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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稍微平定了心情,在容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真是一个问题解决了没多久,又浮现出另一个问题。不过,自己倒是有些杞人忧天,操之过急了,历史出现了偏差这件事固然要紧,但是也不必时时想着念着,否则心里会出现郁结,也是辜负了这美好时光。
霍长乐想得很开:这件事回头再好好想想,想得出是好事,想不出也就罢了,她也只会、只能继续前行。
打定了主意,她随着人流步出佛堂,却见到远处的寺门处,有一群山僧归来,为首的僧人白须冉冉,身材瘦削,身着淡黄色僧袍,看上去已经是古稀之年,只是那双皱纹满布的眼睛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丝毫不见浑浊。
四周有不少的贵族子弟已经驻足,有的更上前去请求占卦,只是都被一一婉拒。那为首的白须僧人很快便步入了佛寺内堂。
“乐乐,那便是尘法大师。”霍瑜在她身边轻声道。
霍长乐瞥了瞥慢慢闭上的木门一眼,也没多在意,只是嘴上应了声:“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方才尘法大师进门前,似乎侧过头往这边瞥了一眼。
踏出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钟山寺葱葱郁郁的树木。山里的空气冰凉清新,只是头顶上的天空却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朵乌云,隐隐有压下来的趋势。
风雨欲来。
一双脚停在了她面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和尚。他神色端正恭敬,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大约是因为尘法大师很少这样主动邀请陌生人:“这位施主,贫僧法号空海,是本寺的代理住持。尘法大师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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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静静地看着这五米开外背手而立的老和尚,虽纳闷却也不动声色。
空海把霍长乐带到了寺庙边角一处幽静的水榭,便退出去了。
气氛是沉默的,却并不压抑。只是让人有些想打瞌睡。
忽然,尘法大师转过头来,对着霍长乐微微一笑,道:“施主请坐。”
来了。霍长乐立刻精神一振,也从善如流地坐下来。
尘法大师也坐在她对面的桌子上,忽然笑眯眯道:“施主,贫僧很擅长算姻缘,不知可否把你的生卒八字告诉贫僧,让贫僧为你算一卦。”表情十足十一个老顽童,哪里有方才在外面半点的仙风道骨和肃穆。
霍长乐也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转变如此之大,但若是只要生辰八字,倒也无妨,便说出了自己的生卒八字。
注意,这个生辰八字并不属于原本的霍娘子,而是属于来自现代的她。霍长乐本身自然是不懂这些的,不过家中长辈有一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把家里没恋爱没结婚的年轻人的生辰八字拿去算命,末了还要拿着算命结果回来催促成家立室。她被叨念多了,自然也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
“奇怪,这个生卒八字的男孩,应当不存在于世间啊……”尘法大师撵着佛珠,沧桑的眼睛深处闪过了几分疑惑。
“那若是女孩呢?”霍长乐接口问道,心却暗暗道:这都能算出来,看来这大师还真是有几分厉害之处。不存在于世间是自然的,她本来就是女的呀。
“若是女孩……这个生卒八字的女孩……”尘法大师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一生更是有三大劫难,所幸的是命格高贵,因此命中会出现多个良人相助,助她化劫。只是,真正的命定良人,贫僧却不能说。”
这大师居然说出了和小胡子老头差不多的话。如果不是一早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她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就是街角处的小胡子老头。
半晌,她才想起来要问:“为何?”
“这要待施主自己去参透。”尘法大师淡淡一笑,神情是平静而睿智的,“阿弥陀佛。众生皆有来处与归处,施主呢?”
“我的来处已不可寻回,我的归处也尚未明晰。”
尘法大师淡淡一笑:“阿弥陀佛。无论施主自哪而来,都是上天的安排。到最后,归处总会有明了的一天。”
霍长乐心里微微一震。
尘法大师的话里似乎隐含着什么。或许,趁这个机会,把自己心里的困惑拿出来询问,能得到一些启发。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尘法大师,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施主但说无妨。”
霍长乐的目光看向水榭前方,延伸出去的一条小溪,开口道:“尘法大师,你看你面前这条小溪,它从这座山一出现时,便已经存在,千百年来,一直绵延不绝地往下游流去,滋润着下游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并繁衍出一个繁盛的部落。可是,假设,某一日,它的上游居然稍微偏离了既定的流向,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影响,但是长久下去,整条小溪的流向都会彻底改变。它原本理应滋润的土地得不到溪水,便会干涸,它原本供养的那个部落得不到溪水,将会灭亡。”霍长乐斟酌着言辞,道:“假设,那个部落的一个人来到了这条小溪面前,整个部落只有她知道这条小溪长此下去会偏离轨道,她也不可以再回到部落和家人商量,此时此刻就必须做决定。你说,她是否应该在小溪还没有流到别处之前,纠正它的轨道?”
在霍长乐的叙述中,小溪毫无疑问便是历史的长河,它所滋润的土地、所繁衍的文明,也很直观地对应了未来的隋唐宋元明清民国,乃至现代。
尘法大师沉默了片刻,道:“施主,你可知道那条小溪为何会改变流向?”
霍长乐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无从得知。或许只是因为一颗下游的石子闯入,就这样影响了整条小溪。不过谁也说不准。”
尘法大师淡淡一笑,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石子,往溪水里扔过去,激起了一朵小水花。
“施主,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除了激起了水花。”
“是的,施主,你看,一颗小石子扔下水,可以激起一时的波澜,但和激荡的水流相比,它却是渺小如尘,终会被席卷而去,顺流而下,去到它该去的地方。”尘法大师微笑道,“单单一颗石子又怎能强求浩瀚水流的改道呢?”
