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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聚餐的时候,宝茹可以对周禹开玩笑,也能跟家恩对掐,却唯独不能对家讴做任何事。整个过程里,他们就像一对闹别扭的人,发誓除非必要,不主动跟对方讲话一样。
当然事实上,闹别扭以及发誓不主动跟对方讲话的,只有宝茹一个人而已吧。程家讴先生已经年纪大到不会闹这种别扭了。有一次他半夜才回来,宝茹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一开门看见他,马上又缩了回去。她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猜想他应该回房了才又打开门,没想到他居然还站在门外,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这下,他总该知道她确实在躲着他了吧。
幸好这样的聚餐一周也只有一次。
27 十、(1)
“天呐,程医生居然跑去找你了!”当宝茹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文雯在电话里大叫。
“我说了,他不来找我的。”宝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已经说第三遍了。
“不都一样嘛,至少这说明你们很有缘分啊,”文雯哈哈大笑,“这也太刺激了吧,他就住在你对面耶。”
“我已经彻底不相信伪科学了,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简直尴尬死了,”宝茹不以为然,“缘分这种事,你要不幸灾乐祸,就少女小说看多了。”事实上,宝茹相信家恩把家讴安排在她对面的房间住,一定故意的。
文雯哈哈大笑:“坦白吧,你会觉得尴尬就因为还在乎,对不对?”
宝茹闷不吭声,因为她真的并非不在乎,而尽管每天都见到,家讴对她却没什么不同,还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还多年后第一次见面那样。男女的大脑敏感点永远不一样,尽管宝茹已经把每天碰面的次数缩减到一次,讲话的内容缩减到一个简短的问候,要完全保持距离却并不件容易的事,因为程家讴从来不一个能够让她视而不见的存在。
“我突然有种预感,”文雯说,“我觉得你们在诺丁汉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别把你的迷信和妄想症加在我身上,”宝茹不抱什么希望地说,“昨天不知道今天如何,今天更不知道明天如何,所以我从来不去想以后的事,我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拿到学位回家。”
“好吧,你要嘴硬的话我也没办法,但我说真的,我的预感一向很准。”文雯不厚道地笑。
“既然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了,那么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应该招架得住了吧。”宝茹只能这样乐观地想。
从第十二周开始,教授安排了课外实践的课程,带他们班的同学陆续参观了诺丁汉的几所中小学。要说英式的基础教育跟国内有什么区别,大概学生没有固定的教材,老师也没有固定的教案,主要围绕《课程标准》自主选择材料,可从网上下载,可从报纸截取,还可从与大家一起研讨中获得。即使采用同一种教材,每个老师的使用方法也不同,同一时间教学内容也可能不一样,但所有的教学内容都要接受学校的定期检查和学生家长的监督。
当然英国的教育也有争议的地方,比如它的全国统一考试(SAT),每次考试后,学校的成绩都在报纸上排序,报上有1000所全国最佳中学排行榜,当地人通过看排序来作为择校的依据和国家评估学校的依据。10多年来,在英国国内一直有人抨击政府公布学校排名的做法,他们认为学校排行榜必然导致师生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应付考试,从而忽略了学生的全面发展。
这点跟国内的应试教育似乎差不多,宝茹心想,看来每种教育体制都有各自的利和弊。
回来后他们分组写报告做课堂讨论,因为宝茹他们一组的成员几乎都来自不同的国家,于他们决定做各国基础教育的比较分析。
下课的时候外面下一点小雨,不用打伞。走上林荫大道的时候正遇上鸭子们回家的时候,沿路又堵了一溜的车子。宝茹站在林荫道的一边,双手插在连帽衣的口袋里,看着这群在小雨里从容过马路的鸭子们,轻声哼起歌来。
“看来你的课堂报告应该做得不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宝茹回头一看,居然家讴。她太吃惊,以致一时呆呆地看着他。
家讴咳嗽一声:“至少有B吧。”
“事实上B+。”宝茹回过神来,有些炫耀的意味,却还很惊讶,家讴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主动跟她说话,这未免太神奇了吧。
不过这句话说完以后又一段长久的沉默,他们并肩站在人行道上,彼此沉默着没有出声,直到那群鸭子走掉,林荫道上又恢复了通车。
宝茹回头望了一眼家讴,他还站在原地,穿黑灰格的呢西装和象牙白衬衫,像个老绅士。他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要独自先走的意思。
于他们一起步行去车站。
这种相对无言的气氛很尴尬,比在家里还糟糕,起码在家里她还能找到其他事情装作正在忙。可无论怎么搜肠刮肚,宝茹都想不出可以跟家讴聊什么话题。而且跟程家讴在一起,你也永远不要指望他会主动找话题缓解气氛。对他来说,他一定觉得保持安静就很好。
可他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跟她一起回家?原本她下了课的心情挺好的,还想去M记买个甜筒奖励自己,现在却连甜筒都吃不成了。他们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前一后得走着,宝茹低着头,跟自己生闷气。
“小心……”肩膀突然被人扶住,宝茹吓了一跳,惊讶地抬起头。
“红灯了……”家讴松开手站到了她旁边,淡淡地说。
“哦。”宝茹觉得好丢脸,只好把脸别向另一边,一言不发。
直到绿灯亮了,他们慢慢穿过十字路口走上另一条僻静的栽满了鲜花和常春藤的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接下来都不跟我讲话了?”并肩走的时候,家讴突然开口。
“没有啊。”宝茹尴尬地笑了笑。
“真的吗……”家讴淡淡看她一眼,“那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怎么像看到鬼一样?”
