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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松这个人,人都已经滚回草原了,没想到茶还烫的冒泡,大央的朝堂一半被曹德彰掌握着一半被那日松掌握着,就是没有那一分是真正为皇帝所有的。太子在东宫踱来踱去,暗暗下定决心,等来日他监国或者继位,第一件事一定要清洗朝堂!
他在殿中的立柱前停住脚步,抬起手来,重重地在柱子上捶了一拳。
九公主正轻手轻脚地入殿,正好看到他狠戾暴躁的侧脸,被吓了一跳,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太子怔了一下,将拳头收回来,整理了一下衣摆,转身的时候脸色戾气全收,对她微笑着点头,气韵温和,眼神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刚刚发过怒的样子:“九娘来了。”
九公主对他欠身行礼,问道:“太子哥哥可是为那两道弹劾奏折烦心?”
太子唇边依然带着些微笑意,语气却无比森严:“我或许看走眼,选错了盟友。”
当初觉得那日松应当是一个君子,履行他们的君子之约,这是两个国君的约定,关系到国家尊严,但那日松却超过了一个盟友应该恪守的界限,将他的手伸进了太子的地盘上肆意妄为,这简直是对太子的侮辱。
九公主蹙起眉,若有所思道:“太子哥哥以为是那日松?这真叫我惊讶,我倒没想到是他。”
太子诧异道:“怎么会想不到,难道北方皇后的预言还不够明显?”
九公主摆摆手:“北方皇后这件事,的确是出自他的手笔,那日松擅长从细节中推测人心,他知道父皇会听信这些妖言乱语,自然会刻意收买他们,当初的动机或许不是我,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太子仔细研判了一下她的表情:“你好像并不是很生气?”
九公主笑了起来:“如何保卫自己的女人,是你们男人的事情,轮不着我来操心。”
太子听懂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倘若昭平侯知道你居然是这个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
九公主的眼角弯了起来,笑意更盛:“太子哥哥也不必忧心他的想法。”
“好,你们夫妇的事情,你们自行去解决,”太子道:“说说你对弹劾长清子这件事的看法。”
九公主的笑意敛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哥哥觉得是那日松,我却觉得,更像是曹德彰顺势而为,意欲借刀杀人,兴许还能一箭双雕。”
太子狐疑地看着她。
九公主解释道:“北方皇后这句话,你我听来,第一个反应便是那日松,但仔细想想,那日松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呢?倘若这件事真的是他所为,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太虚上师被父皇怀疑或者驱逐出宫,与他有关的所有人全部下狱,可这与那日松有什么关系?”
太子道:“下狱的第一批人里,必然有李劭卿。”
“啊……对……的确应该有他,”九公主一愣:“但就算有他又能怎么样?难道那日松费尽心机地布这一局,就是为了陷害李劭卿吗?”
太子道:“这还不够?他有北方皇后的预言在先,待到李劭卿失去父皇信任,你就只能去和亲铁勒了。”
九公主冷不丁道:“怎么是只能,我还能嫁给周维岳。”
太子大吃一惊:“你……你何时还看上周维岳了……”
九公主哼笑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果然只有我被瞒着。”
太子急忙道:“没有没有,因为这也不过是父皇一时起意罢了,并没有定下来,为你的名节考虑,才没有大肆宣扬。”
九公主懒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当下便道:“那日松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大央天子,届时他就算娶了我,恐怕也会无济于事。”
太子道:“倘若他真娶了你,我自然会看在你的份上,对他多加优待。”
九公主道:“我不是筹码,你也不是可以被威胁的人。”
太子点了一下头,微笑道:“有道理。”
九公主又道:“那日松买通了钦天监,说出那句北方皇后的预言,就算长清子占卜出别的结果,父皇也会因为这句话而犹豫不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使的不过是个拖延之计,如果能拖到他顺利即位,届时以可汗之尊前来求婚,大央可就真的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如此一来,既达到了他的目的,又不伤两国情分,这才是他的计划。”
太子却道:“你对那日松……还真是挺了解的……”
九公主坦然道:“他是个真正的天才,与他相交数年,我受益匪浅。”
太子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么那日松没有料到的,便是钦天监监丞会被他买通,自然也会投靠曹德彰,于是他的举动正好给曹德彰搭了一座桥,让他找到一个极好的由头除掉长清子。”
九公主道:“顺便还有李劭卿。”
太子奇道:“他这么费尽心机地对付李劭卿是何意?李劭卿虽然被父皇看重,却并没有到举足轻重的地步。”
九公主耸了耸肩:“他应该是忍受不了背叛吧,曹德彰生性多疑,多疑的人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背叛他。”
太子叹了口气:“要不是你,李劭卿也不至于暴露的这样快。”
九公主不接他的话茬,只问道:“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是有几分道理,但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我们谁也说不准,”太子道:“不过不必着急,倘若真的是曹德彰,那他必然要有下一步的动作。”
九公主忧心忡忡:“我只是害怕对方已经出手了,可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百四三回杏林手当断阎罗脉
太子沉住了气,一连几天都按兵不动,不回复任何人的奏折,也不驳回任何人的奏折。这种不支持也不反对的安静被理解成了默许,于是朝中越来越多的人上奏,先前祁宏飞的奏折也被扯了出来,有个别大胆的官员,竟然要求从民间延请名医,当庭为皇帝诊脉。
太子立刻准了那封奏折,并刻意等皇帝不在三清殿的时候前去求见,劝说皇帝同意这个请求:“如今朝臣对太虚上师多有不满,父皇不如任由他们寻访民间名医前来诊脉,为上师证明清白,也好安众臣之心。”
皇帝不悦地冷哼:“多事,朕的身体是好是坏,朕难道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太子陪笑道:“是,但如今弹劾太虚上师的奏折日渐增多,儿臣记得,上师先前就已提出离开皇宫的要求,如今朝中所求倘若被上师知晓,恐怕父皇就再留他不住了。”
皇帝眉心皱了起来:“倘若朕准了这个要求,那上师岂不是更加心寒。”
太子道:“儿臣只是担心……”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跪地奏道:“请父皇先恕儿臣妄言之罪。”
皇帝的表情变得凝重,他抬了一下左手,示意太子起身:“说,恕你无罪。”
然而太子依然跪在地上没有动,只将头低的更狠,声音也压得低低:“儿臣担心这是针对太虚上师的一场阴谋构陷。”
皇帝果然大怒:“上师是世外散仙,与朝臣互不干涉,朝臣何必构陷他!”
