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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曦宁若海月
楔子
“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
自古大漠多壮丽,青海长云、云间月似钩。万里黄沙正跃马,半卷红旗出辕门。
长河落日之中,正有一队人马在行走,中间簇拥着一辆马车,似是商队。
阿洛汗珠丹看见地平线上出现的这一队人马,大喜,暗道“天无绝人之路”,狠命地挥鞭抽着马臀,向他们跑去。
从地平线那里吹来刚烈又温柔的风,风中隐隐带来极悦耳的女子声音:“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那一句一字仿佛珠落碧水、露滴玉盘,在风中洗尽了他身上的血泥脏污,在风中带走了他马后跟着的战死兄弟的英魂,引着他们去了九重天上安眠。
阿洛汗珠丹原本肆虐着愤怒、恐惧、杀意和苦涩的心突然在这带着诗歌吹来的风中沉静下来。
他毫不犹豫,对着那风吹来方向的巨大而又火红的落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塞尔雅!塞尔雅!”
然后,他看到那落日中缓缓行进的车队停了下来。
“好一个‘随风满地石乱走’!”最后一句“车师西门伫献捷”语音一落,涂山瑾便在马上击掌赞叹:“只是若由一豪爽汉子来诵,才更有味道。”
车中传来娇嗔声:“行了吧瑾表哥,本姑娘看你在外面骑马无聊,愿意给你诵诗解闷,你还不知足?要不,咱们这儿这么多的好汉子,你请他们给你诵如何?”
还没等涂山瑾回答,凤曦展身边的凤家西狄生意总管沐涯已经在马上笑道:“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些大老粗,哪会诵诗朗词的?我听着三姑娘的声音,就好像江南春天的黄鹂鸟儿叫似的,瑾公子还挑来挑去,粗汉子吼出来的声儿,哪有黄鹂鸟儿好听?”
涂山瑾正欲说什么,突然遥遥传来吼声:“塞尔雅!塞尔雅!”
沐涯一听这声音,顿时面色一变:“大公子,请停车队。”
凤曦展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只手,整个队伍缓缓停了下来,沐涯低声解释:“西狄语中,请人帮忙有三种说法,‘呼尔雅’是遇上了平常的难事,请人搭一把手;‘离尔雅’是遇到了危急万分的事,有催促的含义;‘塞尔雅’则是大难临头,若有人伸出援手,则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以报的意思。大漠草原上,若有人听到‘塞尔雅’而无动于衷,是要被所有人鄙弃的。”
曦展点点头,凝目望去,只见一匹马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待再近了些,曦展看见马上伏着的人满身血污,衣衫都成了破布条条。
“塞尔雅!塞尔雅!”马上的人不停声地喊着,声音已然嘶哑,看到他们身穿关内嬴氏皇朝的服装,又改了口,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救命!救命!”
沐涯上前,扬声:“何人在唤‘塞尔雅’?”
阿洛汗珠丹已经奔到近前,马儿疲惫到极点,他翻身下马,差一点跪倒在地上,又站直了:“我叫蒙哥,我的仇人在后面追我!请救命!以后必定报答你们!”
凤曦展催马上前,一眼看见他环在右手上,血污遮掩下的豹尾手环。凤曦展脸色不变,冷冷地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无力庇护你。你走,我们不说出你的去向就是。”西狄人的王位继承与中原不同,他们立嫡幼子而不立嫡长子,庶子就更不必说了。大漠上人人皆知,可汗嫡幼子的标志,就是手腕上的豹尾。
阿洛汗珠丹额上滚滚,汗如雨下:“我不是王子阿洛汗珠丹!我是他的侍卫!王子遭人追杀,我们都戴上豹尾,四散分开追兵。求公子救命!若能不死,日后必有报答!”
凤曦展依旧冷道:“救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阿洛汗珠丹高声叫道:“我是王子的亲信!今日若能不死,我便许你三个心愿!日后但有提出,莫敢不从!”
