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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么?
房门没有锁,脚步声愈来愈近,霍长乐似有所觉地抬头,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旋即跨入室内,大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
“阿姐,你告诉阿容发生了什么事?”谢琰蹲在霍长乐面前,凝视着她的脸。那般全身心信任她的模样,仿佛可以为她任何一句话赴汤蹈火。
今早,他一回到建康,便收到了霍瑜离世的消息。略一打探,便知道霍长乐在何处。在谢若璋默许之下,他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郊外别院。
霍长乐静静地看着他。曾经的谢琰瘦小得像巴甘蔗,但是现在的他,即使蹲下来,身姿也十分挺拔。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只是,这次的事,她本就不愿拖他入局。如今增加了那幅画卷的恩怨,她更不愿意谢琰来蹚这趟浑水。
“……”
“阿姐,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欺你至此?”谢琰一脸哀切, “是不是王法慧逼你至此?是不是她害死了霍瑜?”
霍长乐叹息,“阿容,谢谢你关心我。但是,这次你就不要掺和了,因为,根本与你无关。”
谢琰一愣,忽然道:“……对不起,阿姐。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帮你。但是,现在依然为时未晚,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即使她背后有琅琊王氏,也不需要惧怕。”
霍长乐微微闭上眼睛。陈郡谢氏又岂会为了她与琅琊王氏为敌?谢琰凭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与司马氏怄气。最终也不过是死磕。
而她,又怎会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况且,眼下必须先解决了她与谢若璋之间的问题。但是心中如此纷乱,又怎能用一个清醒的头脑来问出自己想问的一切问题?
思及此,她睁开眼睛,道:“阿容,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是。”谢琰定定地看着她。
“那好。”霍长乐摸了摸他的头,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阿容,我要你带我离开这里,现在。”
“好。”谢琰没有多问,乖巧地答道。
趁着夜色,他牵着霍长乐,轻巧地避过了府中侍卫,步出了别院。
在接近门口的地方,却不幸被一个侍卫发现了,谢琰在他惊呼出声音之前,便用袖中的匕首割破了他的喉咙,快速狠戾。那人很快便倒在血泊中。
霍长乐怔愣。原来不知何时,那个天真软糯的孩子,已经变得瞬息之间,杀人不需眨眼。
在别院不远处,谢琰今日来的时候乘坐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谢琰把霍长乐扶上马车,才问道:“阿姐想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山清水秀,一打开门就能看见参天大树,广阔蓝天的。”
“嗯,我知道了。阿姐你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到了。”
霍长乐把身子缩回了马车里,但是并没有依言躺下睡觉。她只是靠在窗边,看着不断远去的别院的灯火。
原本那么喜欢的地方,有书屋,有凉亭,有着欢声与笑语。如今却让她这么想逃离。
她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很荒谬,但是她已经无暇去想谢若璋发现她不见了的反应。霍瑜的事情还未平息,又添了一件。她根本抓不住自己所思为何,茫然困惑。对她而言,这是最恐怖的事情。所以,当有能力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的谢琰一出现,她就如同落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
心性坚韧又如何,她也会彷徨困惑,也会伤心难过。在这种低落的时候,她也会暂时生出一些懦弱的逃避心理,把眼前的一切伤心悲愤抛到九霄云外。想去到一个更开阔的地方,无人打扰,不思烦忧,静静地找回自己内心的声音。
然后,她才拥有站在谢若璋面前,把自己心中所思一个一个问出来的资格。
思及此,她转头,发现谢琰走的这条路,是离开建康的路。
不由记起,当年来建康的时候,她的身边有霍瑜,有谢琰陪伴,满腔欢喜,满心对未来的期盼,对东晋皇都的好奇。
没想到几年之后,却是以这种几近逃离的方式离去的。
小隐隐于林
等霍长乐醒来的时候,已经侧躺在了柔软的锦被上。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身处的房间。
这是一个木质的房间,她猜测大约是农家的小木屋。
推门出去,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片葱茏的绿色。她身处的小木屋,大概是在什么大山里面。眼前的树林均是起码有三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地下踩着的是嫩绿色的柔软的草,一条小石路蜿蜒向远处,不知通往何方。一圈篱笆把院子围了起来,而院子的角落里,甚至有一捆柴,还有几只鸡正在啄米。
她绕到屋子后面一看,便看见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扎篱笆。顺着他的肩膀,霍长乐往前看去,顿时愣住了。
原来参天的古木只包围了这所小木屋的前半部分,绕到后面去看,便看见一大片蔚蓝澄碧的天空,只有几缕极淡的白云缭绕在天际。
原来他们身处的,竟然是山顶的崖边?
