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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喝咖啡吧。”一杯咖啡送到了我的面前,那双粗大的依然布满长长的汗毛的手,我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杯咖啡飘着浓香,杯里袅袅地升腾着一缕淡淡的热气,我多希望这缕热气会越积越多,在桌子的上空,形成一片浓雾,让我看不清对面的人,对面的人也看不清我。
“幽兰,尝尝吧,可难喝啦。”秦晓鸥对我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我端起咖啡就喝。
“哎!”一只手挡住了我,“又不放糖么,而且这么烫,凉一下再喝嘛。”齐少非轻声地又体贴地责备,帮我放下杯子,又往杯里加了两勺糖。
“哎呀!看不出来嘛,齐总原来这么会体贴人呢。”秦晓鸥有是暧昧的语气。
“怎么,也需要体贴一下吗?”齐少非笑道,伸手又去舀糖。
“哎,不用你体贴,留给幽兰吧。长生,你帮我加吧,你知道我的习惯的。”
沉默。只看见一只粗大的手去握那细小的勺,来来回回舀了四勺糖。
心里痛起来。他真的知道秦晓鸥的喜好,他们……他们竟已经这么了解了吗?
咖啡屋的门又被推开了。秦晓鸥忽然喊道:“哎,小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快过来,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小天?那个孩子,那个可爱的曾经想叫我“mom”的孩子?还是那个骑在单车上的眼神陌生的少年?不敢回头去看,不敢抬头。我是“方幽兰”,再也不是“小姨”……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极不情愿地磨过来。
“小天,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秦晓鸥愉快的声音,“来,这位是齐少非齐叔叔,这位呢,是方幽兰方阿姨。”
又得硬逼自己抬起头来,又得硬逼自己露出客气的笑容,那张酷似大哥的脸又映入了眼帘。真的是他,那个骑在单车上的少年,又高又瘦地站在桌旁,一脸的困惑与迷茫。我的心一阵抽痛,这个孩子,变了好多啊,这么多年他过的好吗?过早地就失去了母亲,没有母爱的他会不会更孤僻,更怯生?
“小天,”大哥忽然说道:“你看她象你的‘小姨’么?”
我心头一颤,手不由自主地就发起抖来,不由自主地就去看着那个已经象个大人一般了的孩子。可是,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困惑与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曾经见过的怨忿。他怎么了?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我没有小姨!”他忽然大声地吼道,连声音都象极了他的父亲,“我才没有小姨呢,我根本不认识她!”他吼完,脸涨得通红,转身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我心里猛地一痛,这个孩子,他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真的忘记了他的童年中曾经有个“小姨”吗?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又那么怨忿,那么地让人心痛?
“这小子,今天怎么啦,脾气这么大。”秦晓鸥站起来了一下,又坐了下去,“小姨?什么小姨?长生,你有个亲戚很象幽兰么?”
几秒钟的沉默。我盯着面前已不怎么冒热气的咖啡,动也不敢动。
“是,我有个……有个亲戚很象……方小姐。”
“哦?真的吗?也象幽兰这么好看?”秦晓鸥感兴趣的声音,“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儿。”大哥的话里仿佛一语双关。
“不过我倒不信,这世上还会有象幽兰这么奇怪的女子。”齐少非戏谑的声音。
少非,求你了,别揭我的短!别在大哥的面前……
“你们都是一个公司里的?”大哥忽然问道。
“对啊,”秦晓鸥抢着回答,“这个呢,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幽兰是他的业务助理,而我呢,不过是个小部门经理而已。”
齐少非笑了起来:“别老总老总的,听起来,感觉好象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色迷迷的老男人。”
秦晓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叫你什么?小齐?不对,这是任贤齐的爱称,怎么也不能用来称呼你。”
“那就叫齐齐吧,或者少少、非非也行,不过也不好,听起来又有点象宠物的爱称。”
秦晓鸥“咯咯”地笑着:“哎,没想到你平常看起来挺严肃挺酷的,原来这么风趣。”她停顿了一下,忽又说道:“不象有的人那么木讷,一点也不解风情。”
齐少非笑:“你说的是谁?幽兰吗?”
这张桌子旁,围坐着一个奇怪的组合,两个人特别地活跃,两个人又沉默得异常。我苦苦地在那里撑着,可是一想到对面有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心里又是无法言喻的满足。
六年了,这六年里让我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凝视,如今又真实地就在我的面前,真实得即使我低着头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可是,太长太长的六年,太多太多的往事,已经让我再也无法抬起头来,勇敢地自信地去迎合那深深、深深的目光……
一起喝了咖啡,秦晓鸥又建议一起吃晚饭,齐少非欣然赞同。我暗自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死活也要撑下去。
“就到附近那家酒楼去吧,那儿味道还不错,长生,你说呢?”秦晓鸥又在提议。
“好吧,你们等我一下。”大哥站起身来,走到吧台那边,和里面那个大概叫小张的煮咖啡的女孩子交待着些什么。
我微微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着他。他还是那么的魁梧高大,但明显比以前瘦了很多,依然挺拔的侧面,依然棱角分明的五官,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麻质衬衫,一条深灰色的休闲长裤,看起来真的好有气质,好有风度。那浓密的头发依然剃得很短,一定还打了些啫喱膏,看起来很干净很清爽,脸上的络腮胡子也刮得十分干净。
他也变了好多啊,看起来再也不是深山里那个生活清贫的粗犷的猎人,现在的他好象已经完全融入到了都市生活里,甚至还有些超然的味道。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好吧,光看这装修得别具一格的小屋,就知道他的生活十分优裕。他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六年,太长太长的六年,可以改变许多人一生。大哥,他已经变了吗?在他那依然厚实的胸膛里,跳动的可还是那颗看似沉默实则狂热的心?
