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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世上恐怕没什么能打倒这个政堂不老松一样的内阁首辅。
于是他立刻对曹德彰欠身:“多谢大人体谅,下官告退了。”
曹德彰不以为意地点了一下头,道:“好像是太子殿下将你保举入锦衣卫的,但他并没有出面,所以好像你的入职与东宫并没有关系。”
陈科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锦衣卫直接负责皇帝的安危,但锦衣卫的指挥使却和太子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太子心怀不轨。
他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曹德彰又道:“上疏弹劾本官的茅绍均,今日入长安吧,听说是锦衣卫负责审理此案,还请陈大人多多上心,这等污蔑朝廷命官的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本官就不耽误陈大人的公事了。”
陈科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曹德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要茅绍均死,只要人死了,那所有的审案结果都可以任由捏造。茅绍均是广西守将,与李劭卿交情匪浅,只要他被定罪,李劭卿也必定没有独善其身的机会。
曹德彰知道是太子提拔了他,却没有以此为依据利用他去构陷太子,可见东宫如今立足以稳,再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角色。
皇帝终有一日会驾崩,这个天下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哪怕如今吃点苦头,只要能熬到太子登基,那他便是功臣,今日所受的每一份苦难,来日都是他的功绩,届时恐怕不仅是封侯拜相,恐怕位极人臣都有可能。
陈科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坚定不移地确定了以后的路线方针——跟太子,有肉吃!
无独有偶,内阁里的首辅大人也是这么个想法,并且有了相应的应对策略。他招了一个人过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何林,让他告诉迟德妃。”
迟德妃如今已经怀孕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然而她在衣服上用了些心思,使身段看起来依然窈窕,并没有大腹便便的样子。
她从何林口中听到了曹德彰的那句话,忍不住大吃一惊:“首辅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林道:“大人的意思,娘娘已经听清楚了,不是吗?与其在皇后和贵妃的手下艰难度日,不如就登上这九重宫阙的最高峰。”
迟德妃左手紧紧掐着右手掌心,喘了口气抑制紧张情绪:“如果我能诞下皇子,首辅大人就推举我儿即位,是吗?”
何林依然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娘娘,奴才要恭喜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迟德妃愣了愣,喃喃重复了一遍,抬起手握住胸口的衣服:“我会当上太后?”
何林点了点头,用强烈的蛊惑性口吻道:“是,只要您能诞下男丁,您就是未来的太后!”
迟德妃似乎极无助地左右看了一下,抖着手去摸桌子上的茶壶,想为自己倒一杯水,然而她的手却抖得异常厉害,瓷壶中的水洒了一桌子,迟德妃仿佛被吓了一跳似得,急忙起身躲开。
何林取了一块棉绢,为迟德妃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又斟了一杯茶奉给她:“娘娘。”
迟德妃又坐了回去,接过茶盏来,一口一口地啜饮。
一杯茶饮尽的时候,她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对何林点了点头:“他让我当太后,好,代价是什么?”
何林没有说话。
迟德妃又道:“总不会是没有代价吧,首辅大人不是一向善于精打细算吗?总不会是忽然良心发现,要给我这个好处吧。”
“娘娘应该知道,这后宫之中并非只有您一个嫔妃育有男丁,而想坐那个位子的娘娘比比皆是,首辅大人不过是看在往日情分上,希望娘娘过得更好而已。”何林道:“还是您觉得,在皇后和贵妃手下讨生活,比当太后更让您开心?”
迟德妃似乎被他这句话吓到,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又低下头去,抚摸自己的小腹:“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太后不太后,我只是想让它平平安安地生出来,男孩女孩都无所谓。”
何林的腰躬的更狠,他凑近迟德妃,殷殷劝慰道:“倘若别无他路可走可就罢了,既然又更好的选择,娘娘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迟德妃没有抬头,只道:“你让我想一想。”
何林也不逼她:“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想通了,随时可以召见奴才。”
迟德妃一直一直低着头,直到他离开,才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掉落下来,落在她抚摸小腹的手上,从指缝间漏了进去。
贪欲是一头可怕的兽,会将人从头到脚的吞噬,哪怕是一点骨渣都不会留下。而她……似乎已经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归途。
太后……太后……
孙知良应邀去见迟德妃的时候,她还在圆桌旁坐着,桌上一个描了粉色桃花的瓷杯,杯沿上留着一个唇印,残缺而浅淡。
迟德妃将殿中的侍女屏退,对他抬起头:“孙公公。”
孙知良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不对,因为没有出言嘲讽,只对她欠身行礼:“德妃娘娘有何吩咐?”
迟德妃眼眶边的泪痕已经干涸,她盯着孙知良,嘴唇抖了几抖,才压低了声音道:“公公……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吗?”
孙知良诧异道:“他?”
迟德妃道:“他……孩子的父亲……我想再见他一面。”
孙知良的表情迅速结冰变冷:“老奴不明白娘娘再说什么,这孩子的父亲,不是陛下吗?”
迟德妃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孙公公。”
她说着,竟然屈膝跪了下去:“请让我再见他一面,求您,就一面。”
孙知良讥讽道:“娘娘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不会是动了真情吧。”
迟德妃闭了闭眼睛,对着他低下头去:“这一面之后,我将终身不再见他,公公,求您。”
孙知良看她凄切的表情,好像受尽了千般委屈,终于忍无可忍地崩溃,就连他都忍不住动容,心生恻隐,不由放软了语调,弯腰去扶她:“娘娘这是何苦,您先起来。”
迟德妃顺从地被他扶起来,又道:“求您。”
孙知良将她扶到桌边坐下,道:“娘娘难道会以为,在您受孕之后,那个人还能活着?”
