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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轩,振作一点,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
“我爱她!”连斐轩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因为我的骄傲、愚蠢和盲目而没有发觉,直到我彻底的失去她……”
陶戎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正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时,一个童稚的娇柔声响打破了帐内悲戚的气氛。
“爹!”
两人闻声转过身,只见一个绑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正漾着开心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冲进陶戎的怀里。
“小宝贝,你刚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啊?”陶戎高兴的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让她湿濡的小嘴在他脸颊印下一吻。
“哥哥带我去看好多好多的马,有黑的、白的还有花的。”她倚在陶戎的颈窝里,指着紧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十岁小男孩说道。
她的用词让陶戎莞尔,他笑了笑,然后才对儿子开口道:“崚儿,还记得你连叔叔吗?”
他接着转过头看向连斐轩,但他入目所见的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孔,活像三魂七魄都出了窍似的。
“斐轩,你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
连斐轩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活似宋毓华翻版的小女孩。从她进入营帐后,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呼吸,心跳几乎停止。
他见过陶戎的妻子楚妘,这个小女孩跟她完全不像,应该不会是她生的,难道……
喔!老天!不会的,它不会这样对他,是不是?他突然发出悲哀的笑声,充满酸涩。她终于找到可与她分享一切的男人,挥别过去,迎向只属于她的未来……
“斐轩,你到底怎么了?”陶戎把小女孩放下,不明白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失神。
小女孩也让他的举止惊吓到,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挪移,一面大声呼喊,“娘,你快来,有个叔叔病了!”
站在帐门外的宋毓华,早在小女孩掀开帐幕的瞬间,就发现那个她自认已经抛在脑后的身影,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知道他仍然在她的心里作祟,否则她怎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该死!为什么要在她这么努力地想忘掉他时出现?她无声地诅咒道,老天爷!难道你的惩罚没有结束的一天吗?三年了,她让自己忙碌,为的不就是要挥别过去吗?她的心因过往的记忆而隐隐作痛。
老天!难道她的心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
“娘,你快点来嘛——”
小女孩的呼叫声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宋毓华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扮演好现在的角色,她只是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大夫,如此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略微颤抖的手掀开帐幕,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帐内走去。
“斯晨。”陶戎如获救星,高兴得几乎要大喊阿弥陀佛,他被陷入狂乱的连斐轩吓了一大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毓华的唇角勉强扬起,然后低头看着女儿,轻轻责备道:“椿龄,你的声音太大了,哪像个小淑女哩!”
一听这声音,连斐轩身躯剧震,他的臆测此时得到证实,对于这早就预知的结果,还是让他脸色难看至极。
觉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连斐轩连忙深呼吸两口气,努力压下那股即将淹没他的波动情绪,缓缓转过身来。
她还是一样高贵动人,可能是因为为人母的关系,她多了一份温暖,少了许多高傲之气。
宋毓华不用看也知道,那对灼灼的眼正盯视着她。她有意无意的整理着女儿的仪容,半晌,她拉起女儿的小手,往陶戎走去,无视于那个似要吞噬她的英挺身影。
天啊!她必定恨他入骨,从她改名换姓并假装他们素昧平生的模样看来,她明确的告诉他并不想因两人以前的关系而影响她眼前的幸福。连斐轩觉得如遭雷击,似饮了穿肠毒药,胃部急速翻腾,直教他痛不欲生。
宋毓华从陶戎身上得勇气,这是个坚守承诺的男人,她可以信任他。
接着,她慢慢将视线移到连斐轩身上,“这位就是我的病人吗?”
“是啊。”陶戎心急的点点头,“斐轩,我为你引见一下,她是……”
连斐轩突兀地转过身,对他一揖,“陶兄,我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前去处理,就此告辞。”话落,他随即转身迈开大步快速离去。
陶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可怎么办?他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对劲,不会是即将发疯的前兆吧?想到这里,他不禁沉重的叹口气。
宋毓华看清楚连斐轩的模样后,不禁僵住了。天,那个意志消沉,脸上满是胡碴,一头乱发纠结地堆在头上的高大男人,真是连斐轩吗?
