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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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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别无他法,然而若非人皆言道左回风人虽无情,却还算讲理,我仍不会这麽做:柳枝续脉,固然可以令筋脉接续,想要象过去一样灵活却是万万不能了。 
  左回风还是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开口,我只有静静地等着。 
  身后的小房间里突然哐啷一声,似是有东西被扫落地上,我心头一惊,病人醒了!顾不上说什麽就匆匆转身进屋。 
  室内光线很暗,我恍惚了一下才看清床上的妇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扶住,让她缓缓坐起。在窗外透进来的青色天光里,她显得格外枯瘦,青灰色的消瘦面孔衬着枯黄的头发,扶在被上的双手瘦如鸡爪……象鬼。好在她态度还算平静,相当柔顺地任我扶着。我用枕头垫在她身后,想起锅里还用水温着一碗药,连忙端过来。 
  碗刚刚递到她面前,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枯瘦的手用力朝我脸上抓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右脸上已中了一下,顿时火辣辣地疼,手上的碗跟着被她撞中,手一颤,掉在地上。她一边奋力在床上扭动着,似乎还想打我,口中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咒声,眼里满是怨毒。 
  这种情形我已习以为常了。右手不能动,我用左手抓住她两只枯瘦的手腕,用最柔和的声音轻轻对她说话,想让她平静下来。她没多久就力竭了,我扶着她躺下,她很快又昏睡过去。 
  可惜了刚才的药,我弯腰捡起药碗,心中不禁凄然。这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曾经温柔淑贤的女人,自一年多前开始就一病不起,至今早已神志不清。我知道她恨我,非常恨我,可是现在,我是唯一能照顾她的人。 
  “这就是你母亲?”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回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方才泰然自若的表情,缓缓转身面对他:“正是家母。”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我这才想起脸上新添了一道抓痕,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挡住,微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疼痛,差点叫出来,连忙死死咬住了下唇。 
  有一瞬间,我觉得左回风看我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可是再定睛一看,仍是那麽冷,山巅冰雪般的冷漠与高高在上,刚才的恶意又回来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房间里一片沉寂,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冷漠地看着我,我在等待,他在审视。 
  良久,他开口了,口气还算温和:“明天,我派人过来接你母亲到左家庄住,我会派人服侍她,你不必牵挂,一心还债就好,记着左家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银子。” 
  我怔住了,跟着便是一股怒气直冲上来,怎麽也想不到他开出的条件如此不合情理。我狠狠地怒视着他:“阁下是要我们母子分离麽?” 
  我的怒气显然令他感到愉快:“你请得起好大夫,用得起好药?你忍心让你母亲躺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小房里,病情日渐恶化?只要你善尽欠债还钱的本份,她就能在左家庄过得舒舒服服,再无贫寒之虞。况且,”他踏前一步,象是要将我发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些,用一种说不出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她早已不认得你了,母子分离不分离对她又有何影响?” 
  最后一句话如鞭子一般抽在我心上,身体内部早已摇摇欲坠的一处地方,开始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我死命支撑着自己,想维持住脸上原本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来,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愉快了。他欣赏着我的痛苦。 
  简简单单几句话,我溃不成军。打不过,逃不走,我只有竖起白旗,至少他保证了病人的待遇,左家之主向来言重九鼎,我还信得过。 
  江湖上盛传左回风的冷酷难缠,冷酷倒不一定,论起狡猾,我,领教了。 
  马蹄声声,起落间水花四溅,渐行渐远,我倚在院门边,不想立刻进屋。左回风行了善事,也得到了一个足以控制我的筹码,不可谓不高。然而,我似乎并不值得他如此费事,一个弃徒而已。象是要回应我烦乱的思绪一般,丹田里一股乱流缓缓开始左冲右突,身体里钝钝地痛起来。我心中一凛,按理说,现在离理应发作的时间还有三四个时辰,居然提早了这麽久。 
  从怀里掏出小小的药瓶,吞下一粒,我依然倚在院门边,这次是无力动弹,静待体内的药力散发。 
  雨很冷,雨真的很冷,我欠别人的,似乎永远也还不完,别人欠我的,我已无心无力去讨还。 

第二章 往梦之中 
  当晚,雨停了。我换了一身衣衫,朝金陵最出名,也几乎是天下最出名的青楼:天香楼而去。到达时正值华灯初上,大红灯笼低低挂着,人影错落,尽是风流,红香绿鬓,溢彩流光。 
  纸醉金迷地,醉生梦死乡。 
  我一走进去,便有巧笑倩兮的佳人迎上来:“这位公子好俊的人品,第一次来麽?”我向她微微一笑,“有劳姑娘,我有事找天香。”她俏脸一红,上下打量我,说:“天香姑娘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公子若想见,就得照着规矩来才是。” 
  她的态度算是相当客气了。天香楼自创建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始终保持了一个传统:历代花魁必以“天香”为名,每一代天香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盖西子,赛王嫱,往往非王侯将相不能闻其声,睹其颜,遑论登堂入室。故此,天香不仅仅是一代红颜,也是名誉与地位的代名词。我要求见的这位天香,冠名仅两年便已名动四方,不过,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现任楼主,天香楼的老板。无论如何,象我这样随随便便走进来求见是荒谬了些。 
  我从颈上取下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递给她,婉言道:“烦请姑娘交给她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迟疑了一下,见手里的玉价值不菲,与我的穿着不甚相配,还是转身去了。 
  她回来得很快,恭敬地对我行了一礼,轻声道:“天香姑娘有请,公子请随我来。” 
  转朱阁,低绮户,停下来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清幽无比的房舍里,带路的女子已经退下了。一个身披鹅黄纱衣,满身灵逸之气的清丽女郎从书案前盈盈站起,乌发如瀑,婉约如仙,她满脸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我,跟着便毫无形象地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悠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美丽的眼睛迅速充满了泪水,一滴滴滑下如玉的面颊,“唐斐告诉我,你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相信。”她微退半步,上下打量我:“你瘦了好多,脸色也差极了,你一直都在哪里?……你的右手怎麽了!”她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手法熟练地撕开我的衣袖,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秀雅无伦的脸庞立时笼上了一层煞气:“是谁伤了你?” 