迟德妃浑身一抖,唇上血色迅速褪尽:“你……你说什么?”
孙知良道:“老奴告退。”
迟德妃又猛地站起来,追了两步:“孙公公,你在骗我对不对?孙公公!”
但孙知良已经走出了殿门,对那宫女道:“看好德妃娘娘,倘若娘娘有半点差池,唯你们试问!”
守在殿外的宫女闻言,急忙进殿去,看见迟德妃失魂落魄地站在当地,眼眶通红,面色惨白,脸上脂粉凌乱,说不出的狼狈。
那个年轻的侍卫……迟德妃闭上眼睛,又想起他方正的下巴,泛青的胡渣,那样一副好相貌。
不知道你可曾娶亲,可曾有子?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腹中留下的这点血脉,会让你高兴吗?
虽然他会冠上别人的姓氏,并且永世不能承认你才是他的父亲。
☆、第百四七回人之死重于东岳山(上)
不知什么原因,九公主这两天过得有点与世隔绝,她接到茅绍均被押送回长安的消息时,茅总兵已经在曹德彰的授意下,以“污蔑命官”之罪被打了整整一百大板。因为行刑的人是锦衣卫,所以这一顿按理说应该打掉命的板子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茅总兵虽然不能再活蹦乱跳,但总归是保了一条命下来。
九公主听到这个神一样的罪名时就开始上火,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手劲之大,让桌上的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这是内阁的意思?”
承钧点头道:“是。”
九公主怒极反笑:“哈,真是好理由,污蔑命官,且不论是否污蔑他,就只说他是命官,难道茅绍均的总兵官印是萝卜刻的不成!”
承钧道:“殿下,如今锦衣卫已经对茅总兵上刑了,您说什么都晚了。”
九公主怒斥道:“陈科好大的胆子,锦衣卫应该听命于皇帝,曹德彰算什么东西!”
承钧弱弱道:“殿下的意思,是要让陈大人直接与曹首辅敌对吗?”
九公主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的确是有点难为人,于是也就没提这一茬,只对承钧道:“你去太医院去一些镇痛养生的药膏,再带上一些布帛,我要去一趟诏狱。”
诏狱是锦衣卫的直属监狱,按理说锦衣卫是不再三法司之内的,但令人惊奇的是,锦衣卫的权限却远远超出了三法司的范围,人家不仅有监狱,还能自行审案。当年孙常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曹德彰与孙知良还是一对黄金搭档,在曹首辅的授意下,诏狱里关过并且弄死的一二三四品大员简直能组成一支卫队。
九公主自从进诏狱大门就开始皱眉,那些扑面而来的腐臭,地面上滋生蚊蝇的小片积水,还有墙上灰褐色的痕迹,似乎是陈年血污。
陈科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紧锁的双眉,低声道:“公主请去大堂稍带,臣将茅绍均提来见您。”
九公主摇了摇头,接过宫女递来的绢帕,捂在口鼻上:“我自己去见他,带路。”
诏狱的狱卒跟在两人后面,此时出声道:“今日一早,也有一位大人前来探望茅总兵。”
九公主侧了侧头:“哦?谁?”
狱卒道:“是恪勤伯,给茅总兵带来一副蛇胆镇痛。”
九公主的目光立刻钉在陈科身上:“茅总兵受伤了?”
陈科为难道:“总要给内阁一个交代。”
九公主冷哼了一声:“你想找理由,总是能找得到。”
陈科没再解释,低头将这个罪名认了下来,九公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不好反驳什么。
茅绍均在牢里的日子不是很好过,虽然陈科有意照顾,但坐牢毕竟不是住旅馆,尤其是诏狱这种臭名昭著的监狱。他挨的那一百大板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但也给他的身体带来巨大创伤,臀股上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已经溃烂化脓,动一下就撕心裂肺的疼。
周维岳给他带来一副蛇胆用以镇痛,但他带来蛇胆的时候,并没有将使用方法一同带来,这两个人又对岐黄之术一窍不通。九公主走到茅绍均的那间牢房时,周维岳正蹲在地上,和茅绍均一起苦苦研究这个蛇胆的使用方法。
茅绍均的精神状态很好,虽然脸色蜡黄,但眼睛里仍然有神采,九公主没有立刻献身,反而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听到他还有精神与周维岳说笑,不由松了口气。
陈科察言观色,立刻轻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文誉公主到。”
周维岳愣了一下才起身,似乎是没能反映过来来者的身份,直到真正看到一个女子时才大吃一惊,急忙欠身行礼:“微臣周维岳叩见公主殿下。”
九公主的目光在周维岳身上顿了顿,因着先前皇帝有意赐婚他二人的关系,想仔细打量他一下,但又觉得有些尴尬,只道了一句:“恪勤伯平身吧。”
周维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茅绍均趴在地上,正努力想将一件破烂脏污的大氅盖在臀股的伤口上,但九公主制止了他,这几个动作让他疼出一身冷汗,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气虚:“承蒙殿下亲自探望,罪臣真是受宠若惊。”
九公主手里还握着先前用来捂口鼻的那块绢帕,此刻毫不犹豫地用来给他擦拭脸上的脏污和冷汗。茅绍均躲了一下,有些歉疚:“弄脏了公主的帕子,臣心里过意不去。”
九公主看着他如今的落魄,有点想掉泪,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对他慢慢微笑起来:“不碍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