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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进门这些时日,纪燮固然百般呵护,而纪家诸人,对这个算是小户出身的媳妇,也总是宽容为上,傅春儿因此尤为感激,因此除了在别院与纪燮一道侍奉老祖,以全孝道之外,也隔三差五便会回纪家大宅,向纪家二爷与黄氏问安。
然而广陵百姓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固然舒坦,时局却并不是如此。
当年两淮总商黄韬,拼了身家与皇帝上书,要求改盐引制为盐票制,惹来非议。其后金陵府与广陵府联手,突然发难,从薛定贵那里入手,先是查出了薛家参与广陵府最近一次发放盐引窝,这认购引窝之人,竟是联手了薛家一起作假,你七我三,薛家便得了这具盐引窝三成的分子,每年拿的抽头,便有上百万两之巨。
这件事情查出之后,黄韬再接再厉上书,以此为例,力证百姓受盐商盘剥之苦,又揭开了盐商一旦得了引窝,坐收渔利之巨。以薛家为例,薛家只有三成的引窝份子,收到的抽头,差不多便能抵上广陵府一府之地,收到的盐税总额。黄家上了这个力证之后,朝中的重臣,即便是那些反对改革盐政的,也纷纷开始重新考虑他们的主张。
朝中正热议着盐政的事情,而背地里,刑部则抄了薛家,由着薛家和守备太监丘得之间的勾连,顺藤摸瓜,一直查到了京里,而且查到了皇宫后院,连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与掌印太监都与此事有关。
就在这当儿。大明皇帝暴卒,太子即位,国丧百日。
待重臣们哭灵哭得头昏眼花,再回到朝堂上的事情。盐引大案也已经失却了后劲。新皇登基之后的一两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们手中有些余钱,便也不太计较盐价甚贵这一事——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在平民百姓身上,尤为如此。
盐政改革之事,便搁置下来。
然而好年景没有持续到第三年。第三年开春的时候,从西北一直到山东,黄河南北两岸,遭遇了一场百年未见的大旱。旱灾过后便是蝗灾,不少地方便是颗粒无收的。便是如此,户部一时也没有开仓放粮,因此山东先是出了饿死人的个案,待到饿殍遍野的时候。流民便开始南下。这流民之中,便有人携了一本《劝世良言》开始传教,不久便有一人姓梁的,借了天父之名,自居“天王”。一时之间,信众无数。这借了天父之名的“天国”,开始迅速往南占据两淮富庶之地。
早在广陵府告急之前。那本《劝世良言》便流传到了广陵府。傅春儿见了这书,心里总有些疑惑,然而等到那“天父”占据了徐州府,开始分封诸王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太平天国么。只是这时空颠倒,明朝国祚延续。大清朝尚且还没有机会出现,但是算算年头,这似乎便是太平天国了。
这“天国”,却不似她所知的太平天国,是由南而北。由广东金田一路打将上来。这些“天父”的子民们,只在山东。两淮各地,本来驻军就不多,眼下都是各府带了民兵和衙役在苦苦支撑。若是快,这些乱军南下到长江沿岸,最多便也是一两个月的功夫。
傅春儿免不了心中紧张起来,要知道,广陵府,在另一个时空之中,按照她所知道的历史,实在是在这场战火中被大肆荼毒。如果这边这个时空仍是如此……傅春儿想到这里,不免担心,是时候提醒家人躲避战火了。
听了这些消息,纪燮也免不了担心起来。他曾经亲历过川楚一带的白巾军作乱,晓得乱军临城,甭管是良善百姓还是大奸大恶,往往玉石俱焚。他连日来倒是经常往广陵府那头打探消息,有时遇见黄以安,表兄弟两个连日商议一番,都是忧心忡忡。
而纪家这头,正忙着打探消息的时候,傅家这面,也游移起来。
若没有这场变乱,傅家的生意,此时便是如日中天。仅“馥春”的一款“冰麝油”,便在淮南淮北,独领。不独两淮江南,傅家的产品还通过行商,直销往湖南湖北,甚至连广东琼山一带,都有人津津乐道傅家的产品。
