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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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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隐隐透出凛不可犯的气势。这样特别的地方养育出左回风那样“特别”的人,实在再自然不过了。 
  我扣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个一脸和气的管家。我认得他,母亲的房间就是他安排的。我微笑着打招呼:“左管家,别来无恙?” 
  左管家脸上全无讶色,对我一揖:“托福托福。唐公子既然来了,少庄主请您厅内一叙。” 
  果然,左回风能看穿我昨天玩的小花招,自然更能料到我今天会上门,我心里仅存的一丝丝侥幸只好不翼而飞。可是,真的不想见这个足以把我死死克住的人。 
  于是我也对他拱了拱手:“唐秋此来特为探母,不敢扰了贵庄主的清静,直去直回就好。” 
  左管家和和气气地一笑:“好久不见,少庄主对公子也很挂念,还请公子赏个面子,莫要别难为了小的。” 
  对我来说,某种程度上,左管家是比左回风更得罪不起的人物,病人的日常所需想必都由他打理,怎敢“难为”了他。暗叹一声,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就烦请引路。” 
  左管家礼数周全兼笑嘻嘻地把我请进了左家庄重而不失舒适的大厅,退了下去。厅里空无一人,我在座位上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好温暖,离座位不远处搁了只小火盆,暖意缓缓从脚踝处上升到全身,连湿淋淋的衣衫也被烘热了。时节还不到深秋,冬天用的火盆就拿出来了,真会享福呢。 
  随意打量四周,我注意到房间靠窗处竟摆了一副围棋,看起来比昨晚那副更为精致。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关于左回风的各种传闻中,从未提到过他好棋,若是不为人知的喜好,怎么也不可能每天摆在客厅里,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思忖间,脚步声响,左回风已悠悠然走了进来。依然是挺拔修长的身形,依然是俊美无伦的面庞,不过,不知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很温暖,还是因为是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收敛了很多,多到房间里的温度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下降多少的地步。他的眼神似乎也比上次见面时平和些。那双相当深邃好看的眼睛竟有些微眯着。 
  “唐公子看来有些精神不济,莫非舍弟太过顽劣,添了许多麻烦?” 
  他一开口,我刚刚所有的好印象全飞了。眼睛眯成这样分明是狡猾的标志,哪里深邃好看了? 
  我答得皮笑肉不笑:“哪里,令弟天资颖慧,家教优良,有如此臂助自是唐秋之福,何来麻烦之说?” 
  左回风本已舒舒服服地在主位上坐下,此刻又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闲闲道:“左某不过是一介莽夫,教弟难免有失当之处,幸好有唐公子代为管教。想唐公子不仅天生丽质,且慧质兰心,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皆能,能跟在你身边,那是权宁的福气。” 
  刚才若还是说笑,现在已是明明白白的讥讽了。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不留丝毫余地的逼迫,大概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对等地看待我,更谈不上尊重了。 
  用力咬了下唇,压下开始翻腾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有些动气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寄人篱下原本就是这麽回事。漠然抬头:“唐秋此来特为探母,请少庄主准予一见。” 
  左回风脸上掠过一抹说不出的,我解读不出来的复杂神色,渐渐地,我感到上次见面时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又回来了,坐在我面前的已不是方才那个有些慵懒不正经的男人,而是天下第一庄的主人,高高的不可企及的强者。他站了起来,出乎我意料的朝窗口的棋案比了个“请”的手势:“唐公子难得来一趟,下一局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我马上想到了昨晚的棋局,虚伪的白子黑子背后是各自暗藏的杀机。此时此刻,实在提不起劲来与任何人下棋。我迟疑着没有起身:“我只想见见家母,不想……”他冷冷地打断我:“下完棋再说!” 
  强烈的屈辱感泛上心头,在外流离的三年中,也曾经受过不少次白眼,却没有哪次比这短短五个字更令我难堪。我缓缓站起身来,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默默走到棋案前坐下。 
  我喜欢下棋,当初在武学方面或许稍逊了唐斐半筹,但在医道与棋道方面,门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可是我现在不想下。不动声色地吸气,吐气,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说不清心里是气愤还是羞恼,或许,那只是一股早就存在,而现在突然鲜明起来的无力感,因为我现在,无法与这个人相抗衡,只能任他呼来喝去。狠狠地、死死地咬唇,我带着唇齿间淡淡的腥咸拿起一颗棋子。 
  左回风执黑,我执白,白子很快就溃不成军,一败千里,我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只想快快结束。对面突然伸过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硬把脸扳起来,迎面是左回风深黑的眼眸,带点恼怒,带点探究。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又转,他又突然放开手,轻击了两下掌,左管家应声而入,躬身站在一旁。左回风伸手拿过我手上的白子,放回棋篓里,对左管家说:“带唐公子去探母。” 
  我僵硬地站起身,随着管家走出去。 
  这时才感觉到,左回风的手指,竟然是暖的。 
  进门时思绪还很清明,此刻脑子里却已一片混乱,左回风似乎总有办法把我弄成这种状态。我紧跟在左管家身后走着,一面微微仰起头,让清凉的雨水把自己浇清醒些,不能在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上花太多心思,因为那样无补于事。 
  远远地我看到了那处小小的院落,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心也跟着越跳越响,这么多天没能守在身边,她可还好吗?昨晚一番闹腾,竟没能向权宁开口询问,不过,从他轻松无比的态度来看,应当还稳定才对。 
  房间依然干爽舒适,同样燃了火盆,她沉沉地睡在整齐的棉被里,显得很安详,两个模样颇为利索的丫鬟静悄悄侍立一旁,见了我也是一声不出轻轻施礼,怕扰了她。屋里有个很小的炉子,上面正小火醅着药草,药香氤氤氩氩漫了一室,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我心里一动,问一个丫鬟:“这种药草每天都用吗?” 
