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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4
“唯唯，爸老了，这些事情搁在爸心里大半辈子，我从未安生过。我对不起蔚然，也对不起你杜叔叔。我心里知道亚峰是个知识分子，很多事情都爱钻牛角尖，但是我万万想不到他会选择那样的一条路，但凡我知道一点点，我绝对不会对他的事置之不理的。”许光辉蹲下来，伸手抚了抚杜亚峰的黑白照片。
“可是，为什么非要闹到这一步呢？”许唯心里上也同意许光辉的想法，事情真的只是如此么，因为无法承受非议，无法得到另一半的信任，所以原本幸福的婚姻瞬间崩塌，可是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还有蔚然。
“后来，蔚然来找过我。”许光辉转过头看许唯。他想，他的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与认知，她对事情有很深的理解，诚如她眼中有清澈的目光，还有她孩童时代就固有的正直。
“蔚然是个好孩子，比起同年龄的孩子，他成熟且有责任感。难得他如此宽厚，竟然一点都不恨我。我想，他很早就知道了你杜叔叔的真正死因。”
“很早？”许唯问。
“是，你杜叔叔去世的时候留了一封信给蔚然，我猜他应该告诉了蔚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份怨恨生活，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一直活在自己的阴影里。蔚然临走的前一天来找过我，他说不恨我，说亚峰一直到最后都把我当朋友看，他的死是他想不通和李芸之间的问题。”许唯听到这里已经流下泪来，那个时候的蔚然，那个时候的他不是才初一而已么，他总喜欢笑的，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能笑出来吗？
“他让我和他做个约定，我答应了。可是，为了这个约定，我更自责。”
“他让你永远的不告诉我。”
“是，他说让你拥有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生活。”许唯想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了，如果此时杜蔚然出现，她会牢牢的抱住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他一起离开，不论他要去哪里，她都愿意陪他。那些亏欠他的记忆，那些亏欠他的时光，她真的很想用自己的下半辈子补偿。
“唯唯，小陈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许光辉凭空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
“我不想听了，我想走了。”许唯低低的说。
“你走吧，我想再陪你杜叔叔呆一会。”许唯离开的时候，许光辉正看着杜亚峰的照片笑。
“亚峰啊，你知不知道，这似乎是我过得最踏实的一天，因为我终于亲口说出了这些年我一直害怕讲出口的事。或者，还有几年吧，还有几年我们哥俩就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见，到时候我一定亲口给你赔不是，你想打我，骂我，都随你。”许光辉苍老的声音在墓园里显得厚重有力。抬头看，J市的天依然那么蔚蓝，忧伤的让人不忍直视。
许唯机械的走着，沿路可以听到风拂过树木的声响，她走了很久，直到双腿都麻了，才蹲下身来撕心裂肺的哭。公墓就是这样的地方，不论你何时来都不会觉得清净，那此起彼伏的哭声总是格外敏感的骚动着人的心。
许唯觉得她这阵子流的眼泪比她前二十八年加起来都多，眼睛干涩的像是失去水分的植物。恍惚间觉得一道黑色的身影挡住了头上的太阳，黑影似乎一直没有动，只是等着她自己抬起头来。多么熟悉的场景，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如此，那个眼中、心中都有着太阳般光亮的人。
许唯不假思索的抱住了眼前的人，在他怀里，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走吧。”杜蔚然轻轻的牵起许唯的手，那么宽厚的手掌，那么舒服的温度，许唯侧脸看杜蔚然，他的脸永远是如此干净，那种云淡风轻里没有怨恨。
“蔚然。”许唯忽的叫他。
“恩？”
“蔚然，我，我都知道了。”
“恩。”
“我爸他……”
“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提了。”杜蔚然淡淡的笑。
“你送我的书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我之间的问题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许唯坚信着自己的想法。
“是的。”
“我真笨，现在才明白。”
“唯唯，你不笨。”杜蔚然走过来，温柔的拍拍许唯的头。阳光下他的笑容很天真，像是个孩子。
“你希望我怎么做？”许唯呆呆的问了一句。
“我希望你忘记过去，好好的生活。”
“那你呢？”
“我想回苏州去。”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个城市里么？”许唯低下头，牵住杜蔚然的手。
“我喜欢你，唯唯。”杜蔚然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又格外清晰。
“你是一个值得喜欢的女孩儿，你乐观、开朗、诚实，而且任性。这些，我都喜欢。可是……”
“没有可是了。”许唯紧紧的抱住杜蔚然，他没有动，只是温和的顺着她的发。
“可是，你是别人的妻子。我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我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许唯的身体猛地僵住了，是啊，自己在做什么，让他重温一遍心里的伤痕么。
“蔚然，你别难受，是我想的太少。”许唯紧张的望着杜蔚然的脸，他还是最初的表情。
“唯唯，陈颍浩比起我妈，是个称职的另一半，他相信你，包容你，他给了你最长的时间，最大的空间去照顾你心里的过去。我做不到。”
“我知道。”许唯恍惚想起陈颍浩曾经的种种，他是个好丈夫，她从未怀疑过。
“我喜欢你，你或许，也喜欢过我吧，可是两个彼此喜欢的人未必要在一起。”
许唯点点头，投以微笑。她和蔚然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活。年少时的喜欢与挂念都应该被时间冲的很淡很淡，可总有什么就那般潜移默化的沉淀下来，它们不肯老去，也不肯忘记，深深的流淌在血液里，年复一年，唯能更加深刻。
