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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是怕送我回家,我继续赖在他身边诉衷情吧?毕竟车厢那样小小的空间二人相对,他既然一心要避嫌,自然是要从此刻避起的。
我疲倦的说:“不必了。外面很容易召车的。”
他迟疑一下,我已经抬脚向巷口走去。
云庭到底不放心,跟了上来。我们默默的走出去,他替我召了车。
我站在车边,不肯上车去。
一双眼睛深深凝望云庭。这一别也许是就是永别。云庭既然立了心以后要避开我,我要找到他的机会,微乎其微。
也许我的眼神太过恐怖,云庭在我的注视下略觉不安。他催我:“司机在等呢。”
我苦笑。是啊,司机在等呢。难道我赖着不走,能赖一辈子?
该来的别离,总是要来。不管当事人有多么痛彻心肺。
我对云庭说:“云庭哥哥,无论怎么样,你对我的关怀照顾,我一生感激。”
云庭仿佛呆住,过了三五秒才轻声说:“乖,上车,回去好好休息。”
我上了车。
不能再拖着不上车。只怕再多站片刻,我便要失态,失声痛哭在当场。
我轻声对司机说:“落阳道十九号。”司机老早等候得不耐,听了地址,一踩油门,车子向前开出去。
后视镜里的云庭迅速被别的景物代替。我没有回头,用手轻轻的掩住脸。
很快,泪水突破手掌封锁,自指缝之间溢出。
回到家我静静往楼上去。眼睛红肿,神情委顿,我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服两片安眠药入睡。
安眠药真是个好东西。自上次云庭拒婚之后,我好似患上失眠症候,去找来相熟医生开出安眠药助我入睡。
医生再三劝我不要服食此种对身体略有影响的药物。我嗤笑,难不成夜夜酒醉入眠对身体更为有好处?
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意兴索然,也许这一生的快乐已经在之前挥霍干净?我现在觉得人生不外如是,充满灰色、失望,诸如此类东西。
在楼梯上我碰到母亲,冷冷面孔,冷冷眼神。我垂下头,想从她身边绕开。现在我的心情太差,话也不想说多半句。
然而哪里可能。母亲叫住我,她问:“你去了哪里?”声音冰冷。
我胡乱搪塞她:“不过随便逛了几处地方。”匆匆想闪身上楼去。
“站住。”母亲的声音低沉。“你想骗谁?秦公子打了几通电话来问你到了哪里去。你敢放他鸽子?”
我怔一怔,才掏出手机来看。果然,二十余条未接来电。我心神太恍惚,手机响了这样多遍也未曾听见。
我轻声说:“他临时有事,我就去电影院独自看了场文艺片。电影院音效好,我又看得入神,没有听到手机响。”知道母亲对我的红肿眼睛起疑,我先给出答案。
“还要骗人?”母亲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秦公子说他的司机接来接去接不到你,你说,你是不是偷偷去跟什么人勾三搭四?”
心里那块伤又让人再血淋淋的揭起。我闭住嘴,不作声。
“真的去幽会?”母亲的声音那样冷厉。“天生的下流坯子!”她抬手挥出一巴掌,力道十足,我站不稳身子,居然让她打得从楼梯上跌下去。
全身都在痛,骨头象是要裂开的样子。
其实更痛的是心。那里似乎有千针攒刺,就没有停止过痛楚的感觉。
可是我得不到母亲的半点怜惜。她三步并作两步赶下来,蹲下身,一把拉住我的发髻。
我感到头皮传来阵阵剧痛。与此同时,母亲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然后她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的说:“齐憩,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妈不是什么高贵女人,你也别想做什么千金小姐。”
顿一顿,她又补充:“你没那个命!”
我漠然的看着她,我的母亲。她风韵犹存的脸此刻扭曲得不象话,眼睛里射出贪婪狂热的光芒。她梦呓般对我说:“看,你年轻,漂亮,我给了你一副好相貌,你也不能辜负了自己。”
“去,上楼去。梳洗打扮一下,今天晚上你就去见秦沧海。引诱他,让他跟你上床。女儿,你现在的机遇,比你妈以前好过百倍。”她笑,笑声听上去竟有点凄厉:“马上去,知道吗,你现在的机会百年难遇!”