“戴凤春”与“薛天赐”两个牌子俱在,一左一右,倒似是“馥春”的有力支撑,“戴凤春”的传统香粉,补充了鸭蛋粉之外,散形粉的空缺,而戴家的安息香,依旧是广陵城中不少大户人家的钟爱。而“薛天赐”从薛家倒了之后,倒似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傅阳主事之后,将薛家铺子里的人,存菁去芜,将好的得用的人留了下来,而以前那些总是与薛家兄弟勾勾连连,爱动坏心眼儿的,都一起被傅阳清了出去。
此后,傅阳便请了姚十力时常过来主持“薛天赐”的生意。在姚十力的主持下,“薛天赐”很快便推陈出新,香件的种类比原先多了不少,质量也更加精益求精。只是“薛天赐”多多少少受到薛家出事的影响,生意很是平淡了一阵,直到后来,才渐渐有了起色——傅春儿那头,每季收到薛天赐的分红,倒也一次比一次多。傅春儿原本坚辞的,可是傅阳说了,当年就是送与傅春儿的新婚贺礼,万万没有拿回去的理由,傅春儿只好勉强受了,暗暗留着,打算这点钱以后更够给傅阳的一子一女置办些什么恒产之类的。
可是出了兵乱这等事儿,恒产什么都不抵用。广陵城中,已经有耐不住的人家,开始收拾了金银细软往城外去的。
这一日,钱镜儿便往城外纪家别院过来,与傅春儿作别。
当年傅春儿前脚成亲,后脚钱镜儿就嫁了,表姊妹两个就只差了二十余日。然而钱镜儿进门头一年,就给夫家生了个胖儿子,只是那儿子太胖,生出来的时候很有些风险,生完之后,钱镜儿身子也有些损伤。钱镜儿的夫家对这“有大功”的媳妇颇为怜惜,只说要她好生将养着,家里的活计,竟什么都不要她做。
因此钱镜儿一时身子痊愈,却闲着无聊,只养儿为乐。
她过来看傅春儿,将儿子也一起带了来。傅春儿见了那孩子,只见虎头虎脑的,见了人却不闹,好带得很,不由得很是怜惜,特地亲自下厨去做了点心来。
钱镜儿说:“春儿,难为你了。”她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着傅春儿亲手熬的甜羹,“我们家此后避到仙女镇我娘家那里去,你们这头,还有三舅那里,都是什么打算?”
“哦?仙女镇?”傅春儿心中有些纳闷,仙女镇离广陵府不远,怎么想起来往仙女镇暂避的。
“我公公说了,仙女镇是广陵府北面的门户,打探消息也比较灵光。人住得也算是比较多,但是又不似广陵府这样打眼。我们就打算先到那里,与我爹娘他们一起会合,若是看情势不对,就赶紧再走。”
“那,表姐夫的铺子也不开了么?”钱镜儿的夫婿开着一间挺大的木器铺子,若是人走了,想来那木器铺子被迫关闭,也会损失不小。
“顾不了那么多,若是真有兵乱,自然人是第一等的。生意什么的,再说吧!”钱镜儿很直白地对傅春儿说道。
三百八十章 暂避
广陵城里,像钱镜儿家这样,打算出城暂避的人家不在少数。就连当初那位由纪燮从川中带出来的婧娘,也寻了个由头,过来傅家寻戴悦叙话,正巧遇见了回娘家走动的傅春儿。
婧娘原先在傅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临盆,却是生了个女儿。婧娘一咬牙,打定主意要以后招女婿入赘,为她川中原来的夫家继承香烟的。为了能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婧娘便寻了傅家帮忙。傅家帮她将原先刘氏留下的那件米面铺子给盘下来,开始慢慢做起生意来。只因这婧娘格外能吃苦,愣是一个人撑了下来,这几年,也攒了些小钱。
傅春儿问她的打算,婧娘便说:“广陵城,怕是不能待了。”
道理很简单,广陵城是南临长江,东接运河,再加城池坚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眼下这“天军”从北面而来,气势汹汹之际,广陵府必然是反叛之人的目标。
“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那阵子蜀中闹白巾贼那会儿,贼人就是打大城,一打进城,就开仓放粮!”婧娘一时表情凝重,想起了她人生之中最不堪的回忆。
杨氏从未曾听过婧娘说起这段,一时惊道:“那会儿都说白巾贼白巾贼。这么说来,这白巾贼还是好的了?”
