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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透了的头发都披挂在脸上,身上的衣裳也再也找不出一丝干的地方,隔着雨幕,九炫默默看着倒地不起的爱驹,心里惨然。
马的一条前腿受伤了,虽然不算严重,但也没有可能再驮着人奔跑。而且,受过一次脚伤,即便好了,这匹日行千里的神驹,也不能回复当日的神速。作为一匹千里马,它彻底废了。
或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意,这匹素有灵性的神驹挣扎着,竭力想要站起来,伴着一声声哀切的嘶鸣,它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最后一次怎样也站不起来了,却仍硬撑起脖子,铜铃大的黑眸望向自己的主人,温和而哀切。
它是九炫的爱马,曾经跟他走过许多地方,当他追随着那个人的足迹不懈寻找时,是这匹忠诚的马陪着他一路跋山涉水,由荒芜至繁华。
他不忍心在此丢下它,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如何能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思绪万千,决定却只有一霎。九炫顿了顿足,毅然转身,迈开大步朝官道上走去,再没有回头。
厚重的云层压得更低,雨势稠密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四周灰暗的,没有光,只偶尔见到天边劈落一道道紫红的电,而闷雷从前方轰鸣着滚来。
倏地,那匹骏马奋力挣了挣,朝远去的人发出一声长嘶,九炫不由闻声一震,发力狂奔了起来,灰色的身影霎时化为一羽飞驰的箭,直射出密密的雨幕。
——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有这一样,决不能割舍。
潋,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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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春时节,船行过处,一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如水春光,如画江山,近得京城,自是人物风流,别有一番繁华。
墨尘却有些倦,几日来都只顾着倚在软榻上打盹。偶尔睁眼望去,便见无心追在龙帝身后,一脸欢喜雀跃,指东点西,妃色的衣裙在风中翩翩然,像极了花间穿梭的粉蝶。
说不喜欢,他倒是开始自得其乐了,枉我还一路逗他开心。墨尘抚着额际,眸光却浅浅地停留在龙帝身上。
此时无心正拖着他到船头看岸上的人放纸鸢。在天界,龙帝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下凡的十几年,也几乎是过着隐居般的日子。所以人间一些新奇好玩的玩意,对他来说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见到了。
再加上无心那个小狐狸,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仰慕已久的人朝夕相处,自是一路上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只苦了墨尘,每到一处,都要给那两个到处惹麻烦的人物收拾烂摊子,一个刁钻伶俐,一个冷傲孤僻,都是不肯吃亏的人物。通常是小事化大,大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本打算时间充裕,可以在沿途打探一下青帝的消息,
最后都不得不打消了那个念头,逃也似的匆匆启程。
墨尘因为天生一双惑乱众生的绝艳眸子,本来就极怕和太多的凡人接触,现在倒好,他们闯祸,却要他去陪笑脸,说好话,不得已时还要施施法术平息闹剧。这一路下来,最累的人反而是他,连一双眼也少有时间可以休息,总是时刻在躲避旁人的目光,那种目不能视的感觉着实令他苦不堪言。
等到终于离京城不远时,墨尘已经累得连欣赏繁华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要那一大一小两个闯祸精乖乖呆在船上,他宁可天天躺在软榻上休息,动也不想动了。
“墨尘,我们还有几日才到京城?”
听得耳边一缕毫不客气的问话,墨尘懒懒地抬起眼帘,眸光流转,轻轻扫了龙帝一眼,“如果你们不下船闹事的话,大概差个七,八日就到吧。”
“谁下船闹事了?”龙帝一脸于我何干的表情。
“是……你没有,是我自己吃饱了出去找麻烦上身而已。咦,无心呢?”
“她说要去城里找些东西。”
“……”
这个小狐狸一定又去惹事了……墨尘哀叹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倦意更浓,换了个姿式,又要阖眼睡去。唉……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建议他们走水路,真是报应不爽啊。
“墨尘,起来!” 龙帝忽然发出一声低喝。
感觉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墨尘乍一惊,撑起身来往外望。
身旁的龙帝不知何时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双眼盯着对岸,眨也不眨的。
“怎么了?”
“他追来了……”话音渺渺,良久,龙帝轻轻呼了一口气,宛如一声叹息。
还是追来了,九炫……
江风激荡,灌满他灰色的衣裳,他风尘仆仆,一路寻来,只为了追随画舫上那点如云如雪的白影。
那个人衣袂蹁跹,风在他身边仿佛也染了点清冷的气息,一身静寂的白,宛如轻盈落于江心的一片云彩。
是他,潋……
心,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栗着,握紧拳头,也止不住全身欣喜的波动。
终于追上他的脚步了。九炫几乎想要仰天长叹。
“龙九炫?”墨尘瞥了对岸的人一眼,恍然道。
只见龙帝一个转身似要飞掠而去,墨尘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又想和上次那样弃船逃走?行不通的。”墨尘看着他,摇摇头说。“不如跟他说清楚,一了百了。”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龙帝愠怒地甩开墨尘的手。“你又以为他会相信多少?那个孩子从小就很死心眼!认定的事向来都别想他改变。”
“认定的事?”墨尘微微笑了笑,“是认定的人吧,潋啊潋,凡人的情感你又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不过我今天一定要让他打消跟来的念头!”同样是极为自我的人,一旦决定的事便要贯彻到底。
认真,坚忍而执着,九炫会有那样的性格,也是在某人的熏陶下吧。
提气,纵身,灰色的身影如鹰鹏展翅,叟地一声掠过江面,堪堪停在船头。
原以为,那个不远千里追来的年轻人见了龙帝,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却只见他目不斜视,直直走到龙帝面前,站定了。然后唇张了张,似乎想唤谁,却没发出半丝声响,只痴痴望着,呆呆看着,仿佛这一刻重逢,已经过了百年、千年般恒远的时间。
墨尘心里开始低叹:那样的眼神,是看一个长辈,一个父亲该有的么?也许,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潋吧。
自古以来,爱上龙帝的人是什么下场,墨尘还是略有耳闻的。龙帝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有着绝对的冷酷。身为武将的他视那些恋慕的目光为耻辱,并摒弃一切想要匍匐于他脚下的人。
这样的人,除了青帝织锦,他还会喜欢上其他人么?