凤曦展皱紧了眉,毅然下了决心,扭头对沐涯:“给他换匹马,准备食物和水,让他立刻走。”
阿洛汗珠丹心中恍若雷击,前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漠戈壁,若没有两天两夜,绝跑不出。前路定然布下了层层关卡,等着拿他——这是条绝路。
“哥哥等一等。”那个在风中念诗歌的声音响起来,车帘一挑,一个裹着毛皮披风的女子从车上轻巧地跳下,向他瞥过来一眼。
前无行路,后有追兵,阿洛汗珠丹被恐惧与焦急占满的脑海中却突然迸出一句他的安达可勒曾教过的一句辞赋。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哥哥等一等,咱们救他吧。”曦雨跑到曦展的马边,伸手扯扯他的袍子。
曦展坐在马上,狠狠一眼瞪下去:“快回马车里去,别瞎闹。”
曦雨嘟嘟嘴:“人家才没瞎闹。”又使劲扯扯他的袍子下摆,示意他弯下身来,在曦展耳边轻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耕田之利十倍,珠玉之赢百倍,立主定国之赢无数,此奇货可居也。”
曦展哭笑不得,再看看那自称侍卫的“蒙哥”,一咬牙:“可是你说要救他的,若出了什么差错,可别埋怨。”
“自然,”曦雨笑眯眯:“我既然主动提出要救他,就是要连本带利地救,咱们家可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商人,怎么能做亏本生意?”
楚辞(一)
烟尘滚滚、马蹄声声,一队西狄兵马从后面赶来,追上凤家的车队。
曦展和涂山瑾从容勒马,沐涯上前,扬声用西狄语问道:“草原上的勇士们,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领头的小队长反而操着生硬的中原官话:“奉草原之主、可汗莫牙克维侬之令,搜捕杀父的逆贼!”
沐涯手中举起一块金漆令牌:“我们是中原凤氏的商人,向来在草原上正正经经地做生意,不会窝藏什么逆贼。”
小队长的态度谨慎恭敬了些,虽然西狄人常常劫掠呼延郡,但劫掠来的粮食根本不够整个草原的人口食用,更何况这两年名将杜川流镇守虎跃关,连劫掠也不能了。凤氏是嬴氏皇朝唯一一家得到特许可以和西狄草原以及西域各国做生意的商号,连西狄可汗都曾用牛羊骏马交换过他们的丝绸珠宝。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奉可汗的旨意,搜捕叛逆!若有不配合者,都按叛逆的同伙论处!”
沐涯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可以。”向后扬手示意,护卫的人们散开。
小队长催马上前查看,这支凤氏的商队用马匹来驮着货物,每人的马上都有两个绑得结结实实的包裹,而那包裹里是不可能藏人的。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很镇静,只有他们□的马因为陌生的气味而稍感焦躁,但都被主人安抚了下去。
小队长将目光投向了那唯一的一辆马车,策马走到车边,伸手去掀车帘。
“住手!”沐涯厉喝一声,小队长的手僵住,缓缓收回,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车中是我们东家的千金,还没有订亲嫁人,中原的女孩子,若是被外面不熟悉的男人看到了面容的话,将来是没有人家肯娶的。”沐涯平静地解释道。
小队长仍旧按着刀柄,说:“车中必须检查。”
“小姐金尊玉贵,岂能让你们随意冒犯?”沐涯丝毫不让。
“既然是你们东家的女儿,不是应该住在你们的都城吗?到这里来干什么?”小队长忽然问道。
“我们此行,就是将小姐从西域亲戚的家中接回来。”沐涯立刻回答。
“我不管你们中原人的这些规矩,我只知道可汗的命令不容违背。”小队长冷冷地说道,再次伸手去掀车帘。