婧娘表情凝重,默默无语。傅春儿想,也很难说这乱军是好是坏——当年婧娘的家人,都折在乱军手里;而也有很多无辜之人,如侍墨, 便是折在官军手中。
想到这里,傅春儿一声长叹,扭脸望向窗外,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也。杨氏便醒过来说错了话。连忙与婧娘道歉,婧娘也不在意,只摇手说:“都是命!都是命!”
众人尴尬了一阵,婧娘才往下说:“要是留在这城中。回头府老爷拉丁守城,就更是危险了。”
杨氏等人还不觉得这话怎么,傅春儿听了这话却深感忧虑,觉得如果有一日乱军临了城下,以广陵府尹杜毓那爱惜名声的脾性,断然不可能弃城而逃,只会一味征了平民百姓死守的。古人男子十五成丁,若是这么算来,傅阳、傅老实等人,都可能被征了去。留在城中的妇孺也很危险。傅春儿一回想起曾经读过的那些古代的战事。死守城池,断粮之后,便将妇孺杀了来吃……
她一时遍体生寒,连忙与杨氏说了钱镜儿家里的打算。杨氏听了,犹犹豫豫地道:“也是个法子。”
“不过不能走散了。哪怕是在道上走,也要大家一起走。万一要是遇上散兵,便是任人宰割了。”婧娘补了一句,这是她的切身之痛,“最好不过能寻一处山麓里的村落,能暂时落脚的,但是住的人也要多些。要是只有几个兵伢子。不敢随意过来劫掠。”
听了婧娘说的这话,傅春儿心里有数,但总要回去与纪燮商量才好。
可是傅阳回来,听了家中女眷们所商议的,却淡淡地道:“眼下还不急,再打探两日消息。再做决定也不晚。”傅春儿听了,便有些无语,不晓得这一向行事果决的哥哥,这会儿是怎么了。
回到纪家,她将婧娘说的话统统带给了纪燮。又说了自己的判断。纪燮皱眉,道:“是呢,我也便这么觉得。”他又仔细听了傅春儿转述婧娘的话,点头道:“婧娘说的,颇为有理。我这便去问过老祖,纪家原本与世无争,能离开广陵府暂避是最好。你先将我们这里重要的东西都收拾一下,细软也整理一些,一旦决定了我们便一起走。”
傅春儿应了,她与纪燮两人,最重要的,怕便是书籍与文稿。但是行路之上,实在没法带着许多文书。傅春儿便在纪家仆下相帮之下,在别院之中挖了一个大坑,用陪嫁来的那些沉香木大箱子将书籍装了,埋入地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傅春儿指挥人将这些物事都用油布密密包好,才装入箱中,所幸这些大木箱外面都包了一层薄薄的铜片,又是用的驱虫的木头,一时埋在地下,也不怕鼠咬虫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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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来得甚快,只过了两日,便传来消息,广陵府北面的两座大城在三日内尽失,而当今皇帝从四处调来的援军,却总还有半月的脚程。这便意味着,接下来十几日里,广陵府这里,便很危险了。
偏在这当儿,江都那头托傅春儿的堂叔傅元堂给广陵傅家三房这头捎了个口信,只说江都傅家几房,都先往歙州府那里暂避去了。得到消息,傅老实便叹了口气,杨氏拍了他一记,道:“江都那边扶老携幼的,脚程快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