墨尘正暗自为那个名为九炫的年轻人担忧时,这边的两人已经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跟过来吗?”龙帝额际隐露的青筋,看得出他的耐心已到了极限。
九炫就只一味地抿着唇,闷不做声,只用倔强的眼神看着龙帝。
“好,我就不多费口舌解释了,反正你也不会听。”龙帝用力一甩衣袖,本来微眯的眼睛霎时睁开,苍银色的瞳流露出铁一般的意志,“三掌,如果你接得下我三掌,我就让你跟我去京城!”
九炫眼睛一亮:“真的?”
“嗯,狐辰王就在这里,我可以让他作证。”
看到龙帝瞥过来的冷冽眼神,墨尘苦笑着点点头。
什么时候他又成了父子斗争的见证人了。
听龙帝这么说,九炫的目光不由落到他身旁那个一直沉默旁观的玄衣人身上。以优雅的姿态倚在软榻上的年轻人,眉目如画,一双绝美的眼睛掩在浓浓的眉睫下,流光溢彩。在他点头之际,那眼神刚好悠悠飘了过来,与九炫的目光相对。
九炫一震,心神在瞬间几乎被那双幽深如潭,绮丽如梦的眼眸吸了过去。
好厉害的摄魂术,九炫定了定神,再次望去,只见他已倏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方才不小心和九炫的眼神相对时,墨尘已暗叫不妙,却意外发现他的定力比一般人强许多。心头一动,便用了点摄魂术,居然也不见对他有特别的影响。
墨尘开始有些诧异了,这个龙九炫看来也不是普通人,一个凡人莫说抵挡他的摄魂术,就是被他的双瞳凝视一下都会吃不消。没有高深的道行和经年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坦然面对墨尘的眼睛。就他所知,普天之下可以不畏他眼眸蛊惑之力的,只有少数几个上位的神仙和异界的帝王。
龙九炫,被龙帝用三重龙王印镇压下的躯体,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潋啊潋,你又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江风激荡,对掌的两人立于船头。墨尘坐在一旁观望。
“第一掌!”龙帝清叱一声,比试开始。
第一掌出得平平无奇,招式没有太玄妙的变化,只听见有隐隐的风雷之声,在手掌拍出时呼啸而过……
龙帝只不过想试试九炫的能力到了那里而已,所以这第一掌,最多用了一半的力。也许,潋他也斟酌着如何打退九炫而又不令他受太大的伤害。
哎哎,做人父亲实在是为难啊。
一旁的墨尘把龙帝的心神摸得一清二楚,简直洞若观火。
双掌交接。九炫顺利接下了龙帝第一掌,身形只是稍稍晃了晃。
“第二掌!”龙帝点点头,像是对九炫的赞许,随即出了第二掌。
骤时,真气激荡,似卷起漫天风云,将画舫上的几层白纱都卷飞了。那掌风切开空气,发出龙吟般尖锐的啸叫声,江水在真气压迫下,在船的两边瞬时分成两道水幕。
罡风的中心,发出清脆的啪一声,一白一灰两道人影飞速地合而即分。
白影凝住不动,灰影却踉踉跄跄退了三大步,方站定了身子。
体内止不住的气血翻腾,好厉害,潋的那一掌远远超出了九炫原先估计的力度。真气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挡得了第一道,又被后面几道更为强劲的力击倒。
拼尽全力才把那一掌接了下来,但是,潋似乎还没有用上十成的功力。他的第三掌,能挡得下来么?万一挡不住的话,那将再也没有理由见他了……
想到这,九炫不禁咬了咬牙,昂然迈前一步,道:“请再出掌吧。”
龙帝清冽透澈的目光,在九炫的脸上打了个转儿,九炫接下这一掌的情况如同他预期的一般。方才用了大约八,九成的力,他已经接得勉强。那么第三掌,只要用上十二层真气,他一定接不下。不过还要小心在最后用上柔劲才行,免得真的震伤了他。
龙帝稍微思量了一会,说道:“我现在要出第三掌了,你小心。”
下一瞬,就真是风云变色了。
气流如同漩涡般不断汇集到龙帝身边,只见他衣袂翻飞,宽大的袖子象白鸟洁净的羽翼,拢着一对修长秀气的手,原本温润如玉的掌心,在真气凝聚之下渐渐有些泛红。手掌拍出时,龙帝一连换了几个姿式,点,拨,拂,按,在身前划出一圈掌影,而九炫看来,却好像霎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