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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哥哥——”
傅老实就背起傅春儿,傅阳在一旁挑着傅老实的货郎担子。他见傅春的眼光看过来,连忙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还跳了两跳,笑着对傅春儿说:“春儿放心,哥哥力气大得紧。”傅春儿见到他脸上还带着伤痕,笑起来龇牙咧嘴的,眼眶一热,连忙别过头去,将小脸紧紧地贴在傅老实的背上。
这时戴家那顶轿子的轿帘被微微掀开一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向外望了望,随即轿帘被放了下来。轿中戴悦低声对她姐姐说:“姐,傅大叔真的不像是坏人啊!”戴家大姐闻言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戴悦不悦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过神,道:“二妹别闹,姐姐心中有数。到了教场,自然是会谢过他们一家子的。”她说完,看了戴悦一眼,心想,这一家子虽然是蓬门小户,可是父子三人之间却是温馨感人得紧。她一边想着,一边将戴悦搂得更紧些——而偌大的一个戴家,就只她与这一个妹妹了啊!
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回到教场。傅老实看看戴家人在东关街口停了下来,便对着轿子大声道:“戴家小姐,我们傅家就住在马神庙隔壁第二间院子,赁的是郑长河家的院子。你们若是不信这是我家的孩子,可以使人去打听。”
戴家大姐隔着轿帘回答道:“不用了。傅家这次救我妹妹,戴家上下都是感激的。”接着她唤过戴诚,从轿中递了一个荷包出来,说:“戴诚,替我将这谢仪奉上。”戴诚应了一声,接了那荷包,手里一掂,就知道里面大约是二两多的银块。他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只觉得今日在观音山寻二小姐,自己这拨人可是几乎连腿都跑断了,就算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的。可是这傅老实一介外人,只是碰巧遇见二小姐而已,就有这么多打赏。而自己这些人,今日回去,还说不准要不要挨罚呢!
这么想着,戴诚便没有什么好脸色,手中拿着荷包,来到傅老实面前,故意一个错手,将那荷包抛在面前地上,想趁傅老实弯腰去拾的时候,乘机羞辱他一番。
岂知傅老实不仅没有伸手去拾,反而双手直摇,道:“这个……不能要……”他真是人如其名,老实木讷得紧,这时虽然不想收这戴家给的“谢仪”,可是却连个理由都说不好。戴诚就干脆撂下脸,阴阳怪气地道:“怎么?嫌少?”
而傅家两个娃娃却是口齿便给,绝不肯让人的。傅阳放下担子就大声说:“我爹的意思是,都是街坊邻里的,看到戴家小姐需要帮忙,伸手帮一把原也是应当的,若说我们是图你们戴家几个赏钱,那你也太看低了我们老傅家了。”
“戴小姐——”傅春儿这时已经从傅老实背上滑了下来,没有理会戴诚,而是直接过去轿边,对轿中的戴家姐妹说道:“爹娘一直教我们,扶危济困乃是理所应当的,因此这谢仪万万是万万不能收的,倒是戴家上下今日为了寻戴小姐,各位叔叔伯伯都辛苦了。戴小姐若是有心,不如就将赏钱给了这些叔叔伯伯们吧!”
第五章 房子那点事儿
轿中戴家大姐沉吟片刻,道:“傅姑娘,这些家丁我本也是打算赏的,你家如果坚持不要这些谢仪,我也不会强给。只不过我家家丁今日打碎了你们不少东西,我也是承诺过要买下的——”她说着,将另一名家丁唤来轿前,叫他数出四百个大钱。
傅老实双手直摇,道:“太多了,本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哪里要得了四百钱。”
那戴家大姐却在轿中说:“傅大叔,我家家丁今日不仅打碎了你的东西,还耽误了你不少辰光,这些只是照价赔偿而已,你或许觉得没多少本钱的东西,可是我作为主顾来看,却是觉得值这些钱的。”
傅春儿听了这话,倒是觉得这傅家大姐挺有商业头脑,同时也挺会做人。在这个时代,能认识到时间也是有“价值”的,这位戴大姐绝对思想意识超前。傅老实担子里的东西,如果都能顺利卖出去的话,确实大约再换个两三百文是没什么问题的。而此刻戴家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傅家再不收,便显得有些矫情了。于是傅春儿便对傅老实说:“爹,戴小姐已经这样说了,你估摸着差不多,那就收下吧!”
