小英并没有回答他。苏小英的手很稳,手中长剑的剑面凝重不动地抵住了傅待月的剑尖。
苏小英的剑瞧起来十分普通,但是刃上却有一个小小的破口。
傅待月道:“三百年前,怿熷铸剑,剑成出世十年不杀,不沾点血;此剑首杀,刃口缺裂,鲜血飙射飘落,宛若暮雨。——这把剑,莫非就是暮雨?”
苏小英还是没有作声,他的神情极其严肃。
于是气氛就在一片沉默里陷入深深的凝重。傅待月胸前的血迹在衣裳上不断漫延,血一点一点汇集起来,“嗒”的一声,滴在地上。这个轻微的响声竟然清晰可闻。
傅待月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
苏小英终于收起手中的剑,对他道:“那一吊铜钱,我现在就输给你。”说着指指他身后,道,“一梅只不过伤了手臂,也没有算输。”
傅待月身后,暗暗的血点不太均匀地洒了一路,凄凄沥沥。
他伤在了胸前心脏的边缘,虽然他差一点就杀死了一梅,但是,认真说起来,一梅确实没有输。
一梅的脸色非常难看。苏小英甚至觉得,就算她死了老子娘,脸色也不应该难看到这般地步。
所以苏小英老实地坐在那里,一声都没有吭。
可惜一梅还是发作了。她用十分粗暴的动作给自己包扎着伤处,然后痛得叫了起来,用左手拍案喊道:“还不快给我端热水来!”由于拍得太重,右臂也受到震荡,面容便一阵扭曲。
苏小英赶紧去给她倒了一盆热水。
一梅把水拍得“哗哗”直响,冷笑道:“苏小英,你还挺能装蒜么!暮雨剑,哼,暮雨剑!……”
苏小英赶紧又打断她,道:“老板娘,先好好包你的手罢。”
一梅干脆停下了动作,恶狠狠地道:“老子什么事都没有!苏小英,你不要以为你有那把破剑就有什么了不起,今天要不是……”然而说到今天,觉得有点心虚,于是马上转移了话题,道,“你阻挡了傅待月的剑,干什么就把动作停在哪里?嗯?难道你以为摆个动作在那里就很漂亮,很风光了?你是给他看呢,还是给我看?”
苏小英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很容易解释,于是说道:“那自然不是,只不过我今天第一次跟人正式过招,所以心里有点发毛。”
一梅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
苏小英道:“我那时有点怕。”
一梅诧异的表情更甚,追问了一句:“你今天第一次跟人过招?”
苏小英笑道:“是的。”
一梅又问了一遍:“你第一次跟人过招?跟傅待月?”
苏小英道:“是,不错。”
一梅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之间,面容上出现一丝颓色,她开始默默地重新包扎伤口,过了老长一段时间,终于将伤口裹好,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问他道:“傅待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