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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应该风华正茂的人,如今却如斯憔悴,早生白发,赵启彻眼里闪过怜惜。
白秋怜微笑道:“臣身体不好,就像蒲柳刚到秋天便凋零落叶,哪及陛下如松柏,遇冬雪而更加茂盛。”
凋零,听到这个词,赵启彻心里一紧,下意识道:“蒲柳虽柔却韧,岂是轻易就凋零的。”说着,也没问白秋怜,捏起那根碍眼的白发,揪了下来。
白秋怜只觉头皮一痛,便看到一根银丝捏在赵启彻手指间,随即被丢开。
有一瞬间,白秋怜觉得赵启彻的举动有些孩子气,心里暖暖的又好笑,嘴边不自觉就弯起弧度。
等手脚的伤都抹完药,白秋怜蹲得腿已经酸了,站起身时因为起的较猛,眼前一阵发花,身体晃了晃,腿一软便要倾倒。
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隔着衣袖牢牢扣住白秋怜的手臂,白秋怜站好身形,却发觉攒住胳膊的手紧紧地不松开,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
赵启彻凝视着他,黑瞳里映照着对方清瘦的脸庞,此刻微敛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半扇青影,面容沉静无波。
手上轻轻一拽,白秋怜跌坐在怀中,下巴抵上他冰凉光洁的额头,手臂伸长环住他,感受到对方沉默而温顺。
赵启彻搂紧了对方,白秋怜闭了眼枕在他的颈窝处,一动不动,两个人默默待了一会,赵启彻低声道:“你可记得,朕曾问你一句‘你可愿与朕一起走下去?’如今,朕还想再问一次。”
白秋怜的睫毛颤动几下,睁开眼,碧眸如湖,清澈却不见底。
赵启彻与他对视片刻,眼神沉了几分,搂住对方的手加大了力气,生怕稍有松懈,怀里的人就会飘忽不见。
白秋怜感受到,仰起脸,微微一笑,纯净得如同朝露般的微笑,又透着冷艳,伸出手臂,环住了赵启彻的颈项,暖暖的呼吸在赵启彻耳边若有若无。
赵启彻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轻轻拉下白秋怜的胳膊,轻柔道:“太晚了,你身体还未痊愈,早些休息吧。”
白秋怜微怔,旋即定定看着赵启彻,目光清朗濯濯。
一声叹息从皇帝口中溢出,在寂静的寝宫中分外清晰,透着无奈和苦涩,却格外与这皇城相称。复又搂紧怀中的人,静坐良久……………。
你可愿与朕一起走下去?
你可愿与我一起走下去?……………
第五十六章“秋怜。”戴玉石在大年初五,终于进宫来看白秋怜,看到躺椅上纤瘦的人,眼中满是疼惜。
“玉石。”白秋怜面上一喜,就要坐起身,被戴玉石轻轻按回。
“………身体,可好些了?”戴玉石坐在白秋怜身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白秋怜点点头:“陛下让你来的?”
“是,陛下怕你寂寞,而且我也很想来看看你,你不知道,当时看到满身是血的你,我……我…………”戴玉石神色伤痛,似极不愿回忆,闭了闭眼,才又恢复微笑。
白秋怜轻轻拍拍他的手,宽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两个人聊了一会,戴玉石几次想问话,可话到嘴边打个圈又吞回肚子,欲言又止。
白秋怜看了看他,淡淡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后的打算?”
戴玉石一愣,有些窘迫地点头。
白秋怜侧过头,眼神飘远,莹白的面容似罩上薄沙,朦胧中透着丝丝伤楚。
“你………想要一直留在陛下身边么?”戴玉石轻声问,却有些不想听到答案。
白秋怜定了定神,回眸淡笑道:“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呢?”
戴玉石看着对方浅浅的笑容,清越光华,盈盈碧眸如水微漾,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依然如雪莲般纤尘脱俗,不禁有些忡怔。
“还有我啊,你可以住在我那里,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皇宫么?”戴玉石凑近几分。
白秋怜转过头,静静凝视着戴玉石,墨绿的眼眸如同带上魔力,直直望进对方的眼中,似乎看穿一切的目光,让戴玉石胸中一窒。
这样的眼神,从来没见过,沉静的犹如深潭,隐隐的漩涡拉着人陷入,一个失神便失了魂魄失了自我。坦荡清澈的目光,并不凌厉逼人,可戴玉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秋怜……”戴玉石忍不住开口。
白秋怜收回视线,抿了抿唇道:“说起来,戴伯父逝去后,我还从未去拜祭过,等我身体好些,你带我去吧。”
戴玉石脸色白了几分,勉强笑道:“没有关系,你有这份心,家父在天有灵就已经很高兴了。”
白秋怜忽地笑笑:“对了,我还不知道伯父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呢,怎么走的那么急?”
戴玉石盯着白秋怜,手指攒紧,没有回答。
白秋怜若无其事地回视,过了一会,渐渐有些绷不住,强扯开一抹笑,却怆然万分。
“你…。你怎么连骗人都不会………”白秋怜撇开头。
“…………你果然知道了,是善安告诉你的吧。”戴玉石满脸苦涩,“我已经瞒了你这么多年,不想再瞒下去了。”
白秋怜狠狠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平稳道:“你父亲,真的是病死的么?”
