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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一天,我陪你一天,在这里五百年,就陪你五百年。」
「好啊,说话算数。」孙悟空挠挠头,这又什么不好呢?有这么条总气得他暴跳如雷的小蛇儿陪着,总好过一个人看天上的云彩,数空中的雪花吧?
那个时候,心不在焉的敖丰和依旧懵懂的孙悟空并没有觉得,那句简单的约定,不像平常他们吵吵骂骂的对话,倒像是一个天长地久的、温暖的誓言。
「唉,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回家?」一个午后,孙悟空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我不想回那个又大又空的家。」敖丰的口气有点少见的落寞,「家里本来有一个和我很要好的表弟,叫篱。可是前几天,他被一个天上的神将带走了。」
「谁?」孙悟空皱眉问,「谁带走了他?」
「……」说起来,杨戬也算是这只猴子的仇家吧,似乎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比较好。
「他是被强迫的?」孙悟空的神情有了愤怒,「这帮天上的混蛋神仙,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不是……他自愿的。」敖丰怔然摇头,「我想,他是因为住龙宫,被欺负得太厉害,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吧。」
「你欺负他?」孙悟空冷哼。
「怎么会?篱他那么善良温和!」急急地辩解,敖丰心里一阵难过:是谁欺负得一向隐忍淡漠的篱再也无法容身,又有什么区别呢?说起来,篱虽然也是龙族的子嗣,可那半龙半鱼的卑微血统,却是他自出生以来就一直背负着的沉重烙印。从没享受过半点和他们这些太子们相同的待遇,却受尽了王兄们的欺辱嘲笑,大哥二哥那些恶劣淫邪的手段,虽然从没亲见,却也隐约听龙宫的下人传过。如今就算真的是去服侍杨戬那个冷漠无情的家伙,便是端茶送水,总好过在龙宫继续待着吧。
看着敖丰一向神气的脸上显出难过的神情,孙悟空难得的没有冷嘲热讽。这条小蛇儿,好像真的很担心他那个小表弟的样子。
抓抓头,他问:「你那个表弟──在天上过得不好吗?」
「我前天去看过他,过得很不好。」说是被要去做个服侍的下人,倒也没有真的被奴役打骂,就连那个杨戬,听说也去海外仙山游玩了并没留在宫中,可是,显而易见的,篱那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了。
「过得不好就带他回来。」孙悟空道。
「可是他不想回来,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敖丰叹口气,篱那个沉默的性子,他当真不想说的事,逼是逼不出来的。
「那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懒懒地打个呵欠,孙悟空道,「他自己选的,将来是死是活,也没人管得了。」
这句一针见血的话语正中隐忧,敖丰一下子蹦了起来:「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叫要死要活的?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要要打要杀啊?」
冷冷看着他,孙悟空的眼中有丝坦荡的讥讽:「我打人杀人都在明处,天宫里那帮道貌岸然的神仙,倒是未必。」
敖丰忽然烦躁起来:「臭猴子,要是篱有个什么不妥,我头一个找你撒气!」
「干我屁事……」孙悟空火也大了,他被这么憋屈不已地压着,那个和他照面也没打过的什么梨啊苹果的,有点事也要算在他头上?这小蛇儿越来越喜欢无理取闹了!
他懂什么?要不是他一棒把那个杨戬打下西海,他也不会心血来潮跑到西海龙宫找什么鲛人服侍他,结果一眼看中了篱!敖丰怒冲冲瞪着孙悟空,越想火越大。
伸手抓过手边一条长长的树枝,他胡乱地冲着不远处的孙悟空头上乱敲乱打起来:「我说干你的事就干你的事!」
「唉!臭小蛇,你又找死!」左躲右闪,孙悟空气急败坏地挨了好几下树枝,忽然「啊」的惨叫了一声,紧紧捂住了眼睛,鲜红的血流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愕然停住了抽打,敖丰的心,忽然狂乱地砰砰跳。自己做了些什么?伤到他的眼睛了?疾扑过去,他心慌意乱地踏进了他一直留意防范的危险范围,凑近了那受伤的男人:「喂,你怎么了?伤到了哪里?」
似乎疼痛难耐地轻轻呻吟着,孙悟空手指缝里的血流越发汹涌了。
「你别吓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敖丰的声音微微发颤,那吓人的血流,那个从来只见嘻笑怒骂的家伙流露的痛苦表情──自己,惹了什么样的大祸啊!
捂着眼睛的孙悟空,心里悄然一动。这条小蛇儿好像真的着急得很,声音都带了哭音了。
鲜血淋漓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神采奕奕的眼眸,毫发无伤,鲜红的血流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障眼法!上当了!当敖丰惊觉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为时已晚。那双昭示着力量与强势的手臂疾如闪电地死死卡住了敖丰的脖颈,将他拖了过去。
惊讶、后悔……夹杂着强烈的羞愤和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敖丰的脑海里,半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危险了!
耳边,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得意却充满威胁地响起来:「再乱动,就把你的小爪子先撕下来!」
这样的威胁不能不说有着巨大的冲击力,敖丰只呆了那么一霎,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拳打脚踢地挣扎起来,落到这个纠缠了几百年的大仇家手里,别说爪子被啃,他只怕被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臭小蛇,几百年没动手过过招,力气居然大了不少,一个不留神,孙悟空差点没压制住反应激烈无比的的敖丰。怒气上头,孙悟空重重地一个头锤,把坚硬的前额大力地磕在了敖丰的脑门上,「砰」的一声大响,敖丰痛叫了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终于软绵绵地瘫倒在孙悟空身下……那简直是花岗岩的石头,根本就不是生物的头!
