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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字拖在不满灰尘的游廊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风停在一扇门前,从怀里拿出钥匙来,打开了粗重的大锁。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道光线射进许久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几秒钟之后里边传来一个干涩女声的诘问:“……是谁?”
林风推开门,步伐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优雅的走进低矮潮湿的暗室,声音平稳冷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罗大夫人,是我。”
23。操纵【完】
跪坐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抬起头,逆光处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整个人都裹在晦涩的披风里,兜帽覆盖了大半个脸,只看见微笑着的唇角和精致的下巴。
“……你又是谁?”
话音里昔日罗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的威严还残存可辨,然而更多的是凄凉的沙哑和无奈。女人是最经不起时间的,支撑着精神的赫赫声威一旦烟消云散,整个人就会迅速的衰老下来,连保养良好的皮肤也会立刻松弛,无力的耷拉在两颊边。
林风走进房间里,随手关上了厚重的木门,小屋子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我是谁并不重要,也不是您需要关心的,我只是奉罗冀之命前来看看罗大夫人您过得如何罢了。啊,还有您的儿子罗硕涵少爷,罗冀对这个原本应该成为当家人的弟弟可是关注备至呢。”
少年细瘦纤长的手指轻轻擦亮火褶子,然后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猛然蹿起来的烛光下两根拈着火褶子的手指优美得就像兰花一般。
这样明亮的天气,长久不见阳光的屋里非常阴暗潮湿,连一盏电灯也没有,只能靠几支烧剩下来的蜡烛头来勉强维持照明罢了。
林风转过身,果不其然,墙角里那个衰老女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扭曲和可怕:“跟罗冀说我们母子不劳他操心,滚!”
“唉,这个态度可不好,怎么说您也曾经是优雅富足、权柄在握的罗大夫人啊。”林风走上前去,毫不在意的跪坐在布满了灰尘的粗木地面上,微笑着注视眼前的罗大夫人,“——还是说这几个月的监禁生活已经完全泯灭了您的斗志?我所听说的罗大夫人,可是个相当强势并且智慧的女人,而不是像您这样只知道虚张声势、毫无风度、智慧咆哮的泼妇呢。”
兜帽的阴影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从罗大夫人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鼻尖下秀美的唇,自始至终都带着温柔的笑意,柔和文静仿佛少女。甚至在说出泼妇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笑意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罗大夫人内心奇异的憎恨被这笑意所完全点燃了,她骤然尖叫起来:“滚!滚出这个地方!滚!告诉罗冀他这种人休想来怜悯我!他算是什么东西?下贱女人生的庶出儿子,就凭他也——就凭他——”
“就凭着这样一个生母卑微的庶出的儿子,也一样击败了您身份高贵的正室夫人,并且把您拘禁在这简陋的房子里。”林风稍微抬起脸,向周围望了一圈,目光在触及墙角发馊的饭菜和破败的木头桌椅时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转过头。
“也难怪啊,”他淡淡的道,“这样的生活条件真是养狗都不如,竟然用来对待身为贵族的您和罗硕涵少爷,也难怪您会愤怒到连身份和气度都不顾了。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吧,一个衰老虚弱、长牙舞爪的女人,满口都是粗鄙不堪的话,强烈的怨念笼罩在您脸上,让您看上去比乡下野妇还要愚昧粗俗……”
啪的一声脆响,罗大夫人猛地拿起面前缺角的饭碗向林风扔了过去。少年只是轻轻的侧身一避,那个饭碗就呼的砸碎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你这个下人没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愤怒的女人霍然起身,因为强行忍耐的愤怒和强撑出来的威严而微微的发抖,脸色也僵硬得可怕,“回去告诉罗冀!我们母子就算是死,也是罗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和他父亲唯一的正室之子!罗冀那种小人,一定会被天谴!他会遭受报应的!”
一直隐没在阴影中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目光微带欣慰的望向盛怒中的罗大夫人。
“对,就是这个姿态……不过我倒是从来不相信天谴,我只愿意由自己的力量来复仇。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谴上的人,通常都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罢了。”
愤怒的罗大夫人稍稍冷静下来,她低下头看见少年的眼睛,那显露出来的脸在黑暗中就像是玉雕而成的一样,非常精致而冰冷,没有一点常人的温度。那秀美的容色就像是弱不禁风的少女一样,然而他眼神里的冷酷和残忍是那样有力,让他的脸显出一种异常强硬和可怕的意味来。
罗大夫人警惕的退去了半步:“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难道是罗冀派你来试探我们母子?”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房子的后门响起轻微的吱呀声,一个胡子拉渣的男子走进来,一手拿着一个大木盆。罗大夫人见到他,立刻叫道:“硕涵!”
罗硕涵之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后来骤然被软禁,日子着实不好过,很多家务和粗活都必须他自己动手来做,于是他只能想办法开凿了一个后门,每天偷偷溜出去在后院里种一点蔬菜之类。近乎于侮辱一样的条件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场深重的刻印,他的母亲虽然衰老了,但是气势和敏锐的头脑还没有变;他则是变得麻木不仁、消沉不已,整天唉声叹气,就像个病人一样神经质。
林风只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微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呐,看来这就是罗硕涵少爷了。日子过得真不容易啊。”
“硕涵!”罗大夫人扑过去,“这个人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你快来看看!”
