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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决将她的手机放回包里，把包塞回她怀里，“你回去吧。”
乔暖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拿着包转身慢慢地走向门口。
……过往那么多年中的那么多次，都是这个小她六岁的男人在宽容她的自私和懦弱，在争取他们未来的可能性。
这一次，该由她来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大年初四的时候，乔暖给何决的妈妈张蓉打了个电话。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选择这么直面这个女人。就像是扎在肉里的一根刺，不把它拔｜出｜来，伤口永远不会痊愈。
过了约定时间十多分钟，张蓉才姗姗来迟。她穿着呢绒的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画着得体的淡妆。然而松弛的皮肤和已经无法掩盖的皱纹，都显示着她确实已经开始衰老了。
两个人挑了就近的一家星巴克，乔暖点了摩卡，而何妈妈什么都没点。
“我喝不惯这东西。”
乔暖喝了一口咖啡，“那我们换一家店？”
“不用，”何妈妈摆了摆手，“我等会还有事，有什么事你就赶快说吧。”
乔暖放下杯子，看着何妈妈这幅神情，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渐渐能体会何决面对着张蓉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了。过剩的事业心推着她不断往前进，一路只能抛弃更多的东西，而到了一个高位，再想回头，已经非常困难了。
“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张阿姨，这次我不打算再放弃何决了。”
张蓉立即皱起眉头，“你们又在一起了？”
“差不多了吧。反正不管这次张阿姨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
“你可得对你说的话负责。”
“当然负责，”乔暖露出一个毫不露怯的笑，“不管您是让我再也工作不了，或者对我爸妈有什么不利，我都承担后果。”
“哦？”张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
“当然如果您还能直接越过法律的话，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乔暖笑了笑，继续说，“当时是我太年轻，又天真地以为自己放弃才是正确的，把自私当无私，每次都擅自替何决做决定，以为这也是为他好。但是那时的我，其实和您没什么两样，都非常地自以为是，从来没有站在何决的立场上真心为他考虑过。”
“我不认为我做的有什么错，和一个大了自己六岁的女人在一起，对何决没有任何益处。”
乔暖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一直在退却，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们母子之间的又一个心结。我希望何决还是能够像其他人一样，拥有正常的家庭和母子关系。但是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太天真了，从您和何决爸爸离婚开始，何决就注定不可能再拥有完整的家庭。既然你在‘母亲’这个角色上一直缺席，那你就没有资格打着为何决好的幌子擅自替他做主。”
“轮不到你来评判我和我的家庭。”张蓉脸上显出怒色。
第五十九章
乔暖毫无惧意；“你知道何决从小到大的班主任叫什么吗？你知道他擅长的科目是什么吗？你知道他讨厌吃什么菜吗？他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他需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在哪里？”
乔暖一连串提问让张蓉有点发蒙。
“这些我都知道，他最需要人帮助他的时候我都在他身边。”
她知道何决虽然更擅长英语但是真正喜欢的科目是历史；虽然最终学的是理科；她知道何决不喜欢吃葱姜蒜和韭菜甚至其实非常挑食；她知道何决其实很怕打针小的时候如果不是生病严重到一定程度轻易不肯去打针；她也知道何决其实玩游戏非常厉害虽然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刚刚的提问让乔暖自己都突然觉得有信心起来了；老实说她心里非常发虚，不过豁出去了才显得无所畏惧。
“如果放弃何决；能够让他这些年错失的东西都得到弥补；我肯定愿意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乔暖的语气带着叹息的意味；“但事实是，我放弃了两次，您和他的关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何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最是吃软不吃硬了。如果这些年；您真的有试图对你们之间的关系作出弥补；现在的情形显然不是这样。他不会除夕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在家，也不接您的电话。”
最后这句话狠狠地踩到了张蓉的痛脚，乔暖看见张蓉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的神色，“真的，张阿姨，您要对付的人不应该是我。我们家都没想着您能顾念我们曾经照顾了何决那么久，但是哪怕不顾念，为什么您反而把我们当做仇人呢？”
乔暖笑了笑，也不管张蓉的反应，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我妈虽然特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她是个很实诚的人。您当年都那么打咱们乔家的脸了，我妈也还是觉得特对不起何决。她是真把何决当自己亲儿子来疼的，你不知道何决生病的时候我妈是怎么照顾她的。”