都落到他手里了,还不老老实实点,还敢跟他较劲!望着身下那双痛得眼泪汪汪雾气蒙蒙的眼睛,那因为羞恼而微微涨红的双颊,孙悟空心里不知怎么,浮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看上去,的确是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这几百年来,「吃了你」这句口头禅实在讲得太多,以至于在这一霎,手段多多的齐天大圣脑海里所能唯一想到的「惩罚」眼前这条小蛇的法子,就是真的「吃了他」。
俯身下去,他猛然地重重一口咬住了那张薄薄的、红艳艳的双唇上……身下的少年猛然一颤,浑身僵硬得像是海底坚硬的珊瑚岩。好看的眼睛先是惊愕无比地睁得大大的,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霎,又好像是一百年一千年,那双眼睛慢慢闭上了,睫毛轻轻颤动起来。
小蛇儿终于被自己吓到了,害怕地连身子都瘫软了。孙悟空满意地、迷迷糊糊地想着。要不要再使劲点撕咬下去,多给他一点狠狠的教训呢?绵软、香甜……滋味好得出奇。纵然再不解风月再不谙情事,这吸天地灵气而生的妖兽也懂得遵循生物天生的本能,唇齿上愤愤的啃咬慢慢变成了能带来更好滋味的吮吸舔噬。再下来,这样的攻城略地很快就撬开了身下那排洁白的、紧闭的牙齿,追逐着慌乱躲藏在口腔深处的灵巧小舌……是的,就是这只小舌头,平日里说过多少让人恼得七荤八素的刻薄话儿!
强有力的牙齿轻轻地咬住了那条沾染着香甜津液的小小舌头,半惩罚半戏弄地用力一缠一搅,孙悟空满意地觉出身下那小蛇儿的反应。轻轻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不是痛苦的愤怒的,而是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颤音,忽然让那正在他唇齿间张狂肆虐的妖兽腹下燃起了一种奇怪的火焰。
天上流动的云霞无声地变换着形状,林子里轻柔的春风悄然停在了树梢。寂寂空间,无边旷野。和这寂寞的五行山下无数个春意融融的春日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什么是异常的,惹人春情大发的。
可是,就在这个平常不过的春日清晨,孙悟空觉得从没有过的浑身发热,头脑昏然。
迫切地想要解放,想从这束缚着自己的山崖下脱身而出,然后,在这无人的天地间,在这自由的山野里,对这身下的小蛇儿肆意地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一时之间,这妖力强大,却从没经历过情爱纠葛的的妖兽并不真正清楚,只是单纯地知道,这种古怪的感觉源自身子下面那个微微扭动的、叫他又讨厌又欢喜的小蛇儿。
很久以后孙悟空回想起那个春天清晨的时候,一直记不起来昏昏沉沉的他是怎么放开了敖丰,而那个浑身瘫软的小蛇儿又是怎么脱了身的。唯一能记得的是,当时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没头没脑地追问了一句:「怎么样?怕了吧?」
那句很煞风景的话说出来以后,他还记得那条小蛇儿原本醉人酡红的脸,忽然变得忽青忽白。
那奇怪的朦朦胧胧的眼波,也一下子变得又开始喷出他熟悉的火焰。
「……」狠狠地跺了跺脚,敖丰头也不回地跳上了半空的云朵,飞身而去。举手处,天上怒电闪烁,雷鸣轰隆,顺着他的手势转瞬即来。风雨里,飞砂走石劈头盖睑地落在了五行山下。暴虐的狂风骤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才戛然而止。
风雨袭击了三天三夜,可敖丰,整整三年没有再来。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距离五百年的期限,不远了。想着就要从这山下经过的那个未曾谋面的师父,想着自己就要赴的那个西天之约,孙悟空忽然觉得越来越焦躁。那条被自己欺负得很惨的小蛇儿,真的不再来了吗?自己远走西天、踏上漫漫征途之前,真的再也看不到他神气活现的笑脸了吗?
从来都是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的齐天大圣,心里开始有一种不知来处,没有着落的微妙情绪在生根发芽,那种陌生的情绪应该叫做牵挂,孙悟空不了解,但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它让自己烦躁不安,让自己怅然所失。
所以,当整整三年没有露面的敖丰终于再次出现在五行山下时,孙悟空心里的感觉是五味陈杂的。惊喜、担忧、尴尬、恼怒。是的,担忧这小蛇儿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不再露面,尴尬那次带来很奇怪感觉的「惩罚」,恼怒这小蛇儿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望了一会儿,孙悟空心里的恼怒不知怎么越来越大。这神气小蛇儿看起来过得很好,自己枉自担了这三年胡思乱想的心,一会儿怕他有什么意外,一会儿害怕他真生了气,可是看他那平平淡淡的神情,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把三年前的事情放在心里的意思嘛!
「明天我就满十八岁了。」敖丰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忍了忍,孙悟空决定也不再提那天的事,既然他都不在意,自己干嘛要心心念念记在心里?
「少装嫩,明明是活了好几百年的小蛇精了!」他冷哼。
「我们龙族,计算年龄的法子和人类是不一样的。」敖丰微微一笑,显出了长长的白龙真身。银色的龙鳞片片饱满,锋利的龙爪在身边的树上轻轻一划,参天的古树轰然倒地。
额头上,初初长成的龙角骄傲地竖立着,像是海底最美丽的珊瑚礁。
愕然地望着敖丰,孙悟空忽然觉得有一点陌生。除了最初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