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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木桥上站了七八人,带头的一个男子大约三十来岁,长身玉立,容颜俊伟,身后的随从中有两人是倭国武士打扮。待福船驶近,他眼见护板破碎,又人人捆着白色的头巾,脸上露出差异之色。
船上扔过缆绳,岸上人帮忙把福船缓缓停靠好,下锚后搭好跳板,宋闻贤带头走了下去。那带头男子迎上去对宋闻贤拱手问道:“宋先生,你们这是……”
宋闻贤简要说了经过,那人摇头叹息道:“咱们海上讨活的人,难免这一天,赵叔当年回大明的时候,我想着他该能少点危险,一年走两次也不多,谁知还是如此。”
或许是见多了生死,那人随即便恢复常态,与黑炮韩斌等人一一见礼,直到陈新走到他面前,宋闻贤在一旁介绍道:“李公子,这位是船上新来的财副陈新,难得的是文武双全,手刃杀害大当家的凶手,为大当家报了这血海深仇。”
他又对陈新道:“这位便是此处私港的主人,李公子。”
陈新躬身行礼:“陈新见过李公子。”
李公子也回个礼:“在下李国助。陈财副气宇不凡,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陈新当然不会把这客套话当真,微微一笑,退到一边,李国助身后站着一个满脸精悍的武士,黑炮和韩斌跟他道:“新右卫门兄。”那人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国助当下安排自己的人手帮他们安置伤员和水手,他自己拜过赵东家骨灰后,带了宋闻贤几人往山上一处大院落走去。走到门口,看着是一处中国式的院落,进到里面却如倭国一般的布置,在榻榻米上摆了一个长长的条桌,众人分主客坐下,那新右卫门并不入席,坐在李国助背后。
几名穿着和服的侍女端来酒水,身上确实有老蔡所说的香味,其实也是沉香、乳香等混合,南洋到日本的香料是每年较大宗贸易。到了此处,日本的俵物便不再是稀奇东西,各式菜肴都是海鲜,让陈新大快朵颐。这帮人没说要为赵东家斋戒,黑炮等人也是照吃不误。几人在船上吃了二十天面饼、肉干,早就淡出鸟来。
酒过三巡,李国助稍微吃一点就停住,微笑着等几人吃过一阵,对宋闻贤道:“此次你们带来多少货?”
宋闻贤回道:“陈财副处有账簿,大多是缎绢之类,作价近十万两。若李公子还是全收,价也可少一些。”
韩斌在旁边补充说:“还有一艘倭船,停在南边海湾中,上面的货也不少,估计也是好几万。陈财副,是不是。”
陈新回道:“二当家说得差不多,那船上太过狭小,无法清点,总是有几万两。”
两人说的已经是十多万两银子,这李国助看起来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陈新不由对他的实力开始重新评估。但此处离平户和长崎都很近,宋闻贤为何不自己进港售卖,却要让此人做中间商。
他算过福船上的货物,购买价大概是五万两左右,听宋闻贤的意思,应该是卖十万,利润率不过一倍,虽然也十分可观,但远远没有传言所说十倍那么夸张,而且从日本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带回倭刀、漆器、折扇、俵物等东西,还可以再赚一些,其中的俵物利润率低,但倭刀利润可以达到三倍。
李国助淡淡的点点头,对韩斌道:“这次赵叔都走了,你们船上的货,还是老规矩,我全都收下,也就不少价了,那倭船的事不要和其他人说,过两日等那两艘船走后再进港,你们这几日可以先选好要带回的货品。反正要等那两艘船走,也不急于一时。”
他说完略略转头,对身后的新右卫门吩咐道:“他们船的伤员都安置到别院。找两个大夫来看看。”新右卫门应了一声。
韩斌这个讨厌鬼在李国助面前很老实,态度十分恭敬,脸上带着献媚的笑,与面对陈新等人时大相径庭,宋闻贤听了李国助的话,对陈新问道:“陈兄,有三成货是大当家的,售出后大致是三万两,你们是否要买成货物回去?”
