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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沉默而凝结,让人觉得来她这里作客索然无味,不必担心招待不周的失礼。
「外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随意啜了两口茶水后,张华琳彷若无意的说着,同时也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很热闹?孙湉湉淡淡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略一思索,没有说什么,端着手中的花茶,跟着走过去。
两人走到阳台边,隔着明亮的玻璃门朝楼下看去。阳台正对着庭院的方向,可以看到楼下平坦的草地上正在互相较量身手的两道身影;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出现这个画面,孙湉湉已经很习惯了。
下面无疑是很喧闹的,看得出来他们玩得很开心,连本来在屋里工作的孙月都被吸引出去,站在一旁笑着观看;而跟着张华琳一同来的贴身助理也早就在一旁观看多时了,不停的加油助威,笑得很开心。
阳台玻璃门的隔音设备做得很扎实,只要将拉门关紧,就不会让喧哗的声浪传进来。而此刻,门是紧闭着的,根本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所以孙湉湉实在不知道好友口中「很热闹」的说法是怎么得来的。只能说,这个才来拜访过她四次的朋友,已经很牢的记住了向南出现在这里的时刻表了。
张华琳将阳台的拉门给拉开一扇,楼下欢乐的声浪随着和风吹了进来。
「不知道要学多久,才会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她走了出去,将杯子放在阳台的桌几上,回头向她招呼道:「那些绣品并不急,我们在阳台消磨一点时光吧。外头风景正好呢!」
孙湉湉没什么意见,虽然她宁愿回头坐回绣架后面,一边刺绣、一边分心继续在脑海里建立出「有魅力的男人」应该是怎样的形象这个档案。
「妳怎么看向南这个人?」在孙湉湉坐下之后,张华琳勾着一抹坏笑,直接问道。
真是不错的出招,以攻为守,先声夺人。孙湉湉侧着脸看向楼下,向南与宜平正打得难分难舍,今天不比兵器,对练的主题是灵活,所以在几棵大树间飞窜,动作快得让人觉得眼花,只见着一黄一白的两道残影在庭院各处出没。
「我还在看,感想还没有总结出来。」她说实话。
「妳还是这么谨慎。」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
「仅仅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有重要到足以拿人生这个话题来探讨吗?」
「妳知道,这是一种态度问题。当话题只是放在无关紧要的休闲上时,随口天南地北的胡扯,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有些夸张的大叹了口气,道:「如果妳总是在每一次开口说话时,都要求自己谨慎,那我怀疑妳这一生会有放松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妳将会在四十岁之后,不
得不求助精神科医生治疗妳的强迫症。」
孙湉湉有些疑惑的看着好友,而她这个好友的目光像是全然被楼下的热闹给吸引了,牢牢看着,彷佛再也无法注意其它,也没有发现刚才她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失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特别明显,明显到孙湉湉无比肯定好友的失态主因并非来自楼下那个英俊男人,而是某种伤害。
她想,华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出口的话都忍不住带着刺。她心情不好时总是这样,孙湉湉多少是了解她的,所以一向宽容她的口不择言。或许这次的问题更严重,所以华琳才会显得对向南有那么形于外的兴趣,这已经几乎要超出纯粹对一个美男欣赏的尺度而迈向危险了。特别是华琳已经是个有夫之妇的身分情况下,如果她对向南太有好感,是不恰当的,她会把自己陷入很糟糕的麻烦中;如果这是她转移伤痛的方式,那不得不说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更糟的是,她对向南的观察,还没有深到足以确认他品德是否高尚。
这样的男人或许不会趋炎附势,但他有着狂放不羁的性格,容易让他视礼教如无物,道德观念恐怕没有办法成为他的束缚。对这些深受西方教育洗礼、本身条件又极之优秀的人来说,道德礼教这些东西早已被嗤之以鼻的归入腐朽的范围,他们崇尚自我,一切以自己的要或不要来衡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能够令他们在乎,成为他们的伽锁。
他们狂放自我,相较于她这样循规蹈矩的人而言,难免会觉得危险,而正是因为危险,于是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华琳!」孙湉湉在心中想着要怎么开口。
张华琳很爽快的打断她,直接道: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妳不该这么觉得的。」她轻声警告。
「为什么不?」张华琳终于转头面对好友,在好友带着些忧心的目光下,以一种非常不在乎的语气道:「我也该开始学习身为人妻的最新课程了。」顿了顿,加强说明:「一个『老』婆应该会的事。」孙湉湉为着心中不好的预感而凝眉。
「也许,就从养个小情夫开始。」说完,拍着自己的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很惊人的语句,但没有如愿看到孙湉湉花容失色的表情。
「怎么?吓到了?」张华琳没有停止笑,即使她眼中毫无笑意,以至于笑声里挤出的字句虽然不尖锐,但仍然让人感到刺耳。
「华琳,抱歉,我不知道我倒给妳喝的矿泉水里掺有酒精成分。」
「妳是该道歉的,因为确实没有。所以我失当的言行没有办法以发酒疯来当借口。」
「需要给妳一杯酒吗?」如果这正是她需要的。
