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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筠很高兴有了台阶下,抿着嘴说:“一时半会我也不记得太多,回去后我拿资料给你。”
吴维以颔首,“好。”
不过是一瞬间,当年的默契都回来了。
两人静了一会,夜风旁若无人地从阳台上轻轻刮过,荡起了莫名的涟漪;明明是夏季的六月,陆筠却觉得寒气从脖子滚到脚尖滚了个来回。意大利的确比比国内凉爽一些,陆筠站起身,去屋子里拿过毯子该在吴维以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地震的时候,你受了多重的伤,除了腿,还有别的地方伤到了没?”
吴维以早就知道她肯定要问这个,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开口,“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好不好?”
没想得到这个答案,陆筠微微一怔,抿了抿唇,旋即又笑着说了个“好”字。她心里是无法言说的惶恐,对吴维以的生活一无所知并不是这种惶恐的来源,更让她心惊的是吴维以根本不愿意让她知道那些事情。
被这样一打断,许多想问的问题也不敢再问,生怕再得到一个类似的委婉拒绝。一时间竟然尴尬得变成了哑巴。
好在敲门声适宜地响起来。
陆筠迅速冲过去开门,门外居然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个子极高的年轻男人。她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医院,面前这人是位医生——不由得在心里苦笑,实在是因为这条件太优越的病房无比具有欺骗性。
年轻的医生对陆筠的出现感觉同样意外,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笑着点头算是招呼。陆筠立刻挤出一个笑,立刻错身让医生进屋;估摸着是日常的检查,她又转身去阳台想把吴维以推进屋来,结果瞠目结舌地发现他抓着轮椅扶手自己站了起来,慢慢走下轮椅,拖着双腿,以极其不协调的步伐艰难地把自己挪进屋,走得异常缓慢,看之令人不忍。
陆筠几步奔过去要扶住他;但那年轻的医生倒是比她反应快得多,她一个闪神,医生已经到了吴维以身边,从另一侧抓了吴维以的手臂帮他站稳,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肩头,扶着他坐到病房的床沿上。
看得出来医生做这种事情已经非常熟练,陆筠完全被震惊到了,傻傻地问:“维以,你的腿居然还可以走路?”
吴维以对医生感激的一笑,退了退靠到病床的床背上,又拍了拍身边的床沿示意她坐过来,解释:“嗯,以前不行,手术后就可以了。”
陆筠脑子太乱,没意识到他动作的含义,依然呆呆站在原地,轻轻地“嗯”了一声。百感交集,这一天酸涩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眼睛再次酸疼起来。
他这两年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勉强可以靠自己的腿行走……
等回神过来,先看到医生蹲在地上把吴维以的裤子卷到膝盖上,一点点细致地检查小腿,两个人用她完全不懂的意大利语熟练的交谈,把那些拗口的句子说得又快又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空气顿时压抑下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语言这种东西也是,用的时候才觉得真是有必要掌握。陆筠的心一下子纠紧,站到床边一看,吴维以的膝盖以下蔓延着一条二十厘米长猩红的伤疤,缝合的痕迹历历可见。他的皮肤本来非常好,在医院呆了这么久之更是异常白皙,衬着这么夸张鲜艳的伤疤,让人怵目惊心。
年轻的医生在检查过程专注度很高,微微蹙着眉心,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深感忧心,陆筠盯着他的侧脸目不转睛,听不懂两个人交谈的内容,只能从他的表情上去寻找吴维以病情的蛛丝马迹。看的久了才发现这个医生相貌居然相当不错,黑色卷曲的头发,鼻梁高挺,深陷的轮廓,像足了黑白片中的意大利电影的男主角。
他过了很久才站起来,在病历上写下不少东西;陆筠担心得要命,偷偷看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上面写的似乎是英文。
医生离开病房后,她扶着吴维以靠在床背上休息,坐在床头盯着他:“医生说了什么?”
在灯光下,她的脸几乎是惨白的,眼睑下有着重重的阴影。吴维以握住她的手:“医生说恢复得非常好。”
陆筠身上冷了热热了冷,很想愤怒的说“如果情况良好那你们刚刚那么难看的脸色是为什么,还故意在我面前说意大利语”,但来此之前那些充足的思想建设挽救了她,她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出口;反而露出一个还算真挚的笑:“……那就好……”
吴维以发觉她手心湿热,手指轻微的哆嗦着就知道她多心了,她脸上那兴高采烈的表情那么真挚,但心里是压根不信,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眼就看透的年轻姑娘了。吴维以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她的脸:“小筠,我没有骗你。”
三十四
他说,我没有骗你。
陆筠倾过身子,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涌上所有的力气,埋在他的肩头。
大概是住院太久,吴维以身上有股淡淡的药水味道飘过来,陆筠头昏脑涨,她的大脑已经想不清楚任何事情,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看。
她死死箍着她,脸颊贴在一起,轻微的摩擦着;唇靠在他耳后,俯在他耳边,哽咽着开口:“维以……你不愿意告诉我这两年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没有关系,我以后再也不问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我要你知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你要是不能走路了,我就当你的腿;你要是不会写字了,我当你的手;你欠了别人的恩情,我哪怕是死都帮你还清……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这一辈子都缠着你。你想都别想一脚踢开我……”
吴维以觉得脖子一会热一会冰凉,热的是她的泪,凉的是是她冰冷的嘴唇。他心里也不好受,被她箍得太紧,勉强腾出一只手拍拍陆筠的后背,轻语:“不要乱想,我怎么会踢开你。”
陆筠恍若未闻,抱着他的双臂慢慢收紧,身体蜷缩起来,喃喃说下去:“我抗不下去了,我没办法一个人过下去了。这两年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下去了,你爱不爱我都没关系,但你不能不要我……”
吴维以神情一凛,身体绷紧,手从她的腰上绕过去,轻轻抱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别说傻话了。我们还要过一辈子呢。”
这一抱才发现怀里的人必看起来还要削瘦很多,腰跟树枝一样细,一只手臂都能环住。以前她也瘦,但远不止于这样形销骨立。
陆筠机器人般一寸寸把脸转过来,盯着吴维以看。
“这可是你说的——”
吴维以伸手抚上她的脸,小心翼翼拭去她面颊上的眼泪,半晌后才开口,“以前你不是这么爱哭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漂亮。”
陆筠瞪着眼睛喘着气看着他,眼泪终于收住了。
吴维以总算放心了,松了口气:“你休息一下吧,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累得脸色都不好了。”
陆筠其实不困,但确实很累,从身体到心都是。行李都在房间里,也许去洗个澡或许会好一点,想到这里,她转头擦了擦眼角,扭过头认真地问吴维以:“你要洗澡或者擦身子吗?”