傅老实还是有些木讷地喃喃道:“真的用不了这么多啊!——”那戴家家丁见状,干脆将四百个大钱递到了傅春儿手里。这时戴诚只好自行拾起了那个地上的荷包,拿在手中,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戴家大姐在轿中发了话,说:“戴诚,那荷包便赏你了,你明日挑个馆子,请所有人吃酒吧!”戴诚心中一喜,赶紧应了。而戴家的其余家丁闻言也是面有喜色,大约也是因为这戴诚人缘不错,不会光是自己霸着赏钱吧。
戴家轿子远去,傅家三人松了口气,而傅老实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道:“春儿,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傅春儿刚想说什么,却见东关街上来了个妇人,见了傅家三口就急急地说:“哎呀,老实呀,怎么才回来?你家好像出事了,像是郑长河要来收你家的院子,带了好多人在院门口说是要搬东西,傅娘子也在门口坐着呢!”
傅老实登时傻了眼,反而倒是傅阳镇定些,问:“王婶儿,你看到确实是郑叔来了我们家?”
那王婶儿说:“应该是吧,你们家院子前面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呢!老实你怎么还不快点家去,我看傅娘子一个人好辛苦,脸色也不太好呢!”
傅老实立刻就变了脸色。傅娘子杨氏是他的发妻,两人结缔十余年,感情一直很好,此刻听说杨氏在门口坐着,极是担心她,随口谢过了王婶儿,就往马神庙那边赶过去。一家三口到了马神庙旁自己小院门口,果然见围了不少人,郑长河那大嗓门从人丛之中一清二楚地传了出来——
“傅家娘子,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你看我中晌就已经顶着大日头过来说过了,这都好几个时辰了,你家怎么还不搬啊?”
“郑二爷,外子今日一日都在观音山做买卖,还不曾回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这赁屋子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要我们今日就从这里搬出去,我们一家四口今晚到哪里容身啊?”杨氏的父亲,也就是傅阳傅春兄妹的外祖,是个秀才。因此杨氏幼时也读过书,识得几个字,比之一般市井妇人,说话更文气一些。
“什么?搬家?”傅老实一听,连忙朝人堆里挤了进去,“郑二啊,不是说这院子一直赁给我们到八月底么,这两个月的赁银我们可都是按时交的啊!怎么这会儿说要搬就搬了啊?”
“老实回来了啊!”围着看热闹的街坊邻里见傅老实到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杨氏见到了丈夫与孩子回来,心中一喜,勉强扶着墙站了起来,傅春儿连忙抢上去,扶住杨氏,吃惊地道:“娘,你怎么了?”杨氏这时脸色苍白,傅春儿握着她的手,觉得杨氏手心里一片都是冷汗。
“老实啊!”郑长河见正主儿回来了,面上堆了笑,道:“今儿早上刚得的信儿,你们赁的这个院子,连着后面几进我郑家的房子,都已经卖出去了。卖主明天就来收房子,要今天将所有闲杂物事,都清出去呢。”他干脆一只胳膊搭在了傅老实的肩上,道:“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这时日紧了些,你看我今日不也忙了一整日,领人将后面房子全腾空了么?”
傅老实一脸的苦笑:“今日就搬,委实也太急了些,你看我也是拖儿带女,一家好几口人。再者,当初赁房子的时候,也立过字据,这赁房子总是以一整月为期的……你看,今日已经十九了,能不能宽限几日,待我们再找到个房子,马上就搬?”