陈新没想到会问自己,楞一下后回道:“此事还是听宋先生和黑炮哥的,我刚来不久,所知不多,似乎不太合适拿主意。”
黑炮对宋闻贤道:“我和陈兄商议一下再说,夫人原本就不太愿开那俵物店,如今大当家不在,她是否还愿留在天津都难说。”
李国助插话道:“赵叔在天津是现成的路子,这趟拉些货回去,总还能赚些,光带银子就实在不划算了。”他自然希望他们能带货物走,这样他能少付现银。
黑炮听了心中有所动摇,当即与陈新商议一番,陈新建议把福船上的货款买成货物,朱印船上的货物变卖后留一些银子,这样能赚到些利润,如果夫人临时要用钱,也不至于全在货物上。黑炮对这方面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也就答应了。
韩斌见这两人也不跟自己商议,完全把自己当个外人,不由心中不快,脸上不自觉的又流露出来,以前赵东家所掌握的资源中,日本这边是李国助,大明这边是宋闻贤背后的人,眼下赵东家一过,这个事情还能不能做得成,就看谁能得到这两边的支持。有船的人很多,能真正做海贸并掌握利润的人却实在不多。
他讨好的对李国助连连敬酒,一边说道:“李公子,不知南边那人最近如何了,若是李公子要动手,有用得着我韩斌的,一定效劳。”
李国助的两眼眯起,寒光一闪,陈新感觉他身后的新右卫门也微微动了一下,显然韩斌说的话是他十分敏感的问题。他很快恢复原状,摩挲着手中杯子对韩斌道:“二当家有心,只可恨那人现今势力大涨,既勾结荷兰人,又网罗了一群海寇,船近千条,我眼下唯有先观其动静,静待时机。”
黑炮道:“现今我们虽不是李公子手下,但李公子有朝一日清理门户之时,若需要我们效力,只管招呼一声。”
疤子也骂道:“这姓郑的不是个东西,听说那颜思齐当年还喜淫童美男,两人定是有苟且之事。”
黑炮和韩斌等人都嘿嘿的淫笑一阵,那李国助也淡淡一笑,又恨恨说道:“他先是吞没我李家大量财货,当年我父过世不足两月,颜思齐亦在小琉球(当时台湾的称呼)离奇死去,郑一官又统领了颜思齐部属,如此巧合,我一直甚为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陈新听到郑一官几个字,猛地想起了眼前此人是谁,这李国助便是明末大名鼎鼎的海商李旦之子,李旦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也是真实的开台第一人,他早年在菲律宾,是当地华人首领,1603年西班牙屠杀华人的直接起因据说就是因为他,后来被罚在西班牙船上当奴隶,一干就是九年,后来逃出跑到了长崎,成为东亚海面上首屈一指的大海商,势力十分强大,并开始在台湾笨港进行移民和开发,荷兰人和英国人称他为中国船长(也称为甲必丹李旦)。
李国助口中的郑一官,就是后来更加有名的郑芝龙,此人在日期间是李旦的义子,郑芝龙当时先是派给荷兰人做通译,后来在台湾负责李旦南洋的生意,他做生意很有一手,渐得重用,天启五年李旦从台湾回平户的路上生病,到日本后不久就去世,郑芝龙便吞没了李旦在台湾的银钱和货物,李国助这个李旦的亲子当然就对这个义子气愤难平,当年的九月,台湾的另一海盗头子颜思齐也莫名其妙死去,郑芝龙被推为严派势力的首领,不过二十出头的他势力暴涨,为成为后来的东亚海上霸主奠定了基础。
郑芝龙后来在东南沿海屡败荷兰人,让中国抵住了这一波西方殖民浪潮,但中国却没有抵挡住北方来的更加落后和野蛮的殖民者,郑芝龙在这帮野蛮人面前也完全没表现出任何民族气节,连精明都没有了,后半生可以用窝囊和狼狈来形容。
