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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华没防初七只披了一件薄纱,脖颈处斑斑红梅若隐若现。他愣了一瞬才想起躲避,心中暗叫糟糕,自己竟然也差点中招。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夜华气道:“夫人该有些警惕!快些回郎君身边吧,他正找你。还有,别再叫我老师!”
初七见夜华和江蓠都一副沉重脸色,忙道:“我只是想帮忙……如果很紧急话,我可以跟夫君说。”
夜华对江蓠使了个眼色,匆匆离去,没留下任何话。江蓠忙对初七道:“今次都是江蓠疏忽。夫人莫要怪罪华爷。”
初七苦笑道:“说得上什么怪罪。老师从来觉得我是个不知礼数傻瓜。要是换做以前,肯定是要挨板子。”
“不会,夫人。华爷把夫人看得很重,这江蓠是明白。”
“但愿如此。从前老师只恐我是商纣王妲己,周幽王褒姒。如今我都快坐实了这名声了。要是能更有用些就好了……”
初七回到孟清身边,便听孟清有些生气地问道:“去了哪里?醒了都见不着你……”
初七靠在孟清怀里蹭了蹭,道:“夫君,我突然想找点事来做,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像以前那样盘间铺子,至于卖什么还没想好,最要紧可以有点事情忙。”
“要是你有这个兴致也好。整日闷在家确实无趣。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不懂你便跟夜华说吧。他做生意倒很在行,不过也看你经商资质。铺子若能开起来,赚了算你,赔了算我。”
“夫君万岁!”
起舞
39
初七想开小店很快选好了地段,找好了工匠师傅紧锣密鼓打理起来。她这次有些想自食其力念头,因而亦不太想动用孟清财力和人脉,更不要孟清像以前帮忙她家中生意一样插手此事。如此一来,她便日日泡在店里忙晕了头,光进货记账布置门面已让她找不到北,更不用提打理家中日常事务。
所幸一切都算有惊无险。三月之后,那小店便在西市打开门面做起了生意,做仍旧是药材生意。初七跟着陈由学了几年药理,因而只有这一块算是熟悉。做药材生意本就有济世救人之意味,初七本意也不想赚什么钱财,于是干脆请了几个专治伤风咳嗽跌打大夫在店里看诊,免去看病诊金。夏日炎炎便摆出不收钱解暑凉茶,寒冬腊月便施些暖身药粥,正月时候,还会去给济病坊、疠迁所、悲田坊、养病坊里人看诊。如此三年下来,初七在长安名声口碑皆是好到不行。
孟清对此却颇有些不满。他平日想见上妻子一面竟也变得困难重重。初七忙完了店里生意回到家总是累得倒头便睡,怎么摇都不醒。最离谱一次,她半夜回来竟连房门都走错,把书房当成卧房睡一夜。翌日起身,她方才醒悟自己走错了地方,连忙跑去跟孟清道歉。
孟清脸色阴郁地站在书房门口,问道:“以后你究竟睡这边,还是睡卧房?”
“这边……啊不,睡卧房,保证睡卧房!”
“我孟清妻子竟被个店铺抢走,这是何道理?为夫真想关了你那间药材铺子。”
“夫君,不要啊……虽然那铺子赚利润少得可怜,我可以全部上缴,用作家用!”