郑长河听傅老实这般说,一张脸马上就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道:“不行,你们若不自己搬,我也会找人来,把你家的东西都清出来。”这时围观的人们就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固然有人说屋主将房子卖了,收回是天经地义的,但更多人还是向着人缘不错的傅老实一家,觉得立逼着人家搬家也实在是强人所难。郑长河双手一摊,道:“我也为难啊,我也没办法啊,谁叫买下我家屋子的是盐商黄家呢?”
“哎呀,黄家啊!郑老二你家搭上贵人了,这片连屋子带地的,一定卖了好价钱吧!”盐商黄家乃是城中的新贵,教场的街坊多是听说过的。听了众人的赞叹,郑长河面上忍不住便露出笑容,道:“是呀,黄老爷新得了个好缺,要修个大点的园子,看中了这爿地,连隔壁胡家的,都已经全部买了下来。听说黄家已经请了苏州来的工匠,明日会过来,看怎地修这园子。”
傅春儿听了,心里面仰天长叹:“只是为了富人家修园子,就可以将穷人家连夜赶出去,这是什么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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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德生堂
那边厢傅老实还在苦苦相求,希望郑长河能够高抬贵手,宽限一两日,否则今日傅家一家老小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可是那郑长河却虎着脸道:“老实,你好歹也替我想一想,黄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要是我不按他们说的,明日之前将房子全腾出来,你叫我郑家也吃不了兜着走不是?”
“再说了,你们赁了这么大一个院子,每个月就六百个钱,这也是我家大哥当日看你们拖儿带女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去街坊邻里打听打听,哪里有这等好事。”郑长河这么一说,围观的人又议论起来:六百钱,赁一个小院,看来确是傅家捡了大便宜,这么一来,傅家理应为郑家着想一些,应主人家要求搬出去,也应该不在话下了。
傅老实一时哑然,不知怎么回才好。可是傅阳却跳了出来,大声道:“郑二叔,您这么说可就不在理了。我家虽说是赁了个小院,可是堂屋和东厢里堆的东西都是谁家的?我们一家子好几口人都只在西厢里挤着,还给你家看房子看货。就这样,一个月六百钱,我爹娘哪个月晚交过一天不?”傅阳一个十岁孩子,说出的话却是有条有理,一语中的,围观评论的风向立时又是一转。
郑长河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干脆也不说理了,直接对傅老实说:“老实,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咱们街坊邻里和处了好些日子了,不想跟你撕破脸。这样,我再给你一个时辰,一会儿我直接过来锁院子。”说着,踢踏踢踏地拖着脚上的麻鞋走了。
围观的街坊议论了几句,见没戏可看,便逐渐散去。而傅春儿此时则极为担心地看着杨氏,道:“爹,别管这许多,娘的身子要紧——”
杨氏额上此时都是冷汗,人软软地沿着墙坐倒下去。傅老实大惊失色,将杨氏打横抱起,对傅阳说:“阳儿,你与春儿锁了院子,我先带你们娘去大德生堂。”傅阳与傅春也极是担心母亲,傅阳赶紧将傅老实的货郎担子向院内一放,在门背后摸了钥匙出来,锁了门,就拉着傅春儿的小手,朝着傅老实去的方向赶过去。
傅阳一边走,一边像是安慰自己,说道:“娘不会有事吧!”傅春儿却心中有数,她前几日看杨氏与傅老实的样子,知道杨氏应该是有了身孕。而今日杨氏一人在家,房东郑长河又上门这样一番惊扰,傅春儿心中也没底,不知道杨氏的胎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不过她也不想贸然将此事告诉傅阳,万一杨氏的胎有个不好,傅阳岂不是会更加失望。
这样一想,傅春儿突然放慢了脚步,对傅阳说:“哥哥,要是今日实在没有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