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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记得那苍白唇际的一丝轻笑,如风如月,清淡了无痕。
他降临人间的时候,人间足足下了三天豪雨。那年夏天,久旱无雨,他来了,然后天降甘霖,四处清凉一片。
他的元神翱翔天际多时,却找不到一处可供栖息的躯壳。第三天黄昏,终于让他感觉到一丝契合的气息,遂降
下云头,龙尾一摆,直奔那处而去。
开始他以为是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那条村落才会呈现出如此妖异的一片红。谁知道,飞了过去,竟见到方圆
百里,尽成废墟。有些地方还滋滋冒着白烟,像是原本燃烧着的烈火才刚刚被雨水扑灭。
那股召唤他的气息从村中最大的一间宅院传出来。他降了下去,远远的,他的元神在绯红的流霞中,是一条颀
长优雅的银龙,带着清冷的水气和氤氲似的银光仙气冲入那一片嫣红的云雾中。
莲华灼灼,触目以及是一池滟滟的红色水莲,莲茎妖妖娆娆,如同欲语还羞的女子。花色如焰,带着三分赤色
,二分火气和一分不可一世的妖邪,在碧水涟漪中艳惊四处。
这般喧嚣霸道的火色,映红了池畔少年苍白的脸和苍白的衣。
龙帝翩然降落于一池火色中央。龙身一敛,幻化成白衣羽冠的仙人。
“是你召唤我来?”银眸四顾,除了少年之外别无他人,那清冽如冬雪的声音问道。
少年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现出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来。
风里夹杂着阵阵热浪,莲华如火,与天际的流霞相辉映。宁静压抑中无由地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
“九玄龙帝殿下,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少年的微笑在霞光中出奇的淡,出奇的祥和。话音渺渺,似乎转眼便
被风吹散了。
“哇……”少年怀中的孩子不知怎地受惊了,号啕大哭起来。
池里的红莲募地一亮,灼灼的,映得池水也红了。
少年柔声哄住了孩子,便娓娓道来:
——吾儿出生的时候,方圆百里,皆被妖火烧成灰烬。鸟兽虫鱼,无一幸存。就连这条村子的人都难逃劫数。
这池子里种的,原本是白莲,却也变成这火焰似的模样。妖火肆虐,不久也将把吾儿的身体一并吞噬殆尽。然
而,水火相生相克,普天之下,唯有您一人能够镇得住他体内的妖火。无奈之下,只有把他托付给您。十八年
,我愿用自己的躯壳换吾儿十八年性命无忧,还望龙帝殿下成全我的心愿。
“有趣,育有妖火的孩子么?”龙帝锐利的目光在少年脸上轻轻一转,“好,我便用十八年的时间换一个可供
栖息的躯壳。”
清澈而抑扬顿挫的声音定下的,是约定,也是交易。
于是,他庞大的元神附到了这位名为潋的少年身上,当他重新睁开眼睛,原本乌黑的瞳孔已经变成苍银色,眸
子中流动着洌洌神 光。一头青丝也褪成银色流泉。
龙帝环顾四周,扬眉一笑,天生的倨傲和冷然霎时显露出来。
稍稍适应了这个人类躯壳,龙帝正要动身,忽然耳边一痛,低头看去,原来怀中婴孩不哭了,胖乎乎的小手正
扯着他鬓边的一缕银发。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小子……”
火红色的头发稀稀拉拉地挂在大脑袋上,一双红玉似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的看着自己。
龙帝不由皱起眉头,这红色可真刺眼,偏偏是自己最讨厌的颜色。
看来,真如潋所说的,这个孩子满肚子妖火气,还真邪门呐。
小小的拖油瓶浑然未觉上头一双冷冷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小手继续耍玩着龙帝的头发,一脸陶然自得。
嗯……还是先封住他身上的妖火吧。
龙帝伸出食指,就要点上小孩光洁的额头,那孩子见有东西靠过来,撒手不扯他的头发,小小手指一开一合,
已经把龙帝的食指抱得紧紧的。
“喂喂……我是要给你下封印,不是把手指给你玩的。”啧,这小鬼把我的手指当玩具了。龙帝恼怒地瞪着他
,手指用力甩了两下,没挣脱……
小孩子以为龙帝跟他玩,咯咯笑着,双手抱着他的手指送到嘴边,居然就这样甜美地吮起来……
……筋……筋……
冷静,冷静……大人不与小孩子计较,现在发火太没面子了。
龙帝努力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至于那么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乖,乖,把我的手放开,等会给你好东
西玩。”
想不到如此笨拙的哄骗居然有用,龙帝乘孩子放开手的刹那把龙印点上他的额头。
按下第一片龙鳞,封住他的外貌;按下第二片龙鳞,封住他体内肆虐的妖火;按下第三片龙鳞,让那龙之印护
住他的身体。
足足布下了三重龙王印,才看到那嚣叫于孩子体内的妖火渐渐熄了。
妖气褪去,便见孩子的外貌也起了变化。嚣张的红色隐没了,一双昏昏欲睡的大眼睛变成猫一样的浅灰色,发
色也恢复成平常的黑亮。
“小鬼……”对了,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他小鬼吧。
算了,起个容易叫的名就行了。阿猫阿狗的确实有点难听……嗯……
龙帝略一沉吟便说:“这样吧,赐御姓‘龙’,赐我封号‘九玄’为名,嗯……属火的小鬼,就叫你‘龙九炫
’吧。”
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抱住了他的手指,咯咯笑着,乐不可支的模样……
十八年,还有十八年要对着这个小鬼……
龙帝这才发现前途多难,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风不知从何处漏了进来,床前的灯火晃了一下,莲焰闪烁。龙帝募地惊觉自己出神了很久。
身边九炫很安静地睡着,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九炫真是有趣啊,也比现在乖多了。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浅灰色的眼睛喜欢追着他的
银发滴溜溜地转,笑起来瞳孔颜色浅浅的,像只猫咪;还有,喜欢玩弄他手指的恶习。
龙帝狐疑地瞥了一眼九炫的手: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小时养成的坏习惯?