“他很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你来了这里，让我来找你，他应该已经回T市了。”
“你们？”
“我们是朋友，在我心里他是个不错的朋友。”杜蔚然笑着说。
“陈颍浩说的对，我不是神，我不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生活，所以我想开始自己的生活了。”许唯没说话，她想问他，如果她愿意和他一起走，他会不会带着自己。
“唯唯，答应我，把小时候的杜蔚然忘了吧。”许唯的眼泪因为这样一句平凡无奇的话夺眶而出。
“我也会把小时候的你忘了，忘了那个总是欺负我的小女孩儿，那个总是缠着我补习功课的女孩儿，忘了我们的花生糖还有夏天……”杜蔚然啊，这个傻瓜，原来这一切他都记得。往事一幕幕的回放，许唯想，他们终于勇敢的面对了彼此曾经的感情，即便这种承认在现实前显得虚弱无力。
“你是不是要把我彻底的忘了？”
“不会，你是许唯，不是我的小女孩儿了。”杜蔚然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她，那个值得奋不顾身保护的她，即便自己的心此刻正疼痛无比，可是他告诉自己，这些疼痛会换来他们彼此的相安无事和她的幸福。
“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你和陈颍浩都是我的朋友。”他总是很识大体的将陈颍浩提出来，许唯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她会尊重他的想法。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想和你一起回T市。”许唯摇摇头，她想，她暂时还无法面对许光辉和张丽萍。
“好。”
大巴回到T市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许唯没有让杜蔚然送她回家，因为她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她想认真的考虑一下她和陈颍浩的事情。
“许唯，如果已经到T市了就快点回来吧，我有事和你说。”陈颍浩的短信。会是什么事呢？他应该知道自己和杜蔚然见过面了吧，他会怎么想。许唯看到信息后就打车回家，想起陈颍浩前几天吵着想吃自己做的排骨又到市场买了些菜，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反常，发生了这么多事后还可以如此平静的生活。
“我回来了。”许唯开门看，客厅的灯亮着，可是没人回应。
她脱了鞋走进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她喊了几声后确认陈颍浩真的不在家。她本来想打他的电话，却看到他放在餐桌上的纸条。
“许唯，我不是写信给你，我不是杜蔚然。可我想，我需要交代些东西，而这些又有点长，所以想写下来。我原想当你面告诉你的，不过，飞机的时间不允许这样。”飞机？许唯不太明白，然后继续的读陈颍浩的字条。
“我决定暂时接手广州分公司的全部业务，这也是一个升职的好机会。前几日公司的领导就一直在征求我的意见，但因为你的缘故我迟迟没有答应。不过现在我觉得是个合适的时机，对我们三个人都一样。我晚上的飞机飞广州，是临时决定。关于离婚协议，我其实很早就签好了，当你打电话和我说分开的时候我已经给了林律师，你也认识他的，林修。除了车子你不会开之外，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还有就是，冰箱里很多你买的牛奶和水果你记得吃，前几天我把你的风衣送去了干洗店，收据在客厅的第一个抽屉里，还有很多吧，我想不起来了……许唯，从你让我带你回老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婚姻应该就到这里了，虽然我很舍不得。我想，我只能容忍你的另一半是杜蔚然，其他的男人都一定不如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来广州找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和你回家……你好好考虑。”许唯想，这一定是个玩笑，两个男人在同一天放弃了自己，而自己前一刻钟还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想和陈颍浩好好过日子。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做饭，依然是他最喜欢的排骨，有一点甜但是不腻口。
黑暗拂过她的手，她轻轻摇晃着玻璃杯中的红酒。推开窗子往外看，看不到杜蔚然常常走的路了，也看不到陈颍浩的停车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夏天的风，带着城市浮华的喧嚣，带着物质欲望的味道。那些爱情都随风散了也挺好，如果不知道答案，就让上帝再替她选一次。
2012年的夏天，大街小巷流传的最广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吗，世界末日要来了。而这一切，许唯竟鬼迷心窍的信以为真，她很想知道，谁是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
Chapter35
陈颍浩离开的日子里，她没有再见过杜蔚然。很奇怪的是，她像是得了失忆症一般将许多事都忘记了，这种忘记更像是一种过滤，只记得自己想记住的，忘记了不属于她的。原本是值得开心的，可此时最该分享喜悦的人去了遥远的广州。
八月底的时候，她收到了周木子的明信片，寄信的地址是内蒙的呼市，许唯对着明信片笑了很久，不是因为她们之间又预备重燃旧好的友情，只为了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为现实的温暖放弃心中所想的女人。
“喂。”许唯主动打的电话，还是原来的号码。
“唯唯。”周木子的声音有些激动。
“谢谢你。”许唯想，这句感谢来的有些迟。
“你还怪不怪我？”
“还怪着。”
“我也怪你。”周木子不肯服输，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又都笑出声来。
“木子，我很久没见过他了。”许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一句话，有点遗憾，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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