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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们送伤者来的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当事人,还是目击者?”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张冷峻的脸。
“是我们送来的,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爸爸沉着稳定地回答道。
“那这位呢?你是怎么回事,叫什么名字?”警察严肃地注视着我。
“这是我的女儿,她叫方语晗。”还是爸爸在回答。
“好,方语晗,你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这是她自己的血!”妈妈抢着回答道,“警察同志,这真的是她自己的血,她吐血了,你看,她嘴角上都还有血迹,是真的。”
警察怀疑地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背后的病房门忽然打开了,护士探头出来:“医生,这个伤者醒了,你要不要进来看一下?”
医生答应了,忙走进病房,警察们也跟了进去,我也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那病床上躺着个浑身瘦得皮包骨头似的人,是徐远征吗?那么瘦又那么惨白,他的眼睛微弱地睁着,搜寻着,几乎是立刻便搜寻到了我,然后便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觉得怎么样,能回答问题吗?”还是那个警察微微俯低了身,看着徐远征,问道。
“我……我叫徐远征。”徐远征细弱的声音,但却清晰可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被谁刺伤的,是那边病房里的人吗?”
徐远征看着我,眨也不眨眼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谁刺伤你的?”
妈妈握紧了我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停地颤抖、颤抖。
“是……”徐远征还是看着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刺伤了自己。”
“什么?”警察惊讶地看着他,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
怎么了?徐远征,你糊涂了吗?明明是我刺伤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一定是糊涂了。我想朝他走过去,可却被妈妈死死地抓住,一步也挪动不得。
“那……那隔壁那个伤者呢?是谁刺伤他的?”警察又问。
“是我,是我刺伤了他,警察同志,是我,刀子也是我的,是我刺伤了他,又不小心刺伤了自己。”徐远征有些着急起来,仿佛生怕警察不信似的,竟想挣扎着坐起身来,但又痛得龇牙咧嘴。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清楚了,你不要急,先养好伤,以后再说。”警察忙阻止着他,又安慰道。
徐远征似乎是放心了,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再也耐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警察站直了身,转过头向医生问道:“医生,你确定他的神志是清醒的吗?”
医生点了点头:“他的神志并没有受到影响,应该是清醒的。”
警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隔壁那个伤者呢?现在怎么样?”
“他还在昏迷之中,他的伤势要重一些,那一刀刺穿了肺叶,离心脏只差几厘米,相当危险,不过现在伤势已稳定下来了,看样子,他体质还不错,虽然伤得重一些,但情况比这个病人还要好些。”
我眼前阵阵地发黑。大哥,只差一点点你就会为我而死,只差一点点……谢谢老天保佑,否则,我怎么能原谅自己……不!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因为要抱开我,你早就躲开了那一刀……
“警察同志,还有一件事。”医生忽然又说道,“根据血液化验报告来看,这个病人,”医生看了看病床上昏睡的徐远征,“看样子,他一直在吸毒。”
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都懵住了。吸毒?他在吸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不能置信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病床上的人,那瘦得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的人,那惨白得发青的脸,那凹陷的双颊,那深抠下去的眼窝,那泛着黑的眼圈……
那还是徐远征吗?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也很瘦,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这样,象……活象个幽灵,轻飘飘的幽灵。
我看着他,再也转不开眼睛,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
妈妈硬把我拉了出去,警察早就走了。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冷得我浑身发颤。妈妈紧抱着我,爸爸紧握着我的手,也丝毫温暖不了我。怎么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晗儿,好了,没事了,警察不会再怀疑你了,你可千万别那么傻,自己跑去说出来,听见没有?”妈妈搂着我,低声又着急地嘱咐着。
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象是松了一口气。
护士从另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大哥,我最爱的人在那里面。
我站起来,挣脱开妈妈的手,就跑了进去。
跑到那病床前,看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但仍然黝黑的脸,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一点都不平静的脸,那眉头深深的锁,那痛苦地紧闭着的眼睛,那坚毅的双唇不时微微地颤动。
心里紧缩着的痛,好痛!大哥,是我害你成了这个样子,是我害得你那么强壮的身体也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说得对,你确实不应该再爱我了,你应该厌恶我,憎恨我!
眼前又是阵阵地发黑。妈妈紧紧扶住我,心痛地低喊:“好了,晗儿,你别再想那么多了,出去坐一下,休息一下,妈妈好担心你,晗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坚持?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可以让我坚持的东西了。
妈妈扶着我出去,回过头,看见大哥就那样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又是一痛,不,应该有人照顾他的,但……但不是我。
我走到长廊的尽头,那儿有个公用电话。
“喂……”秦晓鸥再也不清亮的声音。
“晓鸥,是我……”
“你?方幽兰,你……”她在电话里大声嚷道,“你又想干什么?”