“唰”的一声,一柄霜雪明锐的宝剑从车帘缝里伸出,稳稳搭在小队长的手腕上。
西狄兵们的长刀立刻出鞘,围了上来。
“等等,似月!”车里传出悦耳的女子声音,带着受到惊吓的微颤。“沐先生,我和似月、奶妈蒙上面纱下车来,请这位……勇士再查看,好吗?大家别伤了和气。”
那柄宝剑动了动,收了回去。沐涯策马走到车边:“小姐,可是临行前大公子吩咐了……”
“事急从权,也不好让人家为难。”车中小姐娇怯怯的声音传出来,小队长的脸色缓和了些。
沐涯面有难色,勉强点头:“那大公子过后怪罪下来,请小姐替属下担待。”
“这是自然的。”
沐涯又转向小队长:“这样可以吗?方才是小姐的丫鬟护主心切,冒犯了。”
小队长颜色稍霁:“我们最佩服忠诚勇敢的人。”
马车上下来三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戴了面纱。
前面两个女子身材袅娜,明显是丫鬟扶着小姐,后面跟着一位身材高大粗壮的奶娘。
小队长横过马身,用未出鞘的刀撩开车帘,车中空无一人,只有些小箱子,绝藏不住人的。他把目光投向身材粗壮的奶娘:“她已经嫁人了吧?摘下面纱来!”
小姐身子一阵轻颤,丫鬟忙扶住:“姑娘。”
沐涯上前:“中原的妇人若是在外面的男人眼前露出面容的话,会被丈夫嫌弃、甚至休离的。这里这么多的男人……”
“我不管那么多!给我摘下面纱!”小队长的长刀瞬间出鞘,架在沐涯的脖子上。
凤氏的护卫们大哗,却被沐涯扬手止住,小姐娇呼一声,倒在丫鬟手里,颤颤巍巍地叫道:“奶娘。”
那奶娘低声抽泣着,颤抖着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微黄的中年妇人的脸。
小队长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奶娘在那样的目光下哆嗦着哭泣,也不敢低头。凤氏众人看到女眷受辱,一个个在暗地里咬牙,额角迸起了隐隐的青筋。
小姐从丫鬟的手中撑起身子,走到奶娘身边将她的面纱重新覆上,向那小队长哀告:“奶娘的年岁已经不小,却要受到这样的对待。您可知道这对中原女子来说是怎样的一种侮辱?谁家没有像她这个年纪的母亲、姑母姨母呢?请仁慈些吧!”
小队长似是被她说的话和悦耳的语音触动,凤氏的商队也都搜查遍了,便拨转了马头,带着那些人飞驰而去。
他们身后仍隐隐传来女人的抽泣和安慰声。
“成啦,他们走了,你可以松手了。”见那队西狄兵马消失在视野里,曦雨立刻收起带着悲愤的啜泣声,把“奶娘”抛在一边,跑到马车边上。
“噗通”一声,马车下面掉下来一个人,正是那位“蒙哥”。
“你还好吧?”曦雨向后退了两步,弯腰侧头朝马车底下看了看:“我看你还是赶紧出来的好,虽然我家的马儿很听话,但它要是站久了想挪挪地方,那这车可是要从你身上辗过去的。”
阿洛汗珠丹从马车底下出来,疲惫不堪、气喘吁吁,胳膊和十指酸痛。
“行了,赶紧装扮一下吧。”涂山瑾走过来,袖子一挥,那个“奶娘”变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纸人儿飞进他袖中,地上只余了一套宽大的女子衣袍。
阿洛汗珠丹深深向曦雨和涂山瑾躬身:“大恩不言谢。”
“那队人马追不到你,多半会向前面驻守的部落通报,接下来的路程若有一点差错,我们这些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务必万分小心。”曦展郑重嘱咐。
阿洛汗珠丹亦郑重点头。
“另外,你如果敢对舍妹有任何失礼的话……”曦展神色森冷:“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不敢不敢。”阿洛汗珠丹连声说道。
车队再度开始移动,在漫天满眼的黄沙中缓缓前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