可是,对着这样开阔的大自然风景,拂面而来的是凛冽而清爽的山风,霍长乐觉得这几天头脑中的混沌似乎都被吹散不少。郁闷的心情也终于舒朗开来。
谢琰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站起身来,擦了擦汗,对着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阿姐,你起来啦。我正在煮汤,很快便可以喝了。”
霍长乐挑了挑眉,“哦?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阿姐莫要太小看我。我从军出征多年,总归要学学的。不信你尝尝,味道可不错呢。”谢琰笑眯眯道。
“好,反正我也饿了。”说完这句,霍长乐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咕噜一声。
“……”谢琰嘴角抽了抽,似乎在强忍什么。
霍长乐觉得有些丢脸,便囧囧有神地没话找话说:“……我就说我饿了,看,没骗你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谢琰便嘴角一松,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喂喂,笑够了没有啊……”霍长乐黑线,但是看见他如此开怀大笑,也不由被他感染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琰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仅熬了鸡汤,还煮了几道菜,米饭也快好了。阿姐,你去屋里等着,我修好篱笆就端进来。”
之后,霍长乐依言回到屋内。果然不一会儿,谢琰便端来了几碟小菜,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霍长乐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
·文}谢琰则在一旁,静静地笑着看着她吃,每过一会儿才扒一口饭。
·人}“阿容,你做饭真好吃。”霍长乐在吃饭途中,忍不住抽空赞了一句。
·书}“阿姐如果喜欢,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屋}“傻孩子……”霍长乐微微叹息了一声。
晚上,因为木屋是临时搭建的,所以只有一个房间。所幸的是,谢琰在外屋搭了一间简易的木床,晚上便顺势睡在外面,还可以帮霍长乐守夜。霍长乐跟谢琰道了晚安,轻轻掩上了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内。
山中的夜晚是静谧的,因为不是夏夜,所以连蛙声和虫鸣也听不见。往窗外看,可以毫无阻碍地收揽整个天空的景色。此刻夜空缀满星星,乍一看,会以为自己漂浮在星川中。
在这样的夜晚,霍长乐却睡不着。
她只是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夜空。深邃的眸子映照出星星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可以静静思考的时间不多了。而她也再无法忍受头脑的混沌。
有些事情,要理清必定要经过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但是她甘之若饴。逃避往往是下策,勇敢面对或许能开创新局面。
如此这般,直至深夜,她才和衣睡下。
此后几日,霍长乐与谢琰就过着简单的农家生活。谢琰完全成了一个大厨,每日把霍长乐喂得饱饱的,而且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霍长乐每日清晨起来,直至晚上睡觉,这段时间内最大的任务就是吃,然后嘻嘻哈哈地和谢琰找乐子。
这样的生活竟是十分地安乐祥和。而从前二人相处的“谢琰依靠霍长乐”模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谢琰宠溺霍长乐”模式。
而由始至终,谢琰都没有问过她想住到什么时候,也没问过她未来将何去何从。似乎只要她不提,他便真的会像这样丢下军务,一直在她身边当个小厨子加小跟班。
而由始至终,霍长乐都没有提过一丝一毫的伤心事。她每日的表情都如此快乐,甚至有些不合年龄的没心没肺。她没有在谢琰面前提过任何霍瑜的事,也没有提过画卷的事。
而与之相对,是每天夜里,她越来越清晰冷静的目光。
终于在第五个晚上,霍长乐呼出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大概理清了所有的思绪,接下来,她只要等待,等那个男子来,了结所有的恩怨疑惑。
但没想到,在三日后,她却极其意外地等来了一个故人。
那日,霍长乐正坐在屋内看书。也不知道谢琰是如何准备的,竟然如此贴心,在屋内放了一个小书柜,上面装满了各种霍长乐爱看的志怪类书籍。
谢琰本来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托腮与她说话。说着说着,他便停了下来。霍长乐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谢琰浑身绷紧了,猛地站起了身来。
片刻,霍长乐听见了院子外面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她的心怦咚一跳,抿了抿唇,放下了书籍,然后走向木屋门口。
没想到,谢琰忽然开口:“阿姐,你要走了吗?”
“……”
谢琰扬起了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苦涩的笑容:“忘了告诉阿姐,我这几天过得很幸福。因为每一天都和阿姐在一起……尽管时间很短,但是这样就够了。”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霍长乐压下心中叹息,弹了弹他的鼻子,然后才推门而出。
当她看清了站在篱笆外的那个人时,顿时怔愣在原地。
来者一袭窄袖深蓝色胡服,用一根木簪松松地绾起部分发丝,黑发如墨,蜿蜒逶迤。肤白如脂,挺鼻薄唇,修长的墨眉下是一双美丽而冰冷的眼睛,眼底似是覆着一层薄冰,只不过淡淡扫视一眼,就使人有如坠冰窟之感。他一手牵着马匹,看样子是在赶路途中,风尘仆仆。
“苏桓?”
看见苏桓的瞬间,说不惊喜是骗人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心中也漫过了淡淡的失落感。
显然看到霍长乐,苏桓也很惊讶:“是你?”
树林中。
苏桓与霍长乐并肩而行。
两厢寂静,霍长乐开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你不是已经回去荆州了么?”
“我正是在回荆州途中。路经扬州,想取捷径,才会经过这座山。方才不过是想向山中人家借碗水喝。”苏桓声音淡淡的,但却比较详细地解释了为何他会在这里。
“原来如此。”霍长乐点头。
这次会遇到苏桓,看来真的只是巧合而已。毕竟,早在四年前……苏桓就已经向她告辞过。一来,苏桓没有必要再特意来告别一次。二来,苏桓事先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那时候,他们彼此都以为那是最后一面,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会在不可能的地方遇见对方。不得不让人感叹彼此的缘分。
“你呢?为什么在这里?”苏桓的问话打破了霍长乐的沉默。
“我……”霍长乐张了张嘴,最终苦笑道:“因为想不通一些事情,所以来这里过一段时间。想来这里人烟稀少,更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平静不在于环境,而在于内心。”苏桓淡淡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逃避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