“大师,你是想告诉我,单凭一颗石子,并不能影响溪水的流向么。”霍长乐低声道。
“施主,为什么这个人一定要执着于让它按照原轨道流淌呢?山中的每一块小石子堆砌出小溪流向的轨迹,这是小溪的造化,也是每一颗石子的造化。既然是自然而然的安排,为何要强求去改变?”
“因为这个人很担心溪水的改变将导致部落的覆灭,甚至是自己的消失。而且,这条小溪本是一点也不应该偏离流向的。”
“施主,既然那个部落的人能够顺着记忆来到小溪的面前,就说明小溪最终还是回到了它的轨迹上。稍安勿躁,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阿弥陀佛。”尘法大师眯了眯眼,笑得很平静,却颇有深意。
霍长乐怔怔地看着尘法大师,心中渐渐明了。
尘法大师想告诉她的,无非就是: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论时间变得远了还是近了,过程变得简单了还是复杂了,历史的长河终究还是会按着自己的轨迹一路前行,到达她所知道的终点。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虽仍有疑惑,但霍长乐心中逐渐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一起来补粉
霍长乐谢过尘法大师,也觉得不好再留在此地打扰他,便起身告辞。尘法大师淡淡应了一声,微笑目送霍长乐离去,只是眼底却闪过了几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霍长乐就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尘法大师忽然开口道:“施主,且慢。”
霍长乐疑惑地回头,恭敬道:“大师可还有事?”
尘法大师巍颤颤地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那串佛珠非常独特,黑色的编织绳上串着三颗红色的玛瑙石,光华流转,触手却十分冰凉。
“施主,请收下此物,佩戴在身上。”尘法大师淡淡笑道:“施主命中有三大劫难,最终化解之时,便是施主得以归去之时。从何处来,向何处去。”
霍长乐心中震撼。他的意思是……自己在度过了那劳什子劫难后,便能回到现代?
谢过尘法大师,她将信将疑地把玛瑙戴在左手手腕上,便走出水榭,顺着刚才的回廊走出寺门,正好看见远处的天边一道银白色的闪电闪过,直劈云霄,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闷雷声,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在耳边有炸药爆炸发出轰鸣。
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山路难行,马车更不可能上来接载,看来还是要早走为妙。
思及此,霍长乐便大步走向水榭。
然而,老天爷没有如她所愿,豆大的雨滴很快落下来,势如倾盆倒水,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也是受到了这声可怕的雷声还有倾盆大雨的影响,原本在水榭中的各美男子都纷纷疾步离开那看起来孤零零的水榭,走到看上去更显坚固稳定的寺庙内躲避。
容惜有点搞不清状况,只是看到霍长乐的脸色由阴转晴,便也安心下来,懵懵懂懂地牵着霍长乐的手,一同进入佛寺避雨。霍瑜没有问尘法大师和她说了什么,只是在她头上撑起了伞,挡住大雨的侵袭。
正如他一直以来,都努力张开自己的羽翼,在她头顶的天空上保护着她。
霍长乐无声地靠近了霍瑜的肩膀,轻轻用脸颊碰了一下。
大雨滂沱中,一切似乎都缓慢了起来,就像是电影中一帧一帧放映的慢镜头,她看见霍瑜慢慢转过头来,嘴角慢慢向上轻扬而起,笑得是如此温柔。
因为那个碰肩膀的简单动作,她忽然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前世的她从小就很独立,很少会有向家人撒娇的时候。记得在念高中时,一个寒冬天,她生了场急性病,一直上吐下泻,导致虚脱被送入医院。她的哥哥向上司请了假,几天几夜都悉心照顾她。某天,她要坐起来看书,她的哥哥帮她垫个软枕头在背后好让她更舒服,就在这时,她用脸颊轻轻地蹭了哥哥的肩膀两下。
那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地表达谢意和感激。
而如今,这个动作已经很自然地用到了霍瑜身上。
从前她只是把霍瑜看作是萍水相逢的、终有一天要分离的朋友。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里,霍瑜已经成为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哥哥了。
钟山寺后院一向人烟稀少,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挤满了各色美男子。虽然钟山寺的僧人有马上拿着雨伞出来接人,但他们还是不免淋到雨水,因此形容都有些狼狈。只有一人,发丝沾满了晶亮的水珠,衣衫也淋湿了不少,却依然从容淡定,仿佛身上穿的不是湿淋淋的衣裳,而是矜贵的华服。这等作派在一众衣冠楚楚的美男子中自然算是很普遍,但若是在一群落汤鸡中,他的神色依然保持着一贯闲适和漫不经心,丝毫不见狼狈,便是非常鹤立鸡群的,让人看了不由在心里一赞。
这人自然是谢若璋。
说起来,他脚上穿的木屐在雨天里也一定程度上也减轻了他的不适感。
霍长乐在一旁轻轻擦干头发,身上雨水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脚上丝履也湿透。但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实在不能在此处换衣,只能忍耐。幸好,在东晋时期,文士还是比较爱惜自己的面子的,因此现场的许多人再不舒服,也只是默默忍耐,想等到无人处再打理干净自己。所以,她倒也不算很突兀。
就在这时,霍长乐忽然听见她身后一个男子道:“啊,我的粉都化掉了,先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