如果排除他是郑成功他爹的因素,陈新对他没有特别的佩服或厌恶。但现在同处一个时代之后,如果自己要做海贸,便必不可少会与此人打交道,按陈新所知的历史,郑芝龙也并非一帆风顺,直到他受招安后,仍然要在福建沿海与原来的一众同伙混战几年,才能确立霸主地位。而且自己并不认识他,眼前的李国助却是现成的人脉,李旦在日本经营多年,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和势力,也不是现在的郑芝龙能随便对付的,要如何做才对自己最为有利呢。
陈新默不作声,耳中一边听着几人谈话,一边飞速思考起来。
第034章 你为何不当官
“去年以来,他与荷兰人多有冲突,听说他想要招安,但朝廷似乎并无多大诚意。他也只得个海寇的命。”
李国助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韩斌当然是附和他,口中道:“李公子说的是,就凭他郑一官也想要当官,差得远了。”
“二当家此言差矣。”
韩斌一看,又是陈新,这人昨日一番忽悠,慷大家之慨,让人人分了赏银,又亲自动手安葬了几名丧生的水手,全船人对他佩服不已,连看他的目光都大为不同,韩斌对当初给他斑鸠铳后悔不已,否则这人怎能因为格杀凶手而地位高涨,同时心中愤怒,自己在船上与这些人相处数年,从未如此得人心,他一个财副,区区二十天,就已经取得和自己一样的地位。现在自己附和一句,他也要来反对一下,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那陈账房有何高见,即便是净海王,朝廷当年招降也是假的,朝廷眼中何时把我等海商放在眼中过。”韩斌故意以账房称呼陈新,便是提醒李公子,此人不过一个算账的。而他提到的净海王汪直,也是招安后便被胡宗宪毁约杀死。从此海寇往往拼死力战,给当时的戚继光和俞大猷增加许多麻烦。这事凡是海商都是知道的。
陈新不慌不忙道:“二当家所说是嘉靖年间,朝廷确实没有安心招安,但现在是天启七年。”
韩斌怒道:“天启也是他朱家天下,又有什么不同。”
李国助也静静看着陈新,看他能说出什么。
“嘉靖年间,九边相对稳固,又有戚少保和俞大遒这样的猛将,自然不屑于招安一个海寇,万历四十六年,奴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以来,大明在辽东节节败退,此次新奴酋再攻宁锦,威逼神京,西南又有奢安之乱未平,这两处已让朝廷应接不暇,你说若此时这位郑一官再在福建闹起来,朝廷会如何办?”
韩斌呆一呆,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陈新已经继续讲道:“若是条件合适,朝廷便会真的招安,此人既能让李公子这样的人杰如此看重,定是十分精明之人,手上又有如此强悍的实力,一旦他受招安成为大明官军,必定势大难制。”
李国助终于皱起了眉头,郑芝龙此人他十分熟悉,一表人才,精通闽南语、荷兰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日语,受过天主教洗礼,也拜妈祖、佛主,甚至会弹西班牙木吉他,与各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人很精明,脸皮也很厚,如果真成为官军,应该是很能混的。宋闻贤看着陈新,左手扶着美髯,若有所思。
韩斌兀自不服:“官军又如何,老子杀过的官军……”
黑炮咳咳两声,韩斌才想起宋闻贤这位官方代表还在这里,虽说是一路的,但背后都是官面的人,面子上总不好看。
宋闻贤眯着眼,当着没听到。陈新乘机打压:“此处都是自己人,二当家说说不妨,若回到大明,却要慎重一些,不要惹出无谓的烦恼。”
黑炮道:“陈兄弟此话有理,二当家可要把嘴把严一点。”
疤子这几日正看韩斌不顺眼,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