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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涂抹上去。他手法娴熟,看上去好像很精于此道,我慢慢感觉到脚踝的滚烫,一开始的疼痛也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在他忙碌的时候我抬起头,又看到了天顶那该死的月亮,整个晚上我好像中了它的魔咒,所以才会跑到酒吧去大喝一气,匪夷所思地好好走路被扭到脚,再被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绑架”到这里来,不可思议,莫名其妙,神经兮兮。
“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地回答,结果就是这样——”他话音刚落,捏着我脚踝的手就开始使劲,我疼得尖声大叫,下意识地伸出右腿去踹他的胸口。
他没让,我听到他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吓得我缩回了脚。
就在我刚刚觉得有一丁点愧疚之情的时候,他恬不知耻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看着他不怀好意视察胸口的动作,我别过头去。
“如果你把我也踢伤了,你必须照样替我擦药。”他说完,把我别过去的脑袋掰正,直视我躲闪的目光,“我猜,你的心里,一定很想很想把我踢伤吧?”
我没有回答他。在那处在暧昧和明亮边缘的灯光照射下,我尽管不是故意,但仍然看到了他胸口黝黑的皮肤。我可耻地脸红了,又或者,因为自尊受到严重的挑战,而气得脸绿了。
但是脸红脸绿此刻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知他接下来想要干吗。
他一直没有去扣上胸前那几粒扣子,直到帮我擦完药站起身之后也没有。他把那个小药瓶盖好,收好。又到水池边优哉游哉地洗完手,这才回到我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面对着我开始了他的审讯。
“我们开始吧。第一问,今晚那个一背起你就抖得像筛糠的衰人,请问就是你所谓的‘配得上’的那一个么?”
“不。”我回避他裸露的皮肤,低头答,声音弱,但很坚定。
他命令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我迅速地抬起头来与他对望,我没有撒谎,因此没什么好怕的。但不幸的是我又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这是让我自己害怕的自己。一个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变成的自己。好在他继续的提问转移了我内心的恐惧,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我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问下去。
“你喝酒了?”
“是。”
“为什么?”
“为了救同学。”我说。我知道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听起来很搞笑,但是上帝作证,我确实也没有撒谎。
“很好。”他忽然咧嘴笑起来,问我说,“问到第几个了?”
“该第四个了。”关键时候我可一点儿也不糊涂,“接下来还有三个。”
“看来我得挑点重要的来问。”他倾身,靠我近一点点儿,“告诉我,寒假后,为什么要选择突然消失?”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个他问过的问题,在那个该死的假山旁边。没想到这么多时间过去了,这个问题依然会让他感到纠结。我别过头去,不敢看他,顺便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应该如何回答他是好。他却不放过我,迅速地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再次面对他。
巴掌大的月光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直落到他脸上。那是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潜伏在我脑海深处的记忆的恶魔或仙人。我半张着嘴,老毛病又犯,忽然吐不出一个字。或许,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实话加重彼此之间的难堪。
“如果你不想被我狠狠揍一顿,再把你扔到街上去喂狼,你最好在三秒种内回答我的问题。”他威胁我。
天知道他这套把戏对我早就不起作用了,这个纸糊的狗尾巴狼,我早就看透了他的一切。但恰恰因为如此,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告诉他真相:“因为,我去过艾叶镇找你。”
“什么时候?”他吃惊。
“放假后的第二天。”我说。
“我怎么不知道?”他努力回想的样子。
“因为我看见了你,而你没有看见我。”
“瞎扯。”他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七个,你问完了。”我直视着他说,“到此为止。”
我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我的左脚踝,并开始稍稍使劲。痛,但我没有用力挣脱,我知道那对我没好处,我只是尽量坐直我的身子,警告他:“不可以这么无赖。”
“我本来就是个无赖。”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信这个邪可以继续试,我一定好好配合你。”
“我看见你和她。”我说,“在那个悬崖顶。”说完这句话,四周忽然变安静,连墙角的小虫都忘记了呢喃。而我觉得自己也轻松多了,就好像一个装满了无数灰尘的瓶子,忽然被谁擦得干净透明。
就在这万籁俱静中,他咧开嘴,笑了。
“你,看见什么了?”他的手继续用力,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看着我的脸,逼近我。他的鼻息好像抚过了我嘴角的小绒毛,我甚至数得清楚他睫毛的根数。我想大叫,因为混乱的思维也因为陷入剧痛的左脚。我绝对不可能回答他荒谬且下流的问题,因为,这是我的底线,我必须坚守,不让自己进入他的圈套。所以,我下定决心装聋作哑,即使等待我的是暴风骤雨。
可是,又如同好几次那样,他又一次忽然站起身来,把身后的椅子用脚往后一踢,大声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他好像去了很久,我一直坐在那里,心仍然怦怦直跳,为自己刚才悲哀而自作多情的想法感到羞耻。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种令我觉得“自作多情”的能力,在他之前,我不曾发现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对别人从来没有需索,所以没有失望,没有幻想,也没有认定。但是对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这个月亮我看了很多年,但我敢保证的是,今晚,它真的和以前任何一个晚上都不一样。它好像忽然有了生命,像某个人的眼睛正在看我,在和我交流,它好像一直在说马卓你十六岁了,以后都不许孤孤单单。
我好不容易才把视线收回,里屋好像还是没什么动静,我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竟然发现他在铺床,旧床单被他拆下来,扔在地上,他正在铺的是一床崭新的床单,还有明显的皱摺。他干活的样子很认真,一点儿也没有了往日的暴躁,仿佛脱胎换骨,根本就不是那个他。
我倚在门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说话,直到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对我说:“脚没好呢,别一直站着。”
我大吃一惊,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
他不再说话,直到把床完全铺好才转过身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微笑着问我说:“试过吗,和男人共度一夜?”
