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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期待过高,”文雯说,“我跟你说过,老男人都很无趣。”
“我当然知道他什么样子,只希望他有时候能够把我放在同等的地位,跟我商量,而不一个人做决定。”
“也许他本来就这样子的,如果上一个女人能够成功改造他,那么他现在就根本不会跟你订婚。男人到这个年纪,已经定型了,也许要他们结婚很容易,但让他们爱人却很难。”
原来她的确太天真,景湫警告过她,快乐很短暂,很快就没了。然而紧接着要面对的现实却那么残酷,让她招架不住。景湫根本没有介入他们的意图,她不过给家讴一个教训,也叫她认清现实。现在想想她之前的那些怀疑和冲动多么可笑。
“不如考虑一下潘锐,你还有机会。”文雯“好心”建议。
元宵节晚上,潘锐邀了宝茹一起去爬山。
那座山位于市郊的公园,并不很高,但爬起来还比较吃力。然而出乎意料的,晚上居然也有很多人来爬山。
在吴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宝茹还从来没有在晚上来爬过山,然而潘锐似乎总知道很多好玩的事情,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无聊。
“我以前玩摄影,晚上开车来山上拍过夜景。晚上公园会关门,但后山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山顶,就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潘锐解释说。他可以不用拐杖行走了,他们放慢在速度,跟在众人后面。
“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你以前的生活有多么丰富多彩了。”宝茹开玩笑说。
“有没有后悔早一点认识我?”潘锐得意洋洋地说。
“就算早一点你也不会认识我啊,”宝茹很有自知之明,“我肯定不会你放在眼里的类型。”
“喂,”潘锐苦笑一下,“我没有这么肤浅吧?”
“你这不叫肤浅,叫眼睛长在头顶上。”宝茹走在前面,回头取笑他。
“噢,难怪我会摔断腿。”潘锐自嘲。
宝茹哈哈大笑。
公园里办了灯会,在山顶可以俯瞰一园琉璃的灯火,团团融融,绽放在亭台楼阁间。远处整个城市的夜景,吴城的夜色比诺城更美。
宝茹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她以前不这样的,那个总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陈宝茹呢,哪里去了?
“谢谢你答应陪我来爬山。”潘锐轻喘着气,在她旁边说。
“这么客气干嘛,”宝茹搓了搓手,在寒风中微笑,“我也很喜欢爬山啊,而且晚上的景色更美,我都不知道吴城的夜景这么漂亮。”
潘锐转过头看着她:“你还记得那一刻的时光吗?”
“当然记得,那天我们爬了四个小时,”宝茹用力点头,“今天只要两个小时了,恭喜你,进步很大嘛。”
“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站在山顶看风景。”潘锐欲言又止,“所以……你现在好吗?”
“一切都很顺利,只……”宝茹顿了一下,“只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吧,我原本以为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但现在还觉得很孤独。”
“每个人都孤独的,那跟爱不爱没有关系。”潘锐说。
“吗……”宝茹愣住。
“我以前也不很懂,直到我失去很多后,我躺在医院,他们安慰我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离我很远,安慰很苍白,没有任何帮助,我很孤独;当他们放弃我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很孤独。而现在,就算我已经能够行走在人群中,正常得跟家人一起吃饭相处,在教室上课,我还会觉得孤独。但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心中默默喜欢着一个人,想念着记忆里美好的画面,就像从冰冷的海洋深处涌出温暖的热流,让我瞬间又充满力量,无所畏惧。”
“如果得不到同等的回应,不会感到沮丧吗?”宝茹吸一下冻得通红的鼻子。
“会,但人生总有缺憾,至少我会记得那些时刻,她与我同在。”潘锐笑笑,看宝茹不说话,又叹气,“真希望程医生不曾我的主治医师,不然我就可以尽情说他坏话了。”
“不要紧,我可以帮你保密。”宝茹哈哈笑起来。
坐缆车下山,他们又去pub喝了一点酒,然后送宝茹回家。
“谢谢你送我琉璃苣。”下车的时候,宝茹说。
“我以为你要假装忘记这件事了。”潘锐说。
“……”宝茹顿时后悔起这个话题,于只好装鸵鸟。
“哈,”潘锐突然大笑,伸手弄乱她的头发,“你还真一点都没变。”
“别开这种玩笑,很无聊。”宝茹装作生气地瞪他,一边把被他弄乱的头发拨好。
“好吧,只要送你琉璃苣。”潘锐半靠在车门上,神情正经起来。
“嗯。”宝茹点头,话虽这样说,她却不知道自己否真的还能做到那样无所畏惧。她看着潘锐,他正等着她握拳宣誓,然而她动了动手指,却举不起手来。
于她放弃,跟他说了再见。
宝茹往单元楼下走去,一边低头在包里找钥匙,摸了好半天,终于找到,抬起头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家讴就站在她家楼底下,门廊上有一盏橘黄的灯,他靠在门边,也不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你不上夜班吗?怎么会过来?”她走了两步,踟蹰着停下来。
“下午有人过来装地暖,我跟同事换了班。”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噢,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宝茹低着头,有点心虚。她并没有告诉家讴她跟潘锐去爬山,因为反正他也不会在乎。然而此刻被他撞见,她到底心虚的,仿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告诉他在机场遇见潘锐。
家讴看了她一眼:“我想大概也没必要,你不跟人有约吗?”