“娘,那位叔叔病得很重,是不是?”华椿龄抬头看着呆愣的母亲,伸手轻扯她的裙子问道。
“或许吧,在没看诊之前,娘也不清楚。”宋毓华回过神,以压抑的平静声音回答,“好了,你玩了一整天也累了,让哥哥带你去休息一会吧。”
陶崚闻言,随即上前将华椿龄抱起。
这个惜字如金,有乃父之风的俊小子,不知为何,从华椿龄一出生就以她的保护者自居,经过双方长辈的默许,现在更以她未来夫婿的身分对待她,对她占有欲十足,几乎朝夕不离。
等两人一步出营帐,陶戎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斯晨,对不起,平时他不会这么无礼的,你可别介意。”
“我无所谓。”她耸耸肩,“倒是二哥的婚礼,你可别误了吉时,新房我已经整理得差不多,等会再收拾一下就行了。”
陶戎这才想起今天的大事,急忙往门口走去,“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代妘儿到这儿帮忙,否则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男人,不知要把这场婚礼搞成什么模样哩。”
宋毓华跟着他走到帐外,有感而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呢?三年来你们兄弟对我照顾有加,今天我只是尽我所能的回报,这根本不及你们对我的恩德。”
“我们之间只讲情义不论其他,这种客套话以后不要再说。”接着他话锋一转,“陶戟娶这刁蛮的鞑靼公主进门,也不知是福是祸,实在是教我担忧。”
“大哥,你这就叫作庸人自扰,你不见那刁蛮公主见到二哥,就好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就是人家说的一物治一物,我看他们两人是恩爱到白头。”宋毓华笑着道。
“说的也是。”陶戎也觉得那情景逗趣至极,大笑起来。“时候不早,我先过去,你忙完就马上过来。”
宋毓华点头表示明白。
连斐轩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打量他们,看见两人有说有笑,他心如刀割。
“老天爷,你对我的惩罚未免太过残忍了。”带着已经血肉模糊的心,连斐轩蹒跚地转身离去,
宋毓华在营地的主帐内,正哄着女儿上床睡觉。
她的营帐变成了新房,于是陶戎让出主帐,跑去跟手下的弟兄们挤一挤。
“娘,为什么我们不能跟爹和哥哥一块玩呢?”华椿龄打了个大呵欠,虽然她真的很累,也想睡觉了,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可以和男孩子一起围着营火跳舞唱歌。
“因为你还小,白天也玩累了,而且娘今天为了忙戟叔叔的婚礼也困乏得很,我们如果不想在客人面前打瞌睡,做出失了礼貌的事,就只好早点回来了罗,明白吗?”宋毓华一边帮她盖上棉被,一边温柔的安抚着道。
对于女儿的问题,宋毓华只能用另一种理由解释,这时的她还不明白女人为何不能跟男人享有同等的权利,等她再长大些,才会从日常生活中自然了解这些,在那之前,她只想让女儿多享受几年无拘无束的日子。
“喔,是这样子啊。”华椿龄闭上眼睛,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娘,爹今天晚上很奇怪,眼睛到处乱转,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哩。”
宋毓华抚着她小脸蛋的手倏地停了下来。
她知道陶戎在找谁。
自他从这儿离开之后,就没有人看见过他,连家堡的大执事还因此找上门来。
说她不为此担忧是骗人的,这个可恶的男人到底在干什么?她恨恨的在心里啐道。想逃之夭夭的人应该是她不是吗?怎么反倒是他跑得比她还快呢?
她回想着他那时黯然的神情,又不禁忧心起来。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颓丧模样?
而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见到她后不是应该冷嘲热讽,再揭穿她的身分,对她所做的事训诫一番吗?宋毓华坐在床沿,一脸困惑不解。
看着女儿,她不由得黯然神伤。虽然孩子从陶戎那里得到完整的父爱,但她有权剥夺女儿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吗?
老天爷,你这次安排的是谁的命运呢?是他的,抑是她未来的道路?或者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女儿——椿龄的命运?宋毓华触摸着女儿的脸,祈求老天别把大人的磨难降临在这个还不知人间愁苦的小孩身上。
求求老天!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这孩子快乐幸福的长大。
连斐轩坐在离营地不远处的小坡上,望着下头一堆堆的营火。
他记起今晚是陶戎之弟与鞑靼公主的婚宴,难怪此时营地洋溢着热闹的欢乐气氛。
又是一桩权贵婚姻。
女人难道只能任由你们男人当商品一般买卖吗?她的爱、她的快乐、她的选择难道都不重要吗?伸张家族的权力,就必须以女人的痛苦为代价吗?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宋毓华这些话再度萦绕他心头。他终于认清她是个多么特别的女人,她勇敢追求独立自主,即使违背她的身分地位也在所不惜。
这或许也是她没办法跟家里联络的原因吧,毕竟宋家庄的四小姐这会真的沦为侍妾,并不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意会到此,他热泪盈眶,翻腾的感情终于倾泄而出,“喔!老天爷,请告诉我,该怎么弥补这个伤害,只要我能做到,即使必须付出生命也无所谓,请你给我一个明示,求求你!”
这份罪恶感掩盖了他已完全失去她的痛苦,它侵占了他的脑海、他的灵魂、他的心,是他导致她必须纡尊降贵委屈自己,他能毫无愧疚地活下去吗?
“我该直接前去请求她的原谅吗?”连斐轩想到,今天除了新人和妇孺之外,其余的人应该都会彻夜狂欢。“没错!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指示。”当发现这个可以单独面对她的机会后,他立时一跃而起,往坡下迅捷地冲去。
他必须抓住这宝贵的时间,营地的歌声和耀眼的火光证明他突如其来的念头是对的,连斐轩小心翼翼地躲过在营帐附近守夜的人,往宋毓华的帐棚走去。
他先躲在暗处,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后,他才无声无息的走出来。可是尚未走到帐棚外,他骤然停了下来,“不……”他一颗心登时扭成一团,疼痛欲裂。
从帐棚内传出的欢爱声响让连斐轩回到冷酷的现实里,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撼。
举步维艰地退回原处后,他颓然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呆若木鸡地直盯着营帐。
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神伤魂断,再难和她重续前缘的残忍事实,现在正在他眼前上演……
连斐轩再控制不住情绪,整个人仆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锥心的刺痛感使他蜷缩着身体强烈地痉挛,就这样带着说不出的悲哀,他伤心欲绝的流着泪,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