“至于我，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何决对我的想法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他只是因为年纪小，没有想清楚，但是后来渐渐发现不是这样的。您既然是他的妈妈，那您就该知道，在固执这点上，他和您完全是一样的。所以到后来，我也觉得没必要继续逃避了。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毕竟看着他长大，又比他，心疼也有，同情也有，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和他在一起的真正理由。”
“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男人，这一点您值得全天下的母亲嫉妒。您别觉得我说这些话怎么都不懂得害臊，但是我还是必须说，任何正常的女人，在跟何决有过接触之后，为他心折都是很寻常的，我当然也不能免俗。”
张蓉渐渐有些松动的迹象，托腮看着窗外，一直没说话。
三年间，这些话在乔暖心里不断地回旋，她的确是错了，错在不相信何决，更错在不肯相信二十几年里，两个人之间结合了爱情、亲情和友情的牢不可摧的联结。
“我们没您想得那么龌龊，也远比您想得更加艰难。如果不是何决的执着，恐怕我早就放了。以往的每一次都是何决在牵着我走，这次我希望自己不要再逃避了。”乔暖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和您说这些，并不是想得到您的支持。毕竟您有您的立场和想法，或许您是想让何决继承您做出的事业，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您以后每次做决定，都能问一问何决的想法。这点我也没能做到，但是今后我一定会牢记于心。”
“就说这么多了，不管您是想对我采取什么行动，我都不会再妥协了。”乔暖站起来，“您要去哪里，需要我开车送您吗？”
张蓉摆了摆手。
“那我先走了。”乔暖微微鞠了鞠躬，拿起包走出星巴克。
刚一走回去，乔暖就把手机掏出来，手机一直显示在通话中，对象是谢清晏，“怎么样，清晏？”
“除了真的超级肉麻，还不错。”
乔暖嘿嘿一笑，“那当然，我打了好多次腹稿。”
“那个……乔暖，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谢清晏语带犹豫。
“什么？”乔暖将电话换到另一只手上，慢慢地走下台阶。
“何决……在我旁边，我开了扬声器。”
乔暖连忙尖叫一声挂了电话。半晌后她才缓过来，脸噌地一下变得涨红……这次真是丢脸都到太平洋去了。
“乔暖，等一下。”突然身后响起张蓉的声音。
乔暖连忙控制了一下自己想要咆哮的情绪，转身看着正在朝她走来的张蓉。
张蓉从包里掏出纸袋，递给乔暖，“你帮我交给何决。”
乔暖接过，一时喜不自胜，这意味……张蓉是接受她了吗？
张蓉轻哼一声，“这是何决需要的证件，你别多想。”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下走了。
……傲娇这一点上，何妈妈也是不遑多让啊。
乔暖正想得开心，突然见张蓉一声低呼，跌坐在台阶上。
乔暖连忙几步跑下去蹲下｜身，“扭到脚了？”
张蓉握着脚踝，没说话。
乔暖帮她把高跟鞋脱了下来，然后翻过来看了看码数，“您在这儿等一下。”说完，她就直奔楼上的女鞋专卖区。
十多分钟后，乔暖拎着一双鞋子回来，蹲下｜身帮张蓉换上，“平时不工作的话，还是多尽量穿平底鞋吧。”
她挑的是一双杏黄色的真皮单鞋，样式非常简单大气，偷偷去看张蓉的脸色，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不喜欢的意思。
乔暖松了口气，将张蓉原本穿的鞋子装好，伸手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张蓉左脚完全不能发力，扶着乔暖走得一瘸一拐，走了几十米终于忍不住抱怨，“真丢人。”
“谁没有狼狈的时候，我就不信您这辈子没遇到比这更难堪的状况。”乔暖耐心地将张蓉扶到了自己车上。
问了地址之后，乔暖发动车子开往目的地。
“你何必这么献殷勤。”张蓉系上安全带，问了一句。
乔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没献殷勤，您又不是给我升职加薪的顶头上司。这么做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在路上遇到痛经的陌生的小姑娘都愿意帮人家买药，何况你好歹还是何决的妈妈。不是做每件事都非得算计什么，反正您答不答应，我都赖定何决了。
一路没再交流，到了酒店之后，乔暖又将张蓉扶到房间，帮她冷敷之后，又去买了云南白药，全部处理妥当之后才离开。
刚刚上车，就接到了何决的电话。
乔暖这才重新想起来方才她说的话已经全部都被何决听到了的这个事实，一时觉得有些尴尬。
“你在哪里？”所幸何决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呃，银空酒店的停车场，你妈妈崴到脚了，她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你定个地方吧。”
乔暖将车子停在何决小区的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何决和谢清晏一起下来了。谢清晏抱着南南上了副驾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乔暖忍不住偷偷地在谢清晏腰上捏了一把，“作死。”
“你这么对待红娘，我可要伤心死了，”谢清晏在南南额头上亲了一口，“南南，想不想吃乔阿姨的喜糖？”
“想~”南南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一股软糯。
“何决叔叔的呢？”
“也想~”
“那要是只能吃一次呢？”
南南转过头看了看乔暖，又转过身看了看何决，“乔阿姨和何决叔叔结婚就好啦~”
谢清晏于是更大声地亲了一口，“南南真聪明！”
乔暖顿时一脸尴尬，通过后视镜去看何决，却发现何决也正在看她，立即别过目光。
“乔暖你先把我送回去吧，我还得回去做饭，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清晏你少说一句会死吗？”乔暖咬牙低声问。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说会憋死。”
乔暖发动车子，不打算再和这个疯魔了的女人一般见识。
到了之后，谢清晏抱着南南下车，于是车里就只剩下乔暖和何决两个人。
“你……到前面来坐吧。”
何决没说话，依言下车坐到了副驾驶上。
车里广播正好开始播蔡健雅的歌，《Beautiful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