他转过身来了,我赶紧又垂下头去,可是心里微微一痛。只是那样的一瞥,却分明地、分明地看见他眉心里那道仿佛再也解不开的锁,这样的锁,曾经在他的眉心里不时地出现过,可是现在,那道锁好象已经根深蒂固地嵌在了那里。那里面锁着的究竟会是什么?
吃着食不知味的晚餐,我依然垂着眼,只看着碗里的菜。齐少非不时地往我碗里夹着菜,关心地说道:“幽兰,尽量多吃点吧,你实在太瘦了。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你怎么也得补点是点儿啊。”
“谢谢你,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我看了他一眼,朝他感激地一笑。
“幽兰,齐总对你真的好关心哦。”秦晓鸥在一边起哄着。
“晓鸥,你别乱说话!”我慌忙说道,又对秦晓鸥使了个眼色。
“我哪有乱说话,本来就是嘛,长生,你说是吧。”
这个小妮子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是……”大哥的声音,“她……她确实太瘦了。”那依然心痛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立刻便陷进那深邃的目光里,那里面依然是无尽的爱怜,依然是不变的深情……
忽然就慌了,忽然就无法言喻地自惭形秽起来。低下头去,大口地吞咽着齐少非夹在我碗里冒着尖的菜,秦晓鸥不是说这家酒楼的味道很好吗?怎么在我的嘴里品味出来的尽是苦涩?
疾驰在回家的路上,齐少非忽然说道:“怎么了?幽兰,今天你特别的沉默。”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是因为有陌生人,感到不自在么?”
陌生人?他竟成了我的陌生人!
星期一下班的时候,有些晚了。齐少非本来要请我去吃饭,我找借口推了,等到他走了一会儿,才收拾东西下班,公司里已经开始有闲言碎语了,还是尽量回避的好。生活在这红尘俗世中,总是无法免俗的,无法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大写字间里早已空无一人,这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只听见我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出了电梯,出了写字楼,天色有些昏暗,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闷热闷热的,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得赶紧回去了,公交车这会儿应该没有那么拥挤了吧。我准备向候车亭走去,可是立刻便停住了脚步,动也动不得。
大哥就站在那儿,写字楼外的阶梯下,一动不动的,就那样看着我,眼里好象有期待,有希望,也有不变的……
一定要记住,我是方幽兰啊。我又强迫自己露出礼貌的微笑,强迫自己向阶梯下走去。
“毕先生,你好,你……是来接晓鸥的吗?她早就下班了。”
他明显地一震,脸上浮现出一层痛苦,仿佛被人击了一拳,却又强忍住痛。我的心一阵紧缩,不要,大哥,不要这样,我无心伤害你,我只是……只是从不认识你的方幽兰。
他很快就缓和了过来,脸上的痛苦淡去了,吸了一口气,勉强朝我笑了笑:“不是,我不是来接晓鸥的,是……是想等你。”
“等我?你……”我垂下眼帘,遮住那慌乱的眼神,“等我做什么?”
“我曾经提起过,你……你很象我的一个……一个亲戚。”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不连贯了,他不是一直很沉着的吗?“我……我几乎以为你就是她。”
心里开始颤抖,开始发虚。“我不是……是你认错了,毕先生。”
“是吗?那她……她究竟在哪儿?”又是一语双关的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她迷失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会一直等到她回来。”他急切地打断了我,急切地剖白心迹。
我好怕,好乱啊,不要,大哥,我不是迷失了,我……
“还是她早已改变,早已将过去的一切都遗忘得干干净净,再也不愿回来了。”
雨点大颗大颗地打了下来,打在身上,却痛在心里。
“毕先生,对不起,下雨了,我要赶紧回去了。”我转身就跑,再也不敢看他,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小丫头!”大哥在身后喊道,终于喊道。
脑袋里顿时“轰”地一下,晕眩,又是晕眩,前面什么也看不清。不,我不是小丫头,我是方幽兰,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方幽兰,不要停下来,朝前走,只要跨过这道槛,我就是真正的方幽兰,只要撑过去,我就又为自己穿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就再也不容易被戳穿……
“吱——”一辆车在我身旁急刹住,车窗里有人伸出头来怒吼了一声:“喂!你不要命了么,横冲直撞的,想干什么?”
出租车,是一辆出租车!我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你?”司机惊愕地回过头来,“你要坐车?”
我点头,拼命地点头。快带我离开,只要离开!
雨点又密又急地敲打着车顶,车窗上满是不断滑下的水痕。我忍不住地回过头去,那样大的雨,那样让人无法不躲避的雨里,站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雨下得更大了么?为什么眼前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