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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伤口似乎疼得格外厉害,就像一把烈火在烧一样,他已全身都在不断地冒冷汗。
这个地方,是无法再待下去了,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难道他的罪孽真是如此深重?
“逍……”
他低吟着他的名字,眼泪掺着从胃中吐出的淡绿色的胃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前襟。
雨与泪混杂着在脸上纵横,分不清到底是雨,还是泪?
“陆护卫,陆惟?”这犹疑的问话穿透层层雨幕直达他耳边,是谁?再提及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忘怀的名字?
抬起头,风雨飘摇中,站着一位气质沉稳的英俊男子,腰挂玉萧,手牵白马,微微迟疑地看着他,一位随从正在旁为他撑伞。路对面还站着三个随从摸样的全身蓑衣的男子。
看到他抬起的脸,那人微微笑,道:“原来真是陆护卫,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陆惟, 这个名字, 是他自己都要遗忘并唾弃的!他支撑着站起发抖的身子,不发一言,沿着无边无际的官道,冒着滂沱大雨,往前走。
那人微微一怔,跟上前去,道:“陆护卫,我是试剑山庄的洛凡,我们曾在铁杀帮见过,你忘了吗?”
他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
雨中的官道泥泞异常,但仍举步前进。不要,他不要任何人来理他,就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了吧,反正心中的那个人,是再也不会理会他的生死!
“二公子,这小子看来像个傻子,我们不用理他,庄主还等着我们尽早回去。”那个撑伞随从对洛凡说道。
洛凡将手一挥,继续跟上前去。:“陆护卫,怎么就你一个人,东方公字呢?”他门向来形影不离。
听到他提及东方逍,陆惟全身一颤,双脚虚浮得几乎迈不开脚步,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往地下倒。
洛苒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他湿透的身体,惊觉他脸色的苍白与气息的微弱,一打手势,随从们立刻牵过马。抱着陆惟上马,将他单薄的身躯纳入自己安全的怀抱,盖好雨蓑,一拉马缰,快马加鞭地往试剑山庄的方向而去。
马蹄过处,溅起一地泥花。
第五章
江南苏州试萧山庄。
试萧山庄位于苏州城正中,乌衣巷内。
乌衣巷、朱雀桥,与秦淮河一带连成一片,是苏州最繁华的地带,住户大多是名门望族,或官家世族。
整个试萧山庄占地数千顷,内有一败涂地湖,绿水回环、垂柳迎风、水山花石、曲径通幽,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精美雅致,浑然天成,巧夺天工。
已是深夜,洛凡的客房,灯火通明。
烛火照耀着躺在床上的陆惟,明明灭灭,自高烧致命的危险中挣脱出来的他,即便在昏迷中,仍紧皱着双眉,芥子般忧郁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深深地痛苦,眼角还挂着一道未干的泪痕。
他在为谁苦痛,为谁流泪?洛凡静静地看着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光。
雨水充满的江南毕竟不同于干燥的中原,连窗外吹过的风,也显得格外温柔。
他难以想象,如果不是自己凑巧于返回山庄的路上救了他,那么,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是否会像风一样,永远地消失在这个尘世?
尤其令他震惊的是,帮他疗伤时,他身上密布的伤痕,有一道是最近的鞭伤,但还不算重,最重要的是左肩处的剑伤,根本未得到好的调理与治疗,伤势已经恶化扩散,这也是引起他高烧不断并差点送命的主要原因。
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一直形影不离的东方逍会放任他怎样?
突然,陆惟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颤着,缓缓地睁开眼,开始无神地打量四周,一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仍是不发一言,表情严肃而疏离。
洛凡朝他微微一笑,道:“这里是试萧山庄。你已经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现在一定很饿了吧,等会儿下人会马上送吃的过来。
陆惟仍是一脸萧瑟,意兴阑珊。
洛凡站起身,走到门前,略一停顿,道:”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不会过问任何关于你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说话,没有任何人会勉强你,我只希望你能把我当作朋友。“说罢他轻轻走了出去,并掩上了门。
夜凉如水,风柔如梦,愿这世上的苦难,从今以后能少一点罢!
