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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觉的还有在省外伺机进攻的杭子茂,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经过一日一夜的行军和缜密筹备,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吹熄了火把,面色严峻地叮嘱:“动起来打,不要让他们摸清我们有多少人。攻下城池后不必固守,所有的广西守军千户以上军官,一律杀无赦,千户之下的尽力招降,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的,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有偏将发问:“那柏大峥麾下的叛军呢?”
杭子茂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书写着嗜血的残酷:“你说呢?”
那偏将在他的目光下竟然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急忙点头:“属下明白了。”
杭子茂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道:“我们只有三万人,攻下城池后倘若固守,定然会牵住大量兵力,再加上看管俘虏的人,这仗就没法打了。”
偏将又插嘴道:“将军,属下有一计,对于那些投降的广西兵,我们可在战役中使他们打头阵,一来可观其是否真心投诚,二来还可用来招降其余守军,这样我军跟在他们背后,减少阵亡不说,倘若他们就二心,还能立刻就地斩杀。”
“好计策,就这么办。”杭子茂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恰巧一朵乌云飘来,挡住了清亮月光,林子里霎时黑了下来,只剩下前方关口处燃烧的火把通明。
他音色微沉,灌满了寒风:“杀。”
☆、第百一六回半边血半边天下计
李劭卿半夜被外面的喧哗声吵了起来,匆匆出门一看,但见西面似乎是很远的地方,火光已经映红了天际,好像朝阳将升。
他逮着一个匆匆过来的士兵问:“怎么回事?”
那小兵摇头道:“标下不知!爵爷,是否要请将军们到大殿议事?”
李劭卿略一沉吟:“不必,叫他们立刻到城楼上去,听我口令,准备发动反攻。”
士兵犹豫道:“爵爷,我们并不知道西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反攻,是不是有点冒险?”
李劭卿在眉骨前用手搭了个凉棚远望了一下,笃定道:“西面的情况,不仅我们不知道,城外的叛军也不会知道。”
那士兵忍不住也学着他的样子手搭眉骨远望了一下:“您看到什么了?”
李劭卿把手放下来,很淡定地说:“太远了,什么都没看着。”
士兵:“……那您何以如此笃定?”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李劭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将人踹出去:“还不快去传令!”
天蒙蒙亮的时候,杭子茂的部队打下了广西边境上的勤城,攻占城池后压根没有守城的计划,干脆利落地屠了城内守军,留下一百人安抚百姓,剩下的马不停蹄地就往下一城赶了过去。
第三方势力的插入果然打了徐雪松一个措手不及,他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擅长的项目是玩政治,而不是带兵打仗。得到勤城失守的消息后立刻就方寸大乱,先跑去找了蔺既明,把刀架在人脖子上,恶狠狠地发问:“是不是你搞得鬼!”
蔺既明只穿了一身亵衣,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我搞了什么鬼?”
徐雪松将他狠狠摔在床榻上,怒气冲天地发问:“勤城失守,是不是你搞的鬼!”
蔺既明一愣,瞬间清醒了过来:“勤城失守?勤城怎么会忽然失守?李劭卿打出康城了?”
徐雪松简直要气歪鼻子,又上去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居然还敢跟我装蒜,我现在就杀了你!”
刀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殷红的血流出来,在衣领上染出花纹,痛觉让蔺既明愈发镇静,盯着徐雪松的眼睛,口吻平静:“自从我出大牢以来,不管做什么,都有你的眼线监视,你说勤城失守是我搞的鬼,我倒要问问你,我拿什么搞鬼?”
徐雪松闻言一愣。
蔺既明又道:“你也知道我是依靠曹大人起家的,你给曹大人送了金子,现在事情败露,陛下面前瞒不住了,曹大人才将我派过来,助你一臂之力,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如此对我!”
徐雪松又一愣,将刀从蔺既明脖子上拿了下来:“你是曹大人派来助我的?曹大人知道……广西已反?”
蔺既明抬手捂住脖子,瞪了他一眼:“你又没有告诉他,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你打的鬼主意,他只是害怕你在广西捅了大篓子连累他,毕竟……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徐雪松默了。
蔺既明叹了口气,忽然放软了语调:“我有什么理由刻意害你呢?雪松公,千里做官,我只是求财罢了,又不求忠臣良名。”
徐雪松道:“真不是你?”
蔺既明苦笑一声,抬手指了指门外:“我要是你,我就赶紧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而不是在这怀疑一个不该怀疑的人。”
徐雪松瞪着他,后退了两步,对门外跟来的看守道:“看好蔺大人,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出事。”说完便急匆匆地转了出去。
血已经染红了蔺既明的整只肩膀,幸好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暂无性命之忧。徐雪松走了之后,蔺既明从床上下来,因为失血过多,起身的时候猛然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
门边的看守因为得了徐雪松的命令,不敢让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此刻见他这幅虚弱的模样,急忙走进来扶着他:“大人,您无碍吧?”
蔺既明缓了一阵,走到书桌边坐下,气虚道:“你快去给我拿金疮药来。”
看守迟疑了一下:“我……”
蔺既明怒道:“我都已经这样子了,还能跑哪去,你是不是想我死在这,所以才推三阻四!”
