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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呆,敖丰眼前浮现起自己长长的身体被咬得遍体鳞伤的情形。心里微微发怵,他发了急:真是一下子死了也没什么打紧,可这么被啃得东一口西一口的,是件好玩的事吗?
「混蛋臭猴子,死王八蛋!有本事你一口吃了我,一天一口的,你是女人啊,吃饭这么秀气?」破口大骂起来,小白龙响彻山谷的怒吼回荡在安静了数十年的五行山下……
夜色渐渐笼罩山峦,敖丰中气十足的叫骂也微弱下来。一直笑嘻嘻地听着他骂骂咧咧的孙悟空也不生气,就那么自得其乐得闭着眼睛假寐,直到敖丰终于彻底停止了骂声。
半天听不见敖丰继续,他轻轻捅了捅敖丰早已累得软绵绵的身子:「喂,小蛇儿,怎么不骂了?继续啊。」
你脑子被太上老君的金刚琢砸秀逗了,才会喜欢听别人骂你!敖丰在心里怒吼,嗓子已经叫哑了,实在没力气吼得出来。
「饿了,对不对?」孙悟空挠挠头,伸手掏出一个铜盘来,里面是一堆黑黑圆圆的东西,「吃点东西吧?」
「拿走!饿死也不吃你这臭妖精的东西!」
「不吃就饿着。」那男人也不勉强,一个人「嘎崩嘎崩」地嚼起黑丸子来。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好几声,敖丰偷眼看着那团黑黑的丸子:山果?
抬头正看见敖丰慌忙躲开的目光,孙悟空嘿嘿一乐,不由分说塞了一个黑丸子在他口里:「小蛇儿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还闹别扭啊?」
呸地把丸子吐了出来,敖丰怒目而视:「你想把我养肥了多吃几天,我才不上当!」
呆了呆,孙悟空噗哧乐了:「你怕了?」
这忽如其来的一笑,让敖丰一怔:这可恶无比的猴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戾气和野性怎么忽然全都不见了,反倒好象纯净好看得很呢?
呸呸呸!妖精就是妖精,笑起来也有古怪!
「不怕就吃点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进肚哦。」耐心地把一个丸子再塞到他嘴里,那男人语气没有了先前的恶劣。
赌气地一口大力咬了下去,敖丰心里一阵悲愤:凌迟咬死就凌迟咬死,大不了捱上七七四十九天,难道还要做个饿死鬼!?
「嘎崩」一声,一阵钝痛从牙根直窜上脑门,「啊」地大叫一声,黑色的丸子完好无损地和着一颗带血的后牙从敖丰口中落了下来。
「哎呀!」大惊失色地看了看敖丰磕掉的牙齿,孙悟空拍拍脑袋,「忘了这是如来那老头儿给我解饿的铁丸子,一般人大约是咬不动的。」
「……」又气又急,又累又饿,西海龙宫娇生惯养惯了的三太子,在掉落五行山下的第二个夜晚,再次直直地昏倒过去。
一言不发地直挺挺睡在山洞前的平地上,敖丰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迎着朝阳斜照,在脸上投射出一道疲惫的阴影。整整七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点水了,那臭猴妖喝的居然也是寻常人不能喝的铜汁,害他无法进喉。早听说那个混蛋是石头里生出来的异类,看来他的的肠胃一定也是石头做的……身体上的伤痛在饥渴交加下变得越来越难捱,全身先前越来越重,现在,是越来越轻了。
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要渴死饿死了吧?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知道呢?想起白发苍苍的父王和母后那宠溺的眼光,小白龙的鼻子有点发酸。那个一直体弱力微却美貌惊人的小表弟篱,假如没了自己的保护,不知道会不会被大王兄二王兄欺负得很凄惨?还有那只傻呼呼的大海怪要是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很伤心呢……敖丰昏沉沉地胡思乱想着,头一次有种叫做后悔的情绪牢牢缠绕住了心房。
「喂,小蛇儿?」身上被那只熟悉的手戳了戳,小白龙没有反应,浑身绵软地倒真像一条无骨蛇,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只妖猴并没有真的一天咬下他一块肉来,大概是不喜欢生血腥气。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吧,自己反正就要很难看地死定了,死得浑身窟窿还是整尸一条,又有什么区别?
「喂喂……你没死吧?你不是修炼了一百年的蛇精吗?怎么这么不禁饿?」胡乱地推着他,那男人声音里有点焦躁,「你睁眼啊,再不睁眼我就真的吃了你!」
有气无力地睁开眼,敖丰觉得自己连瞪眼的力气都没了:「……死猴妖,臭魔头……要吃你就快点,再过一会儿……我死了,肉可就不新鲜了……」
对面那男人焦急的眼光,有点微微的发楞。这条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神气活现的小蛇儿,真的就快要被自己折腾死了?
眼光有点说不出的黯然,孙悟空看着敖丰将闭未闭的眼睛,轻轻发话了:「喂,小蛇儿,你不要死。我放你走好不好?」
快要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敖丰,眼睛蓦然睁大了。
「那个……我不是真的想吃你。」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那男人金色的眼眸在很近的地方,流转时透出一丝微微的琥珀色,像是一方干净幽深的潭水,一丝杂质也无:「只是──只是五行山下很久没有会说话的东西靠近了,我看到你,就想逗逗你玩儿……」
挠挠一头金色的乱发,他困难地表达着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心思:「看你生气发怒,听你骂骂咧咧,好像就不那么寂寞了。」
静静听着他的话,敖丰没有回答,似乎被他那寥落的语气打动了似的沉默不语。
半晌他疲惫地道:「解开我……」
「我这就解开,你走吧。」举手在他头顶抚摸,口中念动了咒语,孙悟空看着敖丰慢慢挣扎起身显出入形。唉?虽然脸色苍白嘴唇发灰,可是依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蛇儿呢!