看到吴维以点头,陆筠“嗯”了一声,垂下眼睛,“我去放水。”
下午她已经研究过卫生间和浴室的结构,看得出来浴室是专门为他这样腿不好的病人设计的,浴缸里都有相应的设施。她熟门熟路的放了水,调好了水温,站到了洗漱台前,用冷水浇了脸。
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那个满脸水珠,眼睛红肿,皮肤苍白得跟鬼一样的女人——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变得这么狼狈。怎么能让吴维以看到我这副模样。陆筠取过干毛巾擦了脸,重新梳直了头发,对镜子里的人路出一个笑容。
从浴室里出来时,她已经换了精神状态,脸上带着当年的笑容。吴维以惊讶于她的变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很久;陆筠只做不察,弯腰过来扶起他到了浴室,在浴缸旁的凳子坐下,伸手就要解开他的衣扣。动作是如此的自然和顺理成章,仿佛已经把这个动作排演了若干次。
吴维以有点吃惊,抓住她的手腕。
满屋子热腾腾的水蒸气里,陆筠的脸色却一点不变,微微一变,轻声解释:“你身体不方便,我帮你洗。我很会照顾人的。”
没想到她思维跳得哪么快,吴维以眼角轻微地一跳,捉貌似镇定自若地回答,“哪用你帮忙,我不至于那么没用。只是腿不好,手还没问题的。”
陆筠停住了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点点头出去了。
些微的水声从浴室里传来,陆筠审视地看了那扇紧闭的门,开始整理床铺。吴维以睡觉的习惯还跟当年一样,枕边总是有着许多书。她仔细翻了翻,大部分是意大利语的相关资料和词典;书下则压着一沓沓厚报纸,枕头下也有许多。
于是顺手抽出几张报纸翻了翻,蓦然呆立当场,甚至都不需要展开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全是跟那场绑架案的的新闻,都用红笔勾了出来。陆筠看着那沓厚度赶得上词典的报纸发怔,很长时间后才用颤抖的手指翻开一份又一份的报纸,竟然各种语言的都有,吴维以是把所以能找到的报纸都收集来了。
陆筠心里发苦,但好像又有人往心脏血管里注入了蜂蜜,明明堵塞难耐,可还是一抽一抽地甜蜜着,跟苦涩怪异交织在一起。
吴维以洗澡速度很快,从浴室出来时,陆筠已经整理好了床铺,又在沙发上放了只枕头,铺了床被子,那张沙发本来就是供人陪床留宿用的,倒是足够长。
扶着他上了病床,陆筠闻着他身上沐浴后的香气,小心地扯过被子盖住他的腿,又指了指沙发上的东西,“柜子里的东西蛮全的,枕头被子都有,我不请自拿了。”
“没关系。”吴维以微微笑了,“你也去洗吧,浴室里还是热的。”
“好。”
热气腾腾的浴室就像个火上的蒸笼,把陆筠浑身上下的疲惫全都蒸了出来。坐在温暖的浴缸里,险些就这样睡了过去。
换上睡衣匆匆出来,吴维以安静地看书,修长的手指放在书页上,时不时地翻动一页。白色的病号服,白色的灯光,黑漆漆的头发,抬起眼睛的时候眸子又黑又亮,就像一幅水墨画渲染进了心里,怎么都抹不掉。浑身上下有莫名的电流滚过去,陆筠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心,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
吴维以看着陆筠带着狡黠的眼神,颇有预谋地走过来,俯身下来吻他。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最后总是忍下去了。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筠眨眨眼,双手撑在他腿旁,不甘心地又亲了他一下。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香气,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吴维以心说书也没办法看了,干脆放到一边,“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亲你啊,两年没亲到了,”陆筠笑眯眯,眸子里带着雾气,“我脸皮一向很厚的,你还不知道?”
目光就这样对上,再也分不开。吴维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伸手抚上她的脸。
一瞬间时光流转,兜兜转转地回到了两年前。他背着她穿过那座山林,有风从他的发际流过,他俊美得如同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