那看守急忙道:“大人息怒,小人这就去给您拿金疮药。”
他走之后,蔺既明立刻去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他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周维岳交给他一支金簪,据说是周夫人的遗物,自她去世,这支簪子就在周维岳身上带着,一刻也不曾分离。
“我把簪子的尖端磨得十分锋利,可以当锥子用,如果看准位置,一击必亡没有问题,”周维岳言犹在耳:“到长安后,记得还给我。”
蔺既明仔细看了看那支簪,簪头扁平,边缘锋利,尖端闪着寒光,恐怕比寻常的锥子还要锋利,他将簪子仔细藏进袖口,苦笑了一下。
如果事败,这簪子至少还能让他尽一个忠臣的本分。
看守很快取了金疮药和用来包扎的白布条,尽心尽力地帮蔺既明处理伤口,蔺既明坐着任他摆弄,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是广西人?”
看守摇了摇头:“回大人,小人并不是广西人,小人是胶东人,参军被分过来,承蒙徐大人赏识,做他的守卫。”
蔺既明又问:“你是徐大人的亲信?”
看守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人哪有那个福气当徐大人的亲信。”
蔺既明扭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一下:“周巡抚这两日在牢中过得可好?”
看守答道:“好,徐大人有意招降周巡抚,特意下令不许为难他。”
蔺既明点了一下头,又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那看守又犹豫了起来:“这……小人做不得主,还请蔺大人不要让小人为难。”
蔺既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语气温和道:“我与周巡抚也算是患难之交,如今他身陷牢狱,我竟然连见他一面都办不到,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看守对他欠身道:“还请蔺大人体谅,待徐大人归来,小人自会向徐大人转达蔺大人的意思。”
“这就不必劳烦你了,我自会去找他说。”蔺既明站在他面前,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看守依然低着头,恭谨回答:“小人罗建壹。”
“罗建壹,”蔺既明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温和:“你可知我为什么要问你的名字?”
看守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人不知。”
蔺既明忽然抬起手,在他那一眼看过来的一瞬间将掌心暗藏的簪子刺入他的眼睛,桌上还放着方才包扎用的布条,正好被他拿来,塞入那看守大张的嘴巴里,堵住他的惨叫,同时前进几步,把人抵在墙上,用力将金簪扎进他的喉管:“因为我第一次杀人,不想杀个无名之辈。”
他将尸体放倒,伸手脱下他的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将簪子上的血擦干净藏进袖子里,然后把尸体身上的短刀解了下来,佩在自己腰上,又压低了帽子,低头走了出去。
然而并没有人盘查他的身份,因为衙门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仆人侍女都形色匆匆,就连牢狱门口都无人看守。
蔺既明正准备进去,听见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可是蔺大人来了?”
他一扭头,看见周维岳穿着狱卒的衣服,一手按刀,正躲在暗处警惕地看着他,蔺既明心头一喜,急忙走了过去:“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正要去找你,”周维岳道:“区区几个狱卒,还不是我的对手。”
蔺既明又问:“那我们此刻该当如何?”
周维岳答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应当是长安的援军来了,我们先逃出城去,争取和他们汇合。”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说到一半忽然噤声,拉着他往角落里又退了几步,悄声道:“你看。”
蔺既明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匆匆进了牢狱。
周维岳道:“是茅绍均。”
“广西守将茅绍均?”蔺既明悚然:“他莫非是来找你?他在这个关口找你做什么?”
周维岳道:“绝对不能让他去通风报信,你在这里等着,一会等他出来,我伺机杀了他。”
蔺既明让了一步:“你小心一些。”
周维岳应下,从角落里出来,藏到了狱门里,茅绍均不过片刻便从狱中出来,蔺既明在门边看到他衣角一闪,紧接着便是咕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茅绍均躺在地上,尚未看清偷袭者是何人,门边用以照明的蜡烛便尽数熄灭,紧接着牢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他在暗中听到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滚,躲过了一次攻击。
“是谁?”
没有人回答,藏在黑暗里的刀刃又一次砍了过来,招式残忍,茅绍均立刻发觉,那人是想至他于死地。
他忽然福至心灵,轻声问道:“可是周巡抚?”
“属下茅绍均,特来助巡抚一臂之力!”
他说着,忽然收起了所有的防守招式,直挺挺地站在当地:“巡抚若不信我,尽管杀了我便是。”
周维岳没有一丝犹豫,挥刀就往他手腕处斩了上去,两刀斩断了他的双手手筋:“你想如何助我?”
☆、第百一七回千两金买得相如赋
九公主这两天睡眠很不好,闭上眼就开始做恶梦,梦中无一不是一片血红,破碎的尸体和火光构成一幅惨烈的图画,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地告诉她“昭平伯阵亡了”。
她每次都因为这句话从梦中惊醒,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九娘的脸色怎么越来越差?”皇后蹙着眉,语气里隐带关切:“身体不适,怎么不想着传太医来看看?”
九公主眼下凝着厚重的青黑,对皇后勉强微笑:“只是夜间睡不好罢了,并没有生病。”
皇后不管她,兀自吩咐含霜:“去把贵妃和冯太医都请来。”
九公主又道:“母后,不必如此麻烦。”
皇后看着她,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切莫因着年纪轻就罔顾身体,待来日老了,有你受的时候。”
九公主垂下眼睛道:“约莫是太挂记广西的战事,所以才睡不好。”
皇后道:“杭教授和昭平伯都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更何况还有周巡抚助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九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