他的言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还有一丝丝恐吓的意味,可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我也只是对着他用微笑来表示回答。
“你居然敢笑?”他说,“我觉得你该哭。”
“为什么?”我问他。
“少给我装!”他厉声说。
我又笑。我不能不笑,因为要说“装”这项本领,他和我比起我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他低声问:“你为什么跟她们都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说。
他耍臭屁:“至少跟我顶嘴这一项,就没人比得过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继续微笑。
“来吧,马小羊!”他忽然伸手,拦腰抱起我,在我的惊呼声里,把我轻轻地抱到了他床上。新床单还散发着棉布和染料混合的化学气味,但是却让人觉得贴心。枕头很软,我一靠着它就想闭上眼睛。他打来热水,帮我洗脸洗脚,我很顺从地做着这一切,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我甚至不允许自己去想,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哪怕是冒着死去的危险,也要去体会这短暂的美好。
终于,他也上了床。并没有躺下,而是靠我坐着,伸出了他的胳膊。我迟疑了一下,靠近他,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像鼓点。我猜想他一定听到了,可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嘲笑我,甚至,我觉得他也有些许的紧张。为了缓和这种气氛,我故作轻松地对他宣布:“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呢。”
“是吗?”他很高兴地说,“那我们是不是需要庆祝一下?跳舞,K歌,放烟花,或者,至少来碗长寿面?”
我摇摇头。
“女生都为生日狂。”他说,“你又玩特殊。”
“我是活不长的。”我低声说。
他好像是被我的话刺激到,展开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顺势在我的脸颊上给了一巴掌,不重,却也不算轻。
“胡说八道。”他说,“一定要受惩罚才行。”
我用双臂抱着我的小腿,下巴颏抵在膝盖上,一字一句地跟他讲故事:“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是一个孤儿。我爸妈没结婚就生下了我。两岁那年,我爸死了,被人用刀捅死的。他死后我妈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跟着我奶奶长大,九岁的时候,我妈忽然回来接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她也死了,也是被人杀死的,至今凶手都逍遥法外。后来,我回到家里,差点被小叔打个半死,奶奶也死了,我无处可去。幸好我妈以前的一个朋友收养了我,他叫阿南,他真的很爱我妈,只可惜他们没有缘分。阿南把对我妈的爱都转到我身上,我跟着他从四川来到这里,为了我能过得好,他一直都没有再结婚,我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想方设法统统给了我。我常常想,我这样活着,成为别人的大负担,上帝迟早是要惩罚我,说不定有朝一日,也要想个招儿取了我的性命去……”
“好了。”他一只手从后面搂住我,一只手在我的头顶响亮地打了一记,粗暴地在我的人中上掐了一下,说,“住口!”
“所以,”我摸了摸疼痛的人中,含糊不清却固执地说,“我没法跟别的女生一样,你明白了吗?”
他松开了我,把我的身子调过去,让我面对着他。
他端详了好一阵我的人中,才很认真地问:“疼吗?”
我没回答,而是用力拉起他胸前衬衣的一边,毫不犹豫地盖住了他裸露的肌肉,同时恶狠狠地对他说:“千万别再对我说那些‘以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包括我自己’之类的屁话。因为,我不信。”
在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的前一秒,他却哈哈大笑着,用力把我拥入了他怀中。
我倚在门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说话,直到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对我说:“脚没好呢,别一直站着。”
我大吃一惊,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
他不再说话,直到把床完全铺好才转过身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微笑着问我说:“试过吗,和男人共度一夜?”
他的言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还有一丝丝恐吓的意味,可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我也只是对着他用微笑来表示回答。
“你居然敢笑?”他说,“我觉得你该哭。”
“为什么?”我问他。
“少给我装!”他厉声说。
我又笑。我不能不笑,因为要说“装”这项本领,他和我比起我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他低声问:“你为什么跟她们都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说。
他耍臭屁:“至少跟我顶嘴这一项,就没人比得过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继续微笑。
“来吧,马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