孟清听了,脸色更差了些。初七自知把话说错,直搂住他道:“我保证以后天黑马上归家,一刻也不耽误。{奇}夫君说什么时候安寝,{书}就什么时候安寝,{网}说怎么安寝,就怎么安寝……”
“咳咳,一大早说话也不害臊。”
“我怕夫君生我气,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初七确实遵守约定,每日天黑即刻归家,只是却要把天黑后事务积压在一起做,因而变得更加劳累。孟清直后悔起从前答应了开店一事,但见初七乐此不疲也由得她去。
此事受害者恐怕还是夜华以及几千个被当做受气包手下。孟清这几年脾气从未好过,由此而生怨怼之气渐渐波及长安大街小巷。
即便崔家似乎都感觉长安城里弥漫着怨气,令三姊妹生活多少都受到了影响。她们每月初三都相约回娘家探视,相互诉说各自家中烦恼。
初七一向热衷姐妹聚会,听两个姐姐抱怨生活太过平顺琐碎倒是件难得喜乐。莲叶出嫁第一年便生了个女儿,取名娉婷。卢家虽重子嗣男丁,但因天下出了个杨玉环,生女倒也不是件坏事。莲子便迟了一些,今年刚怀上第一胎,还不足三月。虽是喜事,但因宰相李林甫刚刚过世,家族顿时失了靠山,生活自是大不如前。唯有初七波澜不惊地泡在药材铺里过到了现今,既无甚大喜,亦无甚大悲。
莲子倒是奇怪,直问她道:“小妹,你怎么都不跟姐姐分享心事?听说孟郎君宠你宠得不得了,让你日日在家外面搅合都乐意。哪里像我,离一家步都要被说三道四!”
“我……我……”
“我什么我?你今日要是不好好交代,姐姐我可是要动大刑!”
初七最怕抓痒,立即束手就擒道:“我知无不言,姐姐尽管问。”
“好,你说。”
“我说……”
“听说你信期至今都未来,房事……会不会很辛苦?”
“没……”
“没?你果然天赋异禀。”
“不是,没房事……不过除了那个,都……”
莲子大吃一惊,道:“天哪,孟郎君不会是不行吧?没房事他还能这么宠着你。哦,我知道了!这就像吃乳酪浇樱桃,先吃掉乳酪,把樱桃留到最后慢慢书尝。”
“二姐,你……好色!”
“哎呀,翅膀硬了都敢跟我顶嘴了。看我不罚你!”
两个妹妹闹得欢,莲叶却一点加入心情也无。她近日脸色都不甚太好,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很快莲子和初七都意识到了她异常,直停了打闹,问她有什么心事。
莲叶直推说没事,不久竟哭了起来,道:“小妹,你是不是得罪过卢夫人?”
初七从未见过莲叶如此伤心,急忙说道:“没有,我甚至从来没正面见过她。难道……她找你麻烦?”
“她是卢家人,所以时常也会来家里走动,三年来也不知说了我多少不是。她对我夫婿说我曾是酒女,要他休了我。要不是我生了娉婷,早被扫地出门了!所幸定之一直护着我,全不理那女人。可前几日,她又来一次,也不知说了什么,定之便对我冷淡了许多,好几日都没跟我说话了。我想来想去自己也不曾真正得罪过卢夫人,即便想上门给她赔不是也不知道个道理……”
莲子一听便大怒道:“就那个(荡)妇也配这么说你?我找她算账去!”
初七连忙拉住大着肚子莲子,劝道:“此事恐皆由我而起,哪里有姐姐出面道理?她犯了大姐,便是犯我。我们姊妹岂由着别人欺压?”
紫鸢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找茬,全因有谣言说她公馆中人身染花柳病。而这源头所在,据说便就是初七药材铺里看诊大夫传。那日进斗金,每日开流水宴府邸渐渐变得萧条。紫鸢新仇旧恨郁结在心,又伤害不了初七半分,只有拿了莲叶下手。
初七最看不过有人拿她家里人开刀,翌日便写了拜帖送到了紫鸢府上,直邀她相约前去共赏芙蓉园中牡丹。此事孟清得知后多少有些担心。一来紫鸢是旧识,虽然已无甚交往,交情还在;二来初七仍旧年轻,碰上那样通晓人情世故女人恐怕会吃亏。
他直问妻子道:“怎么突然想起要约紫鸢赏花?她泼辣你儿时也见识过。为夫怕你吃亏……”
“夫君可以这么想,我们打起来,她老胳膊老腿,肯定是我赢,对不对?”
“原来你是要去打架。那为夫倒不担心你吃亏了。”
初七笑了一身,趴在他身上道:“夫君,我是你妻,你看重我多过看重卢夫人吧?”