我让她骇住。母亲此刻的神智象不太清醒。
她的手放开我的发髻,改来抓住我的一只手,尖尖的指甲掐住我的手腕,陷进去很深。
她继续以她梦呓般的语气跟我说话。她说:“知道吗,只要你能嫁进秦家,我马上在这个家里就能扬眉吐气。老头子也好,老太婆也好,从此我不必费心看他们脸色……小憩,全靠你了……你去找秦沧海,你是处女,他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我觉得心神俱裂。害怕之外,还有深深悲愤。似乎对父母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消失。原来人与人之间,揭去一切温情或伦理的面纱,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关系。
我大叫一声,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猛一挥手,居然挥开母亲的钳制。她让我推得由蹲着变成向后跌坐,仿佛吃了一惊,然后用手撑住地,又想向我扑过来。
我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跑了几米路才由爬的姿势站起身,向外狂奔。
母亲在我身后追来。她喝:“站住,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我什么也不能想不能说,只懂得往外跑去。我听到李妈的声音在后面劝着说:“太太,你别再吓小姐……”
我顾不得回头,慌不择路往大门跑去。身后母亲的声音尖厉的响起,在叫顾伯关上大门。
不知顾伯是没有在呢,还是装作没听到。大门上边那个小小铁门并没有关上。我一掠而出,跑上了马路。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向前跑去。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也会一直跑下去。象是要逃避什么,爱情的失意,家庭的阴影,一切一切的不如意事……我一直一直向前奔。
我并没有蓄意自杀,是路在那里转了一个急弯,于是我正好撞上迎面开来的一辆车子。身子被抛得飞起然后又坠地。痛,是必然的感觉。可是除了痛之外,奇怪,我有异样的松快感,仿佛身上的一切有形无形的束缚,可以就此终结。
车子紧急的刹住。而我已经合上眼睛。可是一声夹杂着痛楚与不置信的声音响起:“七七!”这个声音,是那样伤心欲绝。
我勉力睁开眼睛,萧杳那痛楚得都要变形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世上的巧事,莫过于此。我想笑,可是牵动嘴角也乏力。
“七七你要撑住。”萧杳一把抱起我,向车子奔去。
我想说,不必伤心。我还想说,对我的生命,不必费心。其实这样的结局,也好。生命是太沉重的负担,我已无力粉饰太平。
可是最终,我什么话也无力说出口。深重的疲倦感笼罩着我。我静静闭上眼睛第 15 章
后来……
还要什么后来。如果可以,我就不要后来。
后来一切场景与人物都是混乱的。我一度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身边的人影幢幢来了又去,每一个人都象隐身雾里,看不清晰。
而一颗心,沉到很深很深的深渊里,不再为谁而鼓动得热烈。
我多想要永久的宁静。宁静……宁静就是,一颗心,从此不会痛,不会伤心,不会期待,不会患得患失,不会伤痕累累。
我不想张开眼睛,不想清醒。愿意就这样沉睡下去,尤其是一颗心,永远不要有苏醒的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象是意识自身体里抽离,我在另一度空间,看着自己缓缓张开眼睛。
呵我身边正好有人。伴随着我的眼睛张开,有喧嚣的人声。可是我的一张脸平静如水,眼光漠然的投向前方,看到那些满惊喜或安慰的脸也不觉得丝毫动情。
这世上一切的人与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漠然再闭上眼睛。
耳边有低声的说话声。其实他们又何必压低嗓音,说得再大声也影响不了我,我根本对外界的一切都麻木。我感觉到我在心里筑了个硬硬的壳,一切欢喜伤悲,通通都把它隔绝在壳外。
他们很快的发现我不对劲。虽然醒来了,眼神始终淡漠,脸上一派平静,没有别的表情。无论谁与我讲话,我的眼睛都直视前方,连侧一侧头都不曾。
有人来摇我,我就任由他们摇。药丸送到嘴边,我张口便吞。
是萧杳最先发现我不对劲。是,我一醒来便看到萧杳,一脸憔悴,看到我睁眼脸上马上转出狂喜神情。
我原该很感动,有人这样在乎我。可是麻木的一颗心象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我没有任何情绪,无法对于他的狂喜给以回应。
他之前猜我是倦了,可是过半响我都这样子,终于起了疑心,伸手托住我下巴,轻轻转过我的头,问我:“七七,你……还认得我吗?”
我顺着他手的方向转头,眼神表情,仍然是水波不兴的样子。
我看到萧杳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他方寸大乱,两手扳住我的肩头,颤声问我:“七七,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说句话呀!”
我被动的张了张嘴。
没有萧杳想听到的声音。
他急了,对身后叫:“快,请医生!”
医生断定我患了自闭症兼失语症。他推荐了数位心理医生。
萧杳暴跳:“她现在话也不能说,叫她见心理医生有个鬼用?相顾无言吗?”
医生畏畏缩缩:“那也可以慢慢的作情绪疏导。先通过肢体行为让她感受到善意……”
萧杳干瞪眼。医生趁机退出去。
母亲也赶来了。她哭得撕心裂肝,风云都要为之变色。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白床单,几乎没把床单揉得稀烂。手里最后最大一张底牌突然失去,是该好好痛哭一回以宣泄失落情绪。
我仍然是平淡无波的表情,目视前方,除了偶尔的眨眼,眼珠子只怕也是不太转动。
父亲在一旁也只是叹气。大妈与我那莫姓的四名兄姐全数赶来了医院,匆匆的探过我后便热情的与萧杳寒喧。
可是这一切,再不纳入我的关心范围。日月更替也与我无关。日复一日,我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眼睛不是茫然的睁着,就是安静的闭着。
这样的生活状态,从某些角度看出来,不是不象植物的。
我得到了颇好的照顾。虽然我一直不说话,表现得呆呆的。有私人护理人员专门护理我,不知是由萧杳还是父亲出资。
我老是这样呆呆的坐着出神。萧杳常来看我,握着我的手,心酸的叹气。
对于他这番心意,我甚至不觉得感激。所有的情绪已经冰封,我的意识退缩了又退缩,退缩到我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