  她点点头低声道:“回公子的话,每天熏好几个时辰呢,这药闻着可舒服了。” 
  当然舒服,这种药产自西域,在安神方面有奇效,只是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一般人是用不起的。我过去也曾隔几天为她熏一次,结果没多久就碍于囊中羞涩,只好中断了。 
  无论如何,真的该感谢左回风的,虽然,心里突然有点发毛:如此尽力,他究竟想得到什么? 
  不动声色地示意旁人退出去,我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轻轻把住她的脉。手腕稍稍细了些,脉象比原来平稳,也更弱了。她的气血很早以前就开始渐渐衰竭,这是无论多好的药也逆转不了的,看现在的情况大约还能再拖上三个多月,已经大大超出我原来的预料了。从脉象和气血看来,她的神智应当清醒多了,我不敢去想这是由于左家的精心照料还是自己的绝少出现。 
  拉着她的手,望着她,希望她醒来又怕她醒来。 
  对不起,把你孤零零扔在这里,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如果你还肯象以前那样对我温柔慈爱地笑,该有多好…… 
  药草的香气荡漾在身周,就像母亲柔情的拥抱,忽然间,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衬得房间里一片宁静,我觉得眼皮发沉,忍不住靠在床头,结果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象有东西从下巴爬上来,缓缓扫过眉眼,极轻极柔的触感,偏又暖暖的,象阳光下蝴蝶扑翼样的奇妙。可是……外面应该在下雨啊……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快醒来快醒来。可是,醒来的话,这个梦就没有了,难得的温暖呢。身体软绵绵地不想动,我放任自己在轻柔的抚触中沉入更深的睡眠里。 
  这是梦中之梦,我在心里说。 
  醒来时浑身舒爽,她还在睡,屋檐上的雨水依然滴滴答答,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两个丫鬟听见响动,拎着食盒进来,带笑说早就过了晌午了。左管家跟在后面也进来了,还是笑容满面:“唐公子总算醒了,少庄主吩咐说不要叫醒您,算算也该饿了。” 
  什么?!“你是说,左回风刚才来过?”不由自主惊得一跳,连礼貌都忘了。 
  “没有没有,少庄主是听了这里下人回禀才吩咐的。”左管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后来来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左管家这种笑法叫做“贼笑”。 
  不管怎样,心里还是发虚了,虽然摆在眼前的饭菜热腾腾香喷喷的,还是没吃下多少。这里的人待我愈是客气,内心就愈是忐忑,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趁早回去好了。 
  放下饭碗,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才走了几步,左管家又象平地里冒出来一样挡在面前,我心里暗赞一声:不愧是左家庄的管家,功夫果然不凡。若不是他下面说出的话太不合我意,我说不定还会大方地把这句赞美说出口。 
  “唐公子,请随我来,少庄主说公子还欠了一盘棋没有下。”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乖乖随他回到大厅里,棋案旁坐着正在缓缓品茶的左回风。 
  后来想起来,这局棋下得意外地安静顺遂。左回风没有再为难我,事实上,他几乎没有说话。我把全部心思放到棋盘上,才发现遇到了一个高手。左回风的布局堪称天衣无缝,他非常善于牵着对手的鼻子走,在这种情况下,若一味采取守势就毫无胜算。我开局相当不利,干脆弃了中原腹地,反取边陲,另辟一处江山。可以感觉到,在我低头苦思时,常有视线从对面射来,平滑地掠过我的额头,才落在棋盘上。 
  最后,我争到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已经是全力反击之下能取得的最好结果了。收宫已毕,抬起头迎上对面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熟悉的冷意外,还有有我所完全陌生的光芒,探究地、执意地注视着。 
  后来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自己起身告辞时,左回风对我说的话。 
  “你的棋艺真的很不错。”仍然是熟悉又不熟悉的目光,“今后,只要你想探母,随时都可以来,不必太惦记还债的事情。” 
  回应我愕然的目光的,是柔和得不像出自左回风之口的声音: 
  “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唐秋,你终归只有二十一岁。” 
  说这话的人,不过大我四岁,和我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口气却象已相识经年。我推想不出他的话里未竟的语意,就像我探不出这个人的深浅。然而,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众人所知道的左回风,或许只是一张他自己罩在脸上的冰冷面具,而那一刻,他主动向我轻轻移开了面具的一角,稍稍有些笨拙地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尽管我深深迷惑着其中的缘由,尽管我不愿承认,那瞬间出现的一缕真实而无以名状的温柔却令我的心为之颤抖,在莫名的恐惧与沉醉中颤抖。 
  第五章有所思 
  当我过着不愁衣食,无须节俭的日子时,周围每个人都说我是个非常迷糊,非常脱离实际的人。那时侯环境很单纯,人也还小,做梦是被允许甚至被鼓励的事情。然后年岁渐长,志气渐短,一方面是步步提防,心神不宁,一方面是一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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