“这为夫可为难了。毕竟紫鸢与我也是二十多年交情……”
初七咬他耳朵,嗔道:“再说,我就搬去书房睡!”
“好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别闹得太大就好。”
初七得了孟清这个准,便毫无顾忌地按照约定去了芙蓉园。紫鸢果然如约而至,穿一袭华丽孔雀袍子直将芙蓉园各色牡丹都比了下去。
初七见了便道:“卢夫人这一袭袍子真是好看。”
“再好看衣服哪里能跟崔夫人美色匹敌?”紫鸢不经意地说着,一边又命婢女将自己养几只名犬抱来,一举一动皆是盛气凌人。
初七见了那几只体型膘壮如人一般大狗,直道:“这狗这么大又这么壮,看起来真吓人。”
紫鸢爱狗十分出名,凡是出来应酬皆要带几只出来炫耀一番。她此时见初七脸有惧色便道:“这倒不必怕。将它们拴紧些便好。小家伙们好几日都没出来活动筋骨了,幸而你约了我出来。不然也不知让它们等上多久呢。据说狼狗不睦,崔夫人,你受不受得住?”
一同随行而来江蓠听了都有些怒气。初七拦住她回紫鸢道:“卢夫人但请放心。时候不早,快些游园是正经。”
紫鸢却道:“芙蓉园早看腻了。我听闻崔夫人你是贵妃门生,定是舞技卓绝。不如你在此一展技艺,让我也一饱眼福。”
江蓠忍不住出口道:“卢夫人莫要太不客气!”
初七却道:“江蓠,怎可如此无礼?卢夫人既要看,我又岂会不答应。你且退下吧。”
“是……”
紫鸢似有些意外。她以为今次是来搓搓初生牛犊锐气,哪知碰上了这么个软柿子,直有了些轻视意味。
初七走近一步,轻声请求道:“卢夫人,若我真跳了这支舞。你能不能放过我大姐?”
“跳完再说。我不喜别人跟我讨价还价。再说了,你本来就是杂耍班子出身,在这里跳舞辱没你了吗?”
初七越是谦卑忍耐,紫鸢倒也越得意起来。最后,初七不得不大庭广众之下,在芙蓉园中起舞。游园众人惊觉有美人在此歌舞,纷纷驻足观看,对初七舞姿书头论足。
江蓠着实看不过去,直叫了个手下跑回去找夜华来助阵。她可真是有些气,气紫鸢嚣张跋扈,更气初七忍气吞声。若换做是她,非推那卢夫人进芙蓉渠不可。
初七跳至一半,已是汗水淋漓,脸上染了愁苦之色。在场众人皆有所感,多少知晓她受人所逼。加之紫鸢所带名犬对着初七狂吠不止,听之可怖,同情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初七实在有些累了,远远看了一眼紫鸢,见她嘴角扬起,似乎仍旧意犹未尽,直觉此人可恶至极,不教训她何以保她姐姐无忧,何以出这口恶气?
紫鸢还在看着,忽见初七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不祥预感……
狗血
40
初七跳到中途,忽而拖着长袖掩住半张脸孔,对着那些吠叫狗一阵呲牙。那些大狗突然疯了一般挣脱了拴在脖颈上绳子,直向她扑过来。四五只狗将初七团团围在中央,似要将她分食,场面尤其可怖。
初七惨叫一声,已被一只狗咬住了胳膊。众人见之,大叫“疯狗咬人”,四处逃散去了。
江蓠第一个冲上前去想将初七救出来,可赶在她前面竟还有一人。那人速度太快,她看不甚清晰。不过一瞬间,几只大狗竟皆死在了他剑下。
初七被弄得满身是血,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何事。直到那张难以忘却面孔复又出现,她连忙捂住嘴,怕自己不慎叫出他名字来。
康摩伽?为何他会回来,又为何知道她会在这里?是了,安禄山来往长安日益频繁。他又何尝不能出现在芙蓉园?想这三年,他也不知来了多少趟长安,却没留给她一点消息。直到现今,他终于肯露面了吗?
才思量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