陆惟无神地呆视房顶半晌,时梦时醒、时醒时惊。
真正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布置清雅大方的客房内,除了随侍一旁的婢女外,并无他人。
洛凡恪守诺言,虽然来探望过他几次,但都知识吩咐一边伺候的婢女小心照顾他,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过问半点关于他的事情。
长久压抑与自我折磨,使这场大病来势汹汹。加上他自暴自弃地不用任何内功调息疗伤,虽有精心调养,陆惟仍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旬日,伤势才略有起色。
今日,自卧床后跨出房门的第一天,许久未见阳光的眼睛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室外强烈的光线。
四周繁花似锦,环种满优美名贵的潇湘竹,娇翠欲滴,沿着细碎石径缓缓地向前,一面绿湖便展现在眼前,水波邻邻,杨柳迎风,湖边种有一大片荷叶,现在还不到季节,满池汉有翠绿的荷叶,却无芬芳的花朵。
试箫山庄武艺固然不俗,试箫清音名震武林,但更为出各的是其理财能力,几乎掌控着江南一半的经济命脉,山庄下属的钱庄已遍地开花,甚至蔓延到中原及关外。
庄主洛君同共有五个子女,最长的是人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洛池琼,洛凡排行老二,也是洛君同最器重的儿子与助手,通常杂务缠身,白天都不在庄内,但只要晚上有时间,他都会到陆惟那里陪他。
他从不问他的过去,只是漫不经心地跟他谈诗论词,或品棋论文,当然都是他在自言自语,而他只是沉默倾听,有时他仅是静静坐着画面,或练字,留下一室的墨香,伴他渡过无尽的黑暗。
江南江北,路途遥远,如今他来到江南,此生再见他,已是不可能了!不知他是否已与铁箭山庄的莫大小姐完婚?在如此明媚的天气下,是否与他新婚的妻子相偕相对?他多渴望能听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又有多害怕听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言?
摘过一片潇湘竹叶,放在唇边,他轻轻吹起来,不成声调的呜哑刺破一池的宁静,几圈涟漪微微轻晃,是荷叶底下的鱼群轻啄池面。
洛凡回到庄内,走入自己的院落,一眼便看到这幅情景,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他就这样站在池辨别上次见他时消瘦了整整一圈,沉默、憔悴而忧郁,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他的眼眸,虽然灰暗的无神的令人担忧,但蕴涵在内的一份纯、一份无畏,仍清晰可见。仿佛十月的雪花,洁净清洌得令人不敢逼视,为什么,他身上竟有如此令人心动的特质,而不仅仅在于他容貌的俊美?
洛凡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竟可以同时柔美和坚强这两种特质,防腐似一颗雪地中的夜明珠,美丽忧郁的光泽中蕴藏着令人心动的清洌。轻而易举地,便能镊取别人倾慕的眼光。
当他的目光与他相触之际,他的心都不禁因这份纯净、清洌而瑟缩起来!生怕这纯净的目光映照出他内心的黑暗与疼痛!
轻轻地走近他,他笑道:“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陆惟静静看着他,正当洛凡以为又像以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音时,他突然一点头。
洛凡心中暗喜,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他居然会同意。
“现在去秦淮河泛舟一游是最适合的季节。”他转身欲走。
“为什么?”陆惟突然开口,这是他放逐自己两个月来的第一次看口说话,那清洌的声音连自己都感觉格外的陌生。
“你在跟我说话吗?你终于肯说话了吗?”洛凡回过头,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
“为什么救我?”他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他要出手相救?
洛凡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问自己,是呵,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要让眼前这个年轻人重新搅起已经沉寂的回忆,那几乎已经被自己深深埋入地底的黑暗过去?
沉默半晌,他答道:“因为……你跟我以前很像。”
“你以前……是怎样的?”
一丝苦笑掠过洛凡唇边。“我不问你的过去,你也别问我的过去,好吗?”
每个人都有过去,那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下难以启齿的过去,那拼命想要遗忘的一切。
“你救了我,要我怎样报答你?”他救他,要他当他的护卫,她救他,要他当她的店小二,那么,他呢?
洛凡深深看入他纯净而忧郁的眼中,“我们是朋友,陆惟。只要你振作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你以为救我是件好事吗?”陆惟避开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湖水,心中亦是一片死寂。本来可以马上解脱的生命,如今却要无限期地煎熬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陆惟,一切都会过去的。”
往事如何能那么容易就过去?陆惟缓缓闭了一下眼睛,不再开口。
江南毕竟不同于中原,时值初夏,漫步秦淮河畔,只见梨花似雪草如烟,一派温柔靡丽的风情。秦淮河分内河和外河,内河在南京城中,是十里秦淮最繁华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河中花舫空梭,舫中人高声笑语,另有花舫
歌妓相伴,吴侬软语,随风人耳,令人未饮先醉。
陆惟默默跟着洛风,登上了一艘装饰豪华而精致的花舫,除他们两个之外,另有两个美貌的婢女相侍,态度熟络而恭敬,桌上早已摆好酒菜,式样精致小七典型的江南美食,仿佛这艘船专为侍候洛风而来。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洛风笑道:“这秦淮河中的船只,十有八九是我庄名下。”
陆惟点点头,坐下。环顾四周靡靡之音,不习惯地紧拧眉心。
几艘画舫开过,船内几位少年公子似乎都认得洛凡,纷纷向他打招呼,并好奇地打量着陆惟。
“不太习惯吧。”洛凡注意到陆惟不自然的神情,微笑道:“秦淮河是江南名景,此地花舫歌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