「与其如此,不如给我一个男人还实际些。」笑得有些喘,但仍然努力维持下去,美丽的脸上显得有些青白狰狞。
「华琳。」她不反对朋友在这私人且隐密的空间里对她发泄负面情绪,毕竟这表示了朋友对她的信任,但无论如何,最好还是为自己保留一些吧。
「不用担心,湉湉,我只是想说说话,说一些真话。」摆了摆手,就像个醉汉一样。接着道:「我其实一直期盼可以活在象牙塔的世界里过着
作梦的生活的。就算现实是无比残酷污秽,但我还是愿意蒙住双眼,自欺欺人下去,装作天下太平无事,世间一片真善美,直到世界末日,或我死去。」
孙湉湉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做的是倾听,除此之外,其它苍白的语言都是多余。
「虽然知道那一天总要到来,可是真的到来了,却心痛得快要死掉。幸好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在学着不将真正情绪形于外,就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绞成碎片了,也可以将冷漠高傲的面具牢牢戴好……这些伪装、这些被我们自己嘲笑过的装模作样,竟然正是我们保有自己最后尊严的依靠。」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学过的任何东西是无用的。」
「当然。我们继承传统,每一个没有被岁月淘汰掉的传统,就算再古老、听起来再荒谬,也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我们被教育成这样的形貌,已经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好的了。就算我们所嫁的丈夫通常比较愿意将时间消磨在外面那些不比我们美、不比我们好、既不端庄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身上,我也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当男人想堕落时,连世界和平都可以当作借口!」
原来……是这样吗?孙湉湉明白了好友失态的原因了。虽然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但并不愿意它是真的发生的。尤其是……好友与她的丈夫是真正自由恋爱结婚的,而好友恋爱的对象是孙湉湉的表哥,她亲眼见证了这一对热恋了两年的爱侣是怎么高调地向世人宣布他们将永结同心、恩爱一生的。
那时他们爱得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贵族圈子里极其罕见,人人都感到困惑且不可思议。也幸好门当户对,顺顺利利没有遭遇阻碍,虽然不符合一般常见的情况,但参与了那场火热婚礼的人们,都认为他们的婚姻应该会走得比别人都长久,也愿意这样祝福……谁会想到这段爱得轰轰烈烈的故事,就像烟花一样短暂?他们曾经那么的爱着对方,可是婚姻也不过维持了五年的和平。
爱情这种东西,太梦幻也太昂贵了,她们这样身分的人拥有不起。因为她们没有活在梦里的权利,即使她们的人生在世人眼中正是梦寐以求的梦幻,可是她们得活得比谁都现实,才能完好的保护自己。
孙湉湉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低声道:「或许妳需要睡一下?妳的精神很差。」
「不,我不要睡眠,不管睡得多久,终究得醒来。比起睡眠更重要的是,」哼笑出声,无比讥讽道:「我一直在考虑遵从妳表哥的建议!给自己找个乐子。他非常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绝对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让他没办法察觉。」说完,目光再度落向庭院,直直盯着向南,眼中的坚定令人心惊。
「这是你们吵架时说出的气话吗?」孙湉湉觉得有些头痛,却因为没有什么实用的建议或安慰可以提供,所以锁紧眉头。
「不管有没有吵架,我永远会把他说出口的话当真。啊,我太崇拜他了,他说过的话我永远当成圣旨听从。他说,学着长大吧!妳不能一辈子伪装自己住在童话世界里而不面对现实。然后,我的童话世界就被打碎了,在我完成生子的任务之后,他已经懒得跟我虚与委蛇。湉湉,妳快结婚了,我实在不该太早跟妳说这个的,如果我可以忍得住,我至少该等妳生完两个孩子之后,再来跟妳谈婚姻的真相……」
「华琳,妳该为自己保留一点。」
「纵容我这一次吧,湉湉。只有在妳面前,我才能安全的崩溃。就算几十年后,妳性情大变,会将今日我所说的蠢话都当成把柄威胁我,我也已经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了。」
「妳真大方。」孙湉湉声音干涩,几乎无言。
「不客气!」张华琳再次豪爽的摆摆手,将桌几上的矿泉水抓起一口喝干。
这时楼下的较量看起来差不多快要到尾声了,长时间比赛着身手灵活度,就算体力耐力再好,打个十五分钟下来,就算是超人也要干涸了。
这时,一道劲风向她们这一方飞过来。两位在阳台上刚刚结束一场晦涩对话的女士,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一张俊朗的脸近在眼前。
「嗨,两位小姐,没有打扰到妳们吧?」不知道经由什么方式跃上阳台的向南,一双长腿骑跨在栏杆上,满身大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向先生,您鲁莽闯进有着两位年轻女士的阳台,只带着您英俊的笑容是不够的。」张华琳坐正了身躯,带着慵懒的笑容道。
「哦?那美丽女士的建议是?」向南也懒懒的回应回去。
「至少要有一朵玫瑰,或者一把小提琴。如果您能把月亮召唤出来,那就更完美无缺了。」
「所以我要学的还很多不是吗?」
「如果您渴望完美。」
「如果这是妳的期望,女士,我必将全力以赴。」
孙湉湉脸上保持着微笑,以一贯的宁静,纵容着来客的恣意,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看着她已婚的好友与一名据说很有魅力的男人进行着试探式的调情。
两方彷佛都在这个成人游戏中得到乐趣,所以孙湉湉唯一能做的,就是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