  我闭了闭眼睛,现在,我只有相信她,相信她的一切,别无选择。 
  “唐悠,确实早就死了,我现在叫唐秋。” 
  “唐梦,我有事请你帮忙。” 
  左家庄第二天果然派来一辆舒适的马车,我坚持跟着病人一道上车,亲眼看着她被安置在庄内一处清净干爽的小院里。左回风没有出现,这令我打从心底大松了一口气,连日不顺,力困神疲,实在不想面对这个软硬不吃,强势无比又狡猾难缠的男人。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左回风本人不出现,照样可以令我困扰无限。 
  〃你可否再说一遍,恕在下没听清。〃我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 
  〃我说,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帮你的忙,这是我表哥的命令。〃昨天一身黑衣的漂亮男孩今天白衣潇洒,满脸不悦。 
  我啼笑皆非,根本用不着问他的表哥是谁,能如此明目张胆找麻烦的还能有谁?我头上已被套了紧箍咒,现在又得再绑上一条捆仙绳。为了十万两当真需要如此谨慎,还是我已变成了左大庄主一件有趣的玩具?想到后一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帮得上什麽呢?”我尽可能令自己温和些。 
  “什麽都帮得上。”他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乐意吗?我都不抱怨,你凭什麽抱怨,已经决定了!” 
  我确实没有抱怨的本钱,即使情况再荒谬也不能反抗,何况现在也没那个力气。监视也罢,什麽也罢,随他玩吧。 
  摇摇头,我转身往回走,他在我身后三步跟着,一前一后地走回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抢上来,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你今天脚步怎麽如此虚浮,像不会武功的人似的,在玩什麽花样吗?” 
  我心头猛地一凛,好锐利的眼光!漠然答道:“凭你的眼光,想看出我的虚实还早了十年。”他可爱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索性蹬蹬蹬走到我前面去。 
  走了一段路,我对他的背影说:“前面左拐。” 
  他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气恼的红晕:“你不回家,要到哪里去?” 
  家?我淡淡道:“那里不是我家,我要换个地方住。”我从很早以前,就不知家为何物了。倒是眼前的脸庞红扑扑的,所思所想全都直截了当现在脸上,实在是可爱,我忽然觉得有他跟着或许也不全是坏事,不禁开口问:“你叫什麽名字。”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友善似乎有些无措,隔了一会儿才闷声答道:“权宁。” 
  权宁?权且安宁之意麽?我想,我还算喜欢这个名字,不敢奢求长久的安宁,只要权且安宁,也就满意了。 
  权宁被我领着,走过一条条街巷,愈走愈是繁华,当我停在天香楼前时,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样子,他知道这是什麽地方。眼看着我足不停步地往里走,他只好跟着,一边有些恼火地问:“你来这里做什麽?你居然还有这种心情!” 
  我尚不及答话,昨晚带路的姑娘已娉娉婷婷迎上来,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唐公子,天香小姐已经久候了,请随我来。” 
  我拍了拍权宁的肩膀,告诉他:“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唐梦为我安排了一个清净的小院落,院里种了几株芭蕉。我们看见她时,她一身绿衣,就亭亭站在一株芭蕉下,带笑地向我打招呼:“唐公子,怎麽这麽晚才来?”对权宁的出现丝毫不动声色。我与她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拉过一脸惊艳的权宁,替他介绍:“这位天香姑娘是我的旧识,昨日在街头巧遇,我们这几天要叨扰的就是她。” 
  房间布置得清爽而舒适,正好两间,一间住我,一间住权宁。唐梦简单打过招呼就离开了,我们已约好在旁人面前彼此客气相待,少说少问,以免祸从口出。 
  我打开随身的包袱安置简单的衣物,心里不禁感谢唐梦的安排:这麽柔软洁净的床铺,真想马上倒头睡一觉。再一扭头,权宁一脸如在梦中,正努力哀悼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下巴。 
  我肚里暗笑,真的很可爱呢。伸指点点他的额头,“别发呆了,快安顿一下吧。” 
  权宁望着我,忽然问:“这里环境比你住的小屋好多了,你之前为什麽不把你娘送到这里养病?” 
  我一楞,为什麽呢? 
  因为,唐梦是唐门中人。我心中的顾虑与不情愿绝不是只有一点半点,怕走漏消息,不愿与唐门再有所关联。我不担心自己,但怎麽也不能拿母亲的安危来冒险,如今她不在身边,我又无法可施,现在才会坐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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