太子立刻点头道:“是,是,所以儿臣斗胆请父皇允许朝臣的请求,倘若是上奏者有意构陷,那么他们会买通所请到的民间名医,说父皇已经……”
他没有明确说出来,但这丝毫不影响皇帝顺利理解他的意思,于是皇帝的表情更加阴沉,他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道:“后日早朝,叫他们去寻访名医!”
皇帝准许了太子的请求,命朝臣寻访民间医士的消息立刻被放了出去,一时间各路人马人心惶惶,长安的晨钟暮鼓之下,又是一波暗流涌动。
杭子茂和周维岳在这个时候抵达了长安,李劭卿晚间换了夜行衣,偷偷摸摸地潜到杭府去见杭子茂,没走大门,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把杭子茂吓了一大跳,从床上滚下来就去拔剑。
李劭卿将他按住,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子茂,是我!”
杭子茂背上腻着一层冷汗,张口骂道:“好好地大门不走非要跳窗,还穿成这样,你是想吓死老子吗!”
李劭卿道:“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来来你先起来,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杭子茂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前去点灯:“你的政治立场都已经暴露了,还想掩谁的耳目?”
“之前习惯了嘛……”李劭卿咳了一声,起身去关上了打开的窗子,压低声音将长安政堂上的局势仔仔细细地跟杭子茂讲了一遍。
杭子茂自然是大吃一惊:“太子劝说陛下答应当庭诊脉?”
李劭卿点了点头。
杭子茂做震惊状看着他:“殿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劭卿道:“如果曹德彰目的是扳倒长清子,那么他们必然会拿陛下的身体状况大做文章,而真正能决定长清子生死的又是陛下,到时候必然会出现的一种局面就是……”
“朝臣劝陛下相信,他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太子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和李劭卿预料的一模一样,皇帝早朝的时候,朝臣果然从民间寻访了一位名医,据说是出自杏林世家的高人,手下活人无数。
高人拄着拐杖走到殿上,颤颤巍巍地向皇帝下拜请安,他留了一把溜光水滑的白胡子,一丝杂色也无,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的样子。
但皇帝对这个白胡子高人态度很不好,他只是冷哼了一声,抬了抬手,话都懒得说一句,还是孙知良出声请高人起身的。
这个早朝注定是个跌宕起伏的早朝,高人起身后,皇帝依然一言不发,朝堂上陷入了短暂而可怕的沉默,所有人都去看曹德彰,用眼神示意他催促皇帝接受诊脉。
首辅大人迫于无奈,只好出来当这个出头鸟:“陛下,薛神医乃是臣等从民间寻访而来的名医。”
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
曹德彰又道:“人言可畏,还请陛下接受诊脉,还太虚上师一个清白。”
皇帝的表情稍稍缓合了一些,内阁是皇帝与朝臣沟通的重要纽带,曹德彰这句话等于表明了不希望长清子受到污蔑的立场,等于是和皇帝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但细细推敲却不难发现,如果诊脉的结果不如人意,等于没能为长清子证明清白,一下就坐实了长清子的罪名,届时曹德彰只要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姿态,便很容易又回到了朝臣的阵营里,逼迫皇帝处决长清子。
太子看出了他的意图,立刻高声道:“曹大人的意思是,这位薛郎中的诊脉结果,能决定太虚上师是否清白?”
曹德彰避而不答,只道:“臣与太虚上师都希望陛下万寿无疆。”
太子还想说什么,皇帝却摆手打断了他,对那白胡子老头道:“为朕诊脉吧。”
这个朝堂的眼睛都盯住了皇帝的手腕和薛神医的指尖,和陈术的反应相同,薛神医手指搭在皇帝腕上,越诊越吃惊,脸色凝重,额上逐渐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诊了很长时间,然而对他来说,这些时间却好像一瞬那样短,皇帝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薛神医的手指还停留在皇帝腕上,似乎是不相信自己诊出来的结果,想要再确认一次。
皇帝又问:“诊完了吗?”
薛神医收回手指,低头拜道:“请陛下允许草民面视天颜。”
皇帝点头道:“准。”
薛神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皇帝的脸,一瞬间面色大变。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头发乌黑,面庞红润,眼角处有不易发觉的浅纹,脸上气色极好,整个人显示出来的状态,和脉象上竟然完全不同。
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