她怀疑他语带讽刺,于脱口而出:“你让我跟朋友出去玩的。”只想先声夺人,却欲盖弥彰。
“我确实这样说过,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那样宽容大量无情寡欲的样子,让她愈发显得底气不足。
好讨厌,她觉得这样的家讴非常讨厌。她不想跟他讲话,她想暂时逃开,可门被他挡着,她无法去开门,她因此气急败坏。
“去喝酒了?”他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放心,只喝了一点点。”
“不知道你的一点点多少,”他的表情变得有点严厉,“你大概忘了上次喝醉有多失态……”
“……”她看着他,无法反驳。
“上楼去吧,”他站直身子,“我先走了。”
“你……”宝茹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要走了?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他没有理会她,说走就走。
“程家讴,”宝茹叫住他,“你……”
“?”他回过头。
她终究还沉不住气:“你介意我喝酒,还介意我跟别的男人去喝酒?”
他没有回答她,仿佛过了很久,他开口问她:“宝茹,跟我在一起,真的很累吗?”
“……”她呆住。
“跟我在一起,应该很累吧。我工作很忙,本身又很无聊,还很专断,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跟朋友出去玩很开心,我当然没有理由指责你。”
“我没有这样想过。”宝茹心虚地说,她到底年轻,对很多事情依然贪恋,而她本就个活泼爱玩的人。
“我不喜欢别人说谎。”他语气淡淡的,却让人十分有压力。
“可你也在说谎,你在乎我吗,家讴?”宝茹看着神情落寞的他,“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爱我。”
“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他语气疲倦,“你以为什么爱呢?”
“至少要相互理解,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做什么,确切地知道彼此心中有对方,彼此需要……”
“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没有?”
“你没有说过你爱我,你都没有跟我求婚……”
“我以为我已经许给你承诺。”
“不,那我求来的,连你都我一厢情愿求来的。”她终于说出心中的话,不由大哭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错愕地看着她。
“你总让我有这种感觉,我跟不上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觉得好累好累,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会很快乐。”
“抱歉,我让你感到这么累,或许一年前的平安夜我应该让你跟他走,那至少我们现在不用面对这种难堪。不,我更不该去诺丁汉,你在那里很好,忘掉一时的迷恋应该很容易的事情。
“我对你并不一时的迷恋。”她抽抽噎噎,心里很清楚,她爱家讴的,只她不知道该如何爱下去,她迷失了。
“谁知道呢,”他冷冷一笑,神情悲悯,“你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你看过我的信?”她捂着嘴愣住,想起她压在琉璃苣底下忘了收好的信,背心一阵发冷。
“我没有看过你的信,”他直直地看着她,“信上写什么了?”
“没有写什么……”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也发冷,她知道她愚蠢地说错话了。
“……”他抿着唇,良久都沉默不语。
她终于受不了这样无声的控诉,伸手捂住脸:“所以你早就认定我不值得信任的,吗?你认为我年轻,所以我对你的爱很不可靠?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
“不,也许我太信任自己了。”他扔下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走掉。
57 二十、(1)
家讴没有看她的信。
他甚至都没有进她的房间;那封信还压在琉璃苣底下,躺在她的写字台上。宝茹把它拿起来塞到抽屉的最里面。
她可以假装它不存在,却无法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也许她应该去跟家讴解释;但她不想;她觉得好累好冷;她需要先休息一下。
宝茹脱掉外套钻进被子里;蜷起身子,闭上眼睛。反正,家讴总会先给她台阶下的;不吗……
但也许;她还太乐观了。
直到她开学去学校上课,家讴都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也没有像上次冷战一样在夜里给她发信息。他本就寡言冷淡的性格;她却分明感觉到他愈发的冷淡疏离。三月的第一个周六,他们原本定好了一起去选婚宴的饭店,最后却因为他那天有手术,只有她和爸爸妈妈、姨父姨妈一起。
晚上他来姨妈家吃晚饭,却告知了他要出差的消息。
“又要出差?”姨妈端着鸡汤从厨房里出来,“下个礼拜正好帮你们约了婚庆公司。”
“你们去也一样,让宝茹拿主意就可以了。”家讴放下筷子说道。
宝茹瞧了他一眼,默默地低头扒着饭,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当家讴不再专制独断,把决定权都交给她的时候,她反而心虚到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去出差,用很好的借口离开。她却只能留在这里,自食其果,一个人无措地应对婚礼之前种种纷繁复杂又不可或缺的准备,她甚至不知道,这场婚礼还能不能如期举行。
他会先给她台阶下,因为他愿意。但这一次,好像已经不说一句芝麻开门就能通关这么简单的事情。
也许她应该去跟家讴解释,但她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在无谓地坚持什么,如果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