戴玉石垂下眼,面容满是凄苦,良久哑声道:“………。是我大逆不道。”
白秋怜一震,回头恰见一滴泪从戴玉石眼眶滴落,忍不住伸手,却僵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进宫后不久,我无意中看到父亲写给善安的信。”戴玉石胡乱抹了把脸,强自镇定。
白秋怜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淡灰色的天空,碧眸盛满伤痛、凄凉、惆怅,却又因为承载太多而那样闪烁迷人。清瘦的侧脸看起来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一分,偏偏支撑在那里,凝固在冬日萧瑟中。
“我累了。”白秋怜淡淡道,从躺椅上起身。
戴玉石跟着站起,看着白秋怜往屋里走的背影,涩涩道:“秋怜………。你……”
白秋怜顿住身形,没有回头,轻轻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戴玉石待在原地,直到白秋怜的身形从视线中消失,这数九的寒冬,却不及心中冰冷半分……………
赵启彻身上的烧伤好的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恢复中,狰狞的疤痕慢慢变淡,伤痂脱落后露出粉色的新肉,白秋怜每次抹完药,都会露出淡淡的笑意。
赵启彻盯着桌上那莹白的药膏,眼神闪烁不定。
近日,时常把卷宗奏折搬到寝宫阅览,白秋怜什么也不说,静静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拿一本书慢慢翻看,累了便侧头假寐。赵启彻看着奏折,一抬眼,便能看到白衣人拢在淡淡光线下,精致秀美的脸庞发出如玉的光彩,眉眼如山水淡墨,说不出的写意风情。黑色的长发从软榻两侧流泻,飘逸的衣摆垂落,整个人柔和静谧,让人看了不由自主便会放松下来。
“………怎么又睡着了呢。”赵启彻轻手轻脚走到白秋怜旁边,看到对方的脑袋侧垂,额前的碎发挡住眼睛,妃色的嘴唇微启,呼吸平稳。搭在腹部的手下,是翻阅到一半的书籍。
赵启彻静静站在白秋怜旁边,低头凝视他的睡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睡着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可似乎那份打从心底的凄凉和惆怅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即使这样躺着,依旧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感觉。
修长的手指扶过洁白的额头,撩开碎发,赵启彻弯下腰,阴影投射在对方身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白秋怜,泄露出平日隐藏在冷静后的灼热情感。
似乎感受到迫人的视线,浓密的睫毛颤抖几下,眼皮缓缓抬起,碧眸流动着初醒迷离的光彩,直到焦距对准近前的皇帝,才完全睁开。
“陛下?”白秋怜低声唤道。
“………。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累?”赵启彻不动声色的坐到榻边。
白秋怜笑笑:“可能是…。春天快来了吧………。”说着,目光转向窗外,仿佛要从那灰蓝的天空中看到春的迹象。
赵启彻也跟着看向窗外,俊毅的面容看不出思绪。
“春天,宫里一定会变得漂亮起来,比你哪一年见到的都漂亮。”赵启彻收回视线看向白秋怜。
白秋怜望着远处,良久,轻声道:“…………我相信陛下。”
“东方,最近,白秋怜的身体可有什么异常?”赵启彻穿着便服,在书房里召见东方炎。
这段日子,白秋怜经常看了没几页书就会困倦睡去,每日睡着的时间倒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天气确实在转暖,赵启彻便常让白秋怜出去散步。
东方炎平平道:“没有什么特别。”
“没有?”赵启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他似乎太容易乏累了,即使身体弱也不会这样吧?”
东方炎抿了抿唇,眼神闪烁。
赵启彻眯眼,声音冷了几分:“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真的想要知道么?”东方炎抬眼,迎视皇帝。
“废话!”赵启彻恼怒地瞪他。
“………臣只有八个字,‘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
赵启彻的拳头攒紧,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东方炎,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难言的伤痛。
“………是因为,没有完全解毒么?”
“不,毒已经彻底解了,虽然会留下病根导致身体虚弱,但不会危及性命。”
赵启彻定定神:“那你说的……又是为什么?”
东方炎挑挑眉,不紧不慢道:“陛下心里真的不清楚么?他虽无死意,更无生意,心病已入膏肓,药石无用。”
赵启彻怔怔看了会东方炎,嘴里喃喃道:“………心病……”
“陛下,”东方炎收敛神色,冲皇帝深深鞠了一躬:“放了他吧,至少,他还可以活着。”
仿佛被震了一下,赵启彻脸色白了几分,直勾勾盯着对方:“朕并没有迫他。”
东方炎叹口气:“那您为什么要把药膏换掉呢?您心里明白,怕是伤好了他便走了吧……。”
赵启彻面容僵在那里,眼神阴戾地射向东方炎,表情变幻莫测,良久,冷声道:“东方炎,你倒真是个不怕死的!”说罢狠狠拂袖而去。
怒气冲冲地走回寝宫,白秋怜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对上赵启彻晶亮中藏着狂乱的黑眸。
“………为什么,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赵启彻踏前几步,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势,逼视对方。
白秋怜有些不解这突然的问话:“不,陛下对臣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紧跟着一句逼问。
白秋怜一愣,了然了几分,淡淡道:“我并没有不开心。”
“可你也从来没有开心过!”赵启彻扳住白秋怜的肩膀,不容他逃避。
白秋怜苦笑,别开眼。
赵启彻的黑眸紧紧盯在他的脸上,目光亮的吓人。
“我还要再问你一次,你可愿与我一起走下去?”一字一句,仿佛是永恒的誓言。
白秋怜闭了眼,身体轻轻颤抖,下唇咬到殷红。
寝宫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空气凝滞般压抑。
蓦地,白秋怜睁开眼,碧眸清亮,带着决然直直望进赵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