不由的,他开始在灯下反省起自己的启蒙教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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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平缓行进在运河上,两岸垂柳如烟,偶尔有一两树桃花李花,红红白白的,在朦胧绿意中争芳斗艳。
用膳过后,墨尘习惯性靠在软榻上打盹。午后的暖阳从雕花的窗棂间投进来,在他脸上印下斑驳的光影,懒洋
洋的天气容易让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这几天,九炫的伤势略有好转,四人这才启航前往京城。龙帝顾着照顾他儿子,都没有时间来和他斗嘴了。可
惜少了个娱乐的对象,墨尘顿时觉得无聊得紧。而无心小狐狸又整天神经兮兮的,不知在紧张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是一声尖叫差点把墨尘从榻上震下来。
自从九炫来后,无心时不时发出这等惊心动魄的惨叫声。
“又怎么了?”揉揉额头,墨尘苦笑着望着将他的睡意驱赶得无影无踪的女子。
“怎么可以这样……公子……怎么可以这样……”无心带着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小碎步奔到墨尘身边。
“你又看见什么了?”墨尘暗暗叹了口气,不用说,一定是又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了。
“我刚刚想把干净的衣服送进去,发现龙帝殿下,龙帝殿下他居然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小匙,喂那个某人吃
饭……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信……天界第一神将的龙帝殿下,那么高贵傲气的龙帝殿下,居然会去服侍别
人……天啊……”无心两眼水汪汪,似乎因为打击过度,连声音都颤颤的。
再叹了口气,看来,有必要让这个恋慕龙帝的小狐狸明了一些事了。
“无心啊,嗯……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墨尘努力选择温和的措词,以免伤害他家无心可怜脆弱的心灵,
“龙帝他……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强烈的保护欲,这个在天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像当年他对青帝的过度保护
,就让很多上仙既痛恨又无奈。而现在,我想是九炫让龙帝的保护欲又发作了。”
“喜欢……难道龙帝殿下会喜欢那个傻瓜?”
“也许吧,九炫可是龙帝一手养大的,不可能没有感情吧。” 墨尘微笑着敲敲无心的脑袋,打趣说,“怎么,
妒忌人家了?”
“……我没有……”无心迎着他露出个粲然的微笑,一个转身,嘴里便开始嘀咕起来:“哼哼……我要在那个
叫什么炫的饭菜里下毒,哼哼,看他还能不能老在龙帝面前晃悠……哼哼……早日归天的好……省得拖累龙帝
殿下……”
“咦咦,无心,你说什么?”
“嘿嘿……没有,公子……没有什么……”
望着她的背影,墨尘不由摇头苦笑。
这个小妮子,没有什么的话,干嘛一路冷笑着往膳房走去?分明是心里有鬼。
此后几天,九炫都备受折磨,一会儿忽冷忽热,一会儿又周身其痒难耐。四个人一同用膳,却只有他一个人吃
坏肚子。离京城只有几日行程,一路上吐下泻,弄得本来早该好的伤一拖再拖,连龙帝都怀疑他是不是水土不
服了。
九炫则是有苦说不出,虽然猜到是哪个人搞的鬼,无奈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便在别人的地头上闹起来。
一行人就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起波澜的情况下挨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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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城墙连绵千里,古寺的钟声恢弘而悠远。
东风无意,摇落了遍地榆钱。飞檐下不断被风吹响的,是一串串悬挂着的玉制铃铛。玉石坠着,晃着,撞击着
,叮咚,叮咚,叮咚,响声清脆又苍茫,不知惊醒了多少京华的梦幻。
当四野的风旋起,携带着城外细细的黄沙和城内柔柔的柳絮飞扬于大街小巷时,更觉春城无处不飞花……
墨尘他们到时,整个帝都都迷失在三月的芳菲中,喧嚣与清冷,古老与繁华,庄严肃穆与热闹喧哗,皆共存于
这片天子脚下的土地上。
京城三月的群芳会,车如流水马如龙。
四处人潮涌动,花香鬓影。
把无心和九炫两个小辈留在画舫上看家,龙帝拽了墨尘出来。说是要依靠他的灵敏感觉寻找上位花仙。
墨尘无法推辞,只有在出门前便阖上摄魂夺魄的双眸,一路跌跌撞撞跟着龙帝在汹涌人潮中“寻花问柳”。
看过了“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的牡丹,赏过了玉堂春睡的海棠,触目所及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