“……”宝茹只能死不承认,“我只有点吃惊。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
“听报告。”家讴说。
“哦……”宝茹点点头,半信半疑。
“家恩说你今天有课堂报告,弄到今天凌晨才做完。”仿佛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家讴直接解释了。
“哦……”宝茹还点点头,又觉得丢脸了。为了完成作业,她几乎一夜都没睡。
“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我。”家讴居然这样说,他居然没有嘲笑她的笨拙。
“哦……”宝茹傻愣愣地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家讴咳嗽一声:“你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宝茹摇头,不确定地问:“我以为……你不怕我又因此缠着你吗?你应该很讨厌别人麻烦你吧。”
“那要看什么麻烦,”家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我想,对此我还应付得来。”
那就说他不觉得她麻烦咯,宝茹这样想想,又觉得有点高兴,她转头看看家讴,他神色还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按理说,在她对他表白后他又明确拒绝后,他应该对她避之不及吧。现在,他算在对她主动示好吗?
宝茹一路跟着家讴走着,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就像期末考后拿着成绩单回家的时候,原本以为惩罚却突然变成奖励,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家讴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对她说:“放心,你刚才并不在幻听。”
宝茹低头大囧。
“要说谁比较过分,你先不理我的吧。”既然家讴先打破了沉默,宝茹也不怕跟他对质了。
“?”家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过年的时候我给你送了晚饭也发了短信,你都没有回复我,我出国的时候你也没有来机场送我。”宝茹抱怨说。
“除夕那天晚上收了两个病重,我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家讴慢慢回忆着说,“你出国的时候,我应该正在香港出差。”
听起来仿佛无懈可击,可如果真的有心,他又怎么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回她一句新年快乐?宝茹黯然得吸了一下鼻子,无话可说。
到车站的时候他们接到家恩的电话,家恩和周禹要加班不回家吃饭,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餐。挂上电话后,家讴问宝茹:“你想吃什么?”
“可不可以吃麦当劳?”宝茹厚着脸皮问,她还惦记着那个甜筒。
家讴没有反对。
他们去最近的一家麦当劳,门面居然绿色的,如果没有那个黄色的M,你一定会把它当成邮局。
可谁规定麦当劳一定要红色的呢?坐在干净的落地玻璃前,宝茹想,生活还真充满惊喜啊,就像这个傍晚已经有太多惊喜了,一个小时前她一定还想不到她居然能够单独和家讴一起坐在快餐店里吃甜筒,而且这里的M记绿色的。
“你有没有觉得绿色的M记很可爱?”回家的时候,宝茹还很兴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比起大多数红色的快餐店来说,绿色确实比较小众。”家讴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
宝茹并不介意他的冷淡:“可这种感觉很棒啊,我们总会去吃快餐,我们也总以为快餐店就红色的所以不抱任何期待,但当我们走到快餐店却发现它绿色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捡到宝一样,仿佛它就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一家M记,心理上也会因此得到更大的满足,难道不吗?”
“事实上,”家讴仿佛不忍打击她地说,“麦当劳在欧洲市场启动了一钞颜色革命’,将已经使用约半个世纪的麦当劳“M”双拱形徽标的红色底色替换成绿色。所以除了红色,现在欧洲市场上还有绿色和黑色的麦当劳餐厅。”
“……”宝茹的脸垮下来,要不要这么扫兴啊。
不过,果然这才像程家讴说出来的话啊,她从来不该指望一个冷淡、无趣又比她大很多的外科医生跟她一样感性。
她抬起眼皮望了家讴一眼,却发现他唇角微微扬起,仿佛正在笑。
28十、(2)
那一夜宝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久久没有睡意。想到此刻家讴就睡在她对面的房间,宝茹翻了个身,心里一阵茫然无措。家讴来到诺丁汉以后,仿佛逃避似的,她很想去深想他们之间的事情。她懒人思维,能简单就不想变得更复杂。而他突然地出现,他突然地主动跟她缓和关系,都太出乎她的意料。在今天以前,宝茹一直以为无论怎样,他们之间她一定会先开口的那个。可他又那样若无其事,先发制人,反倒叫宝茹无计可施,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不能继续跟他冷战。
或许这就老男人和年轻男生的差别吧。他们见过世面,看起来宽容大度并且掌握一切;他们不说太多话,大多数时候沉默,但关键时刻三两句就能达到目的;他们做事讲求效率不拘小节,任何她觉得问题的问题在他们那里都不问题。
就像她为他的到来纠结了很久,他却三两句话就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僵持。
事实上,跨出了最难的第一步以后,以宝茹没有隔夜仇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