敖丰脚步漂浮地站立起来,定定心神,没力气用龙形在天空翱翔了,就这么先走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踉舱着,他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喂──小蛇儿,以后一个人在夜里别出来乱跑,很危险的。」身后,孙悟空对着敖丰的背后忽然叫了一声……那个颀长的背影虽然有点狼狈,却依然骄傲地挺着。呵呵,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呢,他想着,忍不住微笑起来。看着四周重新回归了无限寂寂的空山密林,他又难得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又该要等多久,才会有这么有趣的、会说话会发怒的活物恰好经过呢?
◇◇◇
五行山下,恢复了渺无人烟的寂静。不知为什么,孙悟空一直觉得这里明媚的春天和凉爽的秋天都格外短暂,就连夏天也不长。只有每年白雪皑皑的冬季是格外漫长难熬。
连小虫子小鸟儿都藏得全无踪迹的冬天,终于又过去了一季,孙悟空望着四周的雪水慢慢融化,嫩草悄然发了芽,心情也一点点好了起来。再不久,就是夏天……记得前几年的夏天,有条黑呼呼的、倔脾气的小蛇精曾经路过这里呢。孙悟空的脑海里浮现起显出人形后敖丰那张憔悴不堪却依然秀美的脸,那张紧紧抿着透着愤怒的薄唇,不知道现在他还好吗?他若有若无地想着。
午睡的孙悟空是被一阵霹哩啪啦的乱响和一阵恶臭弄醒的。
懵懂地睁开眼,他一时之间完全搞不清状况。头顶一堆来历不明的粪便争先恐后地往下掉,那些熏得他醒过来的气味显然就是这么发出来的,不一会儿,身边已经堆积得到处都是。一大群咩咩乱叫的山羊从远处狂奔着向自己所在的山洞处冲过来,停在了他近前,有几只更是毫不客气地,举蹄向他头上一阵乱踩。
慌忙躲闪,他狼狈地一拳打飞了那几只不知好歹的山羊,心里一阵胡涂:天上掉粪,山羊来袭?
「嘿!臭猴子!」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过来。
稀薄的云彩上,一个身着缕金束腰长袍,头上银色长发松松挽起的神气少年斜倚在上面,嘴里嚼着一根多汁的嫩茅草根。
……小蛇儿,那条几年前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小蛇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一下子变得唇红齿白,神采飞扬起来了呢。惊喜交加地,孙悟空叫起来:「喂,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意义不明地微微一笑,小白龙纵身从云端跳下来,并不靠近,只离得远远的,「这份见面礼如何?」
愣了愣,孙悟空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可不是!这满地的粪便,这咩咩乱叫、胡踩乱跑的羊群!这条臭小蛇,分明是来找他晦气的。
「干嘛那么小心眼?」他起眼睛,似笑非笑,「我当初又没真的欺负你,可不是把你给放了?」
没欺负他!?刚才还笑嘻嘻看着他的敖丰,脸色忽然一变,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敖丰从生下来活到这么大,从来都是被人让着捧着,何曾被人欺负成那样?又是摔又是打,又是定身又是折磨,这份羞辱这笔仇,可不是比天还大?几天前狼狈不堪地一头扎进西海的时候,虚弱地连连呛了好几口水,正落在一群惊惊咋咋的八卦海马堆里。他是龙耶,一条龙在自己家的西海里呛水,传出去会被整个西海活活笑死!整整在龙宫里修养了好几天才恢复了体力,他头一件事就是飞上天去,死磨硬赖地找迦叶天尊学了解定身术的咒语。天上一天,那人间五行山下就是一年,让那猴子安稳地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怎么是他敖丰的作风?
不把这只混蛋妖猴给整治得痛哭求饶、悔不当初,他堂堂西海龙宫三太子也不用混了!
叉着腰,敖丰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伏下身,紧紧盯着那双精光闪闪的金色异瞳,一字一句地恶狠狠宣布:「听着,臭猴子──咱俩这梁子,可结得大了!」
身上一紧,他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只妖猴暗自发动的法术,臭猴子,还来这一套!佯装不知,他心中暗暗念动解咒的咒语,定身术轻而易举地破解开了。伸手向天空长啸一声,随着他的吟叫,远处空中忽然有成百上千的乌鸦呱呱乱叫着扑向了这边,聚集在山洞附近的树枝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呱噪声。
一时间,群鸦乱飞,山羊狂跳。鸦毛与羊毛齐飞,鸟粪与羊粪一色。安静了很久的五行山下,难得地热闹起来。
若无其事地,敖丰拍拍衣角沾上的尘土,厌恶地摀住鼻子往旁边闪开身。看着四周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鸦飞羊跳的盛大场面,他嘴角终于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笑吟吟地,他居高临下望着那在一片狼藉中目瞪口呆的男人:「我走了,明天再来──不,对你来说,是明年。」
得意洋洋地跳上云朵,他叹了口气:唉,这么臭气熏天噪声震耳的地方,叫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身后,远远地一个声音终于惊天动地地大吼起来:「臭小蛇!你敢!看我怎么扒了你的蛇皮,抽了你的蛇筋……」
回头假惺惺作出个害怕的表情,敖丰龇牙吐舌:「啊呀──我好害怕啊,你可千万别从山下跳起来追我!」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敖丰再次出现在五行山下的时候,带来的是一场疾风暴雨。距离他长到龙族的十八岁只差一年多了,头顶上的龙角早已蠢蠢欲动地长成了该有的美丽形状,父王早已开始教授他呼风唤雨的符咒。
法术初成,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