“大哥受伤了,你来照顾他,好不好?”
“什么?你说的是长生?他怎么会受伤的……啊,他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来!”
告诉了秦晓鸥医院地址,放下电话。她恨我,光听声音都听得出来她好恨我,可是没关系,只要她爱大哥,无怨无悔地爱他,就足够了。
坐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呆呆地,什么也不敢想了,就这样发呆,让我永远发呆下去。可是秦晓鸥很快就赶来了,她在进病房之前,转过头来看我的那一眼,又刺得我好痛,好怨恨的眼光!
好冷的医院,好冷的走廊,好冷的长椅,我好冷好冷,再也呆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往外走,爸爸妈妈一边一个地扶着我,一直扶着我,扶着我回到了家,扶着我坐进了沙发里。呵,这真是颠倒了,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却还要满头白发的父母搀扶,我真的是个不孝顺的女儿。我对不起爸爸妈妈,如果不是我,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苍老,不会那么容易就白发苍苍,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老两口,可以无忧无虑地安享晚年。
妈妈扶我到床上躺下,她也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叫我休息一会儿,好好地睡一觉。可是我闭不上眼睛,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秦晓鸥恨我的目光,徐远征瞪着我的样子,还有……还有大哥那错愕的、惊痛的眼光。
妈妈一直抱着我,让偎在她的怀里,哄我睡着,象哄着小孩子。可是她自己太累了,一整夜的混乱,一整天的担惊受怕,让她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地沉沉睡着了,紧抱住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黎明悄悄地爬上窗幔,看着白色的窗帘再也遮不住渐渐明亮的晨光,新的一天还是不可阻挡的到来了。我轻轻地坐了起来,轻轻地下了床,轻轻地打开卧室门。
“晗儿!”妈妈还是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喊着我,“你要做什么?”
我回过头朝妈妈一笑:“妈妈,我想去看大哥,你再睡会儿吧。”
“晗儿,何苦呢?别去了吧,他那样对你……”
“妈妈,你别怪大哥,他从没有对不起我,你们不要怪他。”我走过去,扶妈妈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妈妈,这两天把你也累坏了,你再睡会儿吧。”
转过身,关上门,把妈妈担心的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关在了里面。
刚想到书房里去看爸爸,却发现他竟靠在沙发里睡着了,眼泪禁不住地要涌上来。爸爸,他竟忘了回房间里去,就这样靠在沙发里睡了一夜,这两天,他和妈妈都被我累坏了,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还要为我这不孝的女儿操劳,真的太对不起他们了。
我去书房里取了棉被,轻轻地盖在爸爸的身上,他睡得好沉啊,发出了轻微地我从小就听惯了的鼾声。我凝视着他,这两天里,他的头上不知又为我添了多少白发,他的脸上不知又为我增了几道皱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你们为我操劳了,从此以后,你们可以无牵无挂地安享晚年,再也不用为我担惊受怕了。
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去,刚拉开门,便听到身后妈妈的喊声,她追了出来,爸爸也惊醒了,跟在她的后面。
“晗儿,你要早点回来,中午妈妈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鱼,好吧?”妈妈嘱咐着,爸爸也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朝他们快乐地一笑,就象小时候每天上学前,妈妈跑出来嘱咐我时,那样让他们放心的一笑:“好的,爸爸,妈妈,再见!”
关上门,就往电梯里冲,生怕他们会再追出来。
又来到了医院,走在了冰冷得浸人的长廊里,这个时候好安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尽量放轻的脚步声。
推开徐远征的病房门,走到他的床前,看着他昏睡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看着他瘦得脱了形的脸,看着他在棉被下单薄的身体,心里忽地就颤栗起来。我怎么会狠心刺伤了他,怎么能将那样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这样单薄的身体里,这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我怎么能这样地狠心?
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叹息,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在做些什么?
再看他一眼,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人,此刻在我心中,似乎也不再恨了,只有怜悯,只有叹息。转过头去,我该走了。
“方老师……”微弱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回过头去,徐远征微睁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想要跟我说些什么。我走过去,站在他的床前,俯头看着他。
“方老师,谢谢你来看我。”他笑了,第一次真诚的笑。
我的心震动了,看着他:“徐远征,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感到一阵不自在,直起身来,别过头去。
“方老师,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放心好了。”他又轻声地说道。
我转过头,看着他,心里竟是五味杂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笑了笑,看着我:“我不舍得让你坐牢,我反正是烂命一条了,无所谓。”
我心里好复杂,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一直要逼死我的么,他为什么……为什么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