罗硕涵浑浊的目光打量了林风一眼,冷笑起来:“没什么好说的,一定是罗冀派来试探我们的,说不定罗冀还会叫他来杀掉我们……母亲,不要犹豫了,我们杀了他吧!”
罗大夫人犹疑了一下:“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母亲你就是这样,如果早点杀了罗冀那小子的话,我们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罗硕涵逼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林风的脸上:“就是因为母亲你心慈手软,不然趁早把罗冀那小子毒杀,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你不要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等我杀了这小子,然后咱们冲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罗冀好过!……”
罗大夫人一阵心悸。儿子说的这一切都很有诱惑力,连她自己都无法抵抗这长久的艰苦生活所带来的神经质的愤怒和压力。这个少年看上去清瘦单薄,应该是非常好解决的,如果杀了他然后逃出去的话……
她的目光落到林风身上。这个时候她发现,林风稳稳当当的跪坐在那里,发梢垂落到眼前,披风散落在地面上,双手自然的交叠在膝上。那个样子非常的安静甚至是婉约,好像罗硕涵的话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好像死亡的威胁压根就不存在,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一样。
这不是懦弱,也不是被吓呆了。罗大夫人和她一无所用的儿子不同,她是见过大世面的、掌过权的女人,她能看出来这个少年身上的危险和威压,那种深不可测的压力不是罗硕涵那种人能比拟的,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给人带来的震慑。就连罗冀……也许就连现在的当家人罗冀,都不会给人这样肃厉和可怕的感觉……
罗硕涵危险的逼近了一步,顺手抄起边上一截带着铁钉的凳子腿,高高举了起来。
“等杀了他……”罗硕涵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病态的光芒,“等杀了他,我们就从这个狗笼子里出去……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尖利的铁钉在空气中呼啸而过,发出类似于哨声一样的啸响。刹那间罗硕涵重重的把凳子腿砸向林风的头,这一下又快又狠,如果砸中了,估计林风的脑袋会当场迸裂也说不定。
罗大夫人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林风一把抓住了罗硕涵的手腕,铁钉在他头顶上仅仅几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一切都静止在刹那间,罗硕涵咬紧牙,低沉的咒骂了一句,下狠力向下压自己的手。然而少年看上去细致秀美的手竟然蕴含着可怕的、压倒性的力量,五根细瘦的手指就像是钢铁铸造的一般,紧紧的攥住了罗硕涵的手腕骨。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是没法伤到我一根头发的。”林风连眼皮都没有抬,声音安然甚至于冷淡。
“该……该死!”
罗硕涵猛地要挣脱手腕然后再砸下去,然而紧接着林风手一扬,刹那间爆发出来的骇人的力量把罗硕涵整个拎了起来!
罗硕涵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林风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竟然就把他挥起来,就像手上抓着一只兔子一样把他在半空中挥舞了两圈!
罗大夫人惊叫一声,踉踉跄跄的后退,免得被罗硕涵绕圈子挥过来的脚踢到。她的儿子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昏头涨脑的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被林风狠狠的掼到了地面上。
重达上百公斤的撞击力让罗硕涵发出一声惨叫,地板上的灰尘迸溅起来,久久没有散去。
“硕、硕涵!”罗夫人扑了过去。
罗硕涵在地面上抽搐着,脸色惊恐就像活生生见到了鬼。
林风拍拍宽大衣袖上的浮灰,还是跪坐在那里,神情文静秀丽,微微的向前俯身低下头:“呐,冒犯了。”
罗大夫人霍然起身,瞪视着少年:“你究竟是什么人?谁叫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唯有仇恨可以指使我,人类的力量是无法命令我的。”少年微微的扬起下巴,在黑暗中盯着罗大夫人苍白的脸,眼神深邃而冰冷,“ ——我在这里嗅到仇恨的气味,您的仇恨,罗硕涵少爷的仇恨,对于失去权势和被人侮辱所产生的怨念的气味,在这个院子里久久盘旋不去,所以才引来了我的注意。”
笼罩在阴影里的少年的脸这样安然而冷酷,一半是仿佛天神一样的美貌,一般是仿佛恶魔一样的可怕。刹那间罗大夫人产生了深深的、混杂着厌憎和恐惧的感觉,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人,而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披着美丽人皮的魔鬼。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复仇。”少年微笑起来,“——替您复仇。”
罗大夫人踉跄着退去了半步。
林风视而不见,微笑着道:“今天晚餐的时候罗冀被人下毒,误食了含有强烈置幻作用的毒药,现在在医院里紧急抢救。做晚餐的是余丽珊的厨师,经查实,投毒者是余丽珊。因为侵吞罗家产业和屡次惹怒罗冀,余丽珊正面临着被大陆方面银行起诉追债的困境,因此她对罗冀怀恨在心,铤而走险在罗冀的晚餐里下了毒。”
“这不可能!”罗大夫人失声道,“余丽珊和罗冀是利益共同的,她不可能想要毒杀罗冀,她没这么愚蠢!”
“呐,事实是怎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罗冀怎么认为。”
林风站起身,宽大的披风垂在地面上,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投下他静默的侧影。他的脸一半在烛光映照之下,一半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上去诡秘而奇异。
“余丽珊即将和罗冀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