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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嗓音中透着紧绷:“快说。”
“此法……恐怕要委屈王爷。”
“说清楚点。”银翟握住他的胳膊,提起他站直。
乔雀不再犹豫,将水晶洞中由银族先列亲自刻上去的几行文字说出,语一落音,质疑的目光集中到银翟一人身上。
“老臣推测那文字定是某位银族王子亲手刻制,他应该不是君主,但应该也身受病痛折磨,陵外有他想见的女子,却不能入,于是君王为难之下提出——若有银族其他王子愿意为其承受浸泡三日王陵雪水之苦,便可让那女子进入王陵……”
问题不是乔雀的猜测如何,有石碑为证不怕群臣不服,问题是浸泡三日雪水之苦,此苦非常人能受。
其实王陵内寒雾缭绕,四壁冰冻三尺终年不化,君王遗体放入陵中可以受到寒气保护。王陵内有一寒池,由洞中雪水逐点逐滴汇积而成,手入其中顿感骨血僵硬,冷澈心扉。莫说在里面泡上三日,哪怕是一日,一个时辰,都非普通人可以承受。
不难想到,当初那位先王定是有意为难这位王子,哪有人愿意为他人而在雪水中浸泡,断送自己性命?
银翟身形削瘦笔直,英挺的墨眉先是更深更紧地纠结,然后顿然舒开,黑眸中同时注入了晶亮的活力。
夏世聪心口跳动,双目炯炯有神望向银翟,“王爷,你决定了?”
银翟微微抬手,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胸口的伤,下颌一收,肯定地点头,毫无犹豫:“我要让瓦儿进去,我要救他!”
夏世聪脱口而出:“请王爷三思!大王中咒毒不浅,郡主进去王陵能否让大王复苏,并无把握。可是,王爷若在王陵雪水中浸泡三日,只怕性命不保。银暝王朝不可无君,银氏血脉不可断送!请王爷三思!”
老尚书、郭太傅、乔雀同时僵住,夏世聪说得没错,王爷根本不能冒这个险。
银翟握紧了手指,全身充满不屈的力量与信**,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勿须多讲,本王已决定!”
“王爷三思哪!”四位老臣一齐跪下,声声恳切。乔雀更是后悔不已,他犹豫那么久,却没有夏将军考虑周全,更没想到王爷会如此果决答应,思及此,不禁老泪纵横。
银翟重新皱眉,心中拉扯。
瓦儿憔悴的面容浮现,银冀的托付响于耳畔,他十指收紧,颤抖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才能让瓦儿去唤醒银冀?他从不怀疑瓦儿,瓦儿对银冀情深若此,银冀对瓦儿更是天地可证,他们的爱早已跨越生死,这是多么伟大、强大的力量!
他豁然吐了口气,瞳眸变得澄澈深邃,微微冷冽的闲淡中尽显锋芒夺目的决绝。
*
五日后,瓦儿在宫女细心照料下,身子恢复元气,她硬要下塌,再次被筱水阻止。
“吧吧,我真躺不下去了,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王陵。”
“这是王爷的意思。郡主,奴婢明白你对大王的心意,但是你去也无用,无非是让自己更苦而已。”筱水端开药碗劝道。
瓦儿轻声道:“不,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不能进王陵,但至少可以站在离冀哥哥最近的地方。”
“难道郡主还想再晕倒吗?”筱水止不住有气,翟现在自己有伤在身,她非要用柔弱来博取翟更多的关心么?不过说来也怪,这次翟竟然有两三日没来沁梅苑探望了。
瓦儿急道:“不是,我保证不会了……咳咳……”
筱水硬将她摁回塌上,“郡主请别为难奴婢。王爷交代,郡主若不躺在屋里安心休养,凡是侍奉郡主的宫女们都要受罚。难道郡主真舍得让奴婢们遭殃吗?”
“可恶的银翟,他竟然这样威胁你们……”瓦儿急促地喘息,连咳不止。
于是,迫于无奈,她只得躺回塌上,却睁大双眼望着飘荡的帷幕,眼前浮现的全是冀哥哥的影子。
筱水心思复杂,伏在桌上反转难静,翟对瓦儿的爱昭然可见,让人羡慕嫉妒,她该跟师姐一样吗?可是现在翟好似不在宫中,他去哪了呢?
*
又过两日。
颐华宫,前庭一色的水磨青石地平整宽阔,绿树成荫,宽阔的大厅中气氛较上次更加凝重。
这次到场的除了四位元老,还有当朝各部重要官员。王爷招他们来的意图先是略有所知,在看到王陵中的石碑文后,莫不大吃一惊,刹时议论纷纷。
银翟双眸扫过全场,坚定不移地宣布自己的决定,并且将接下来的朝政事务一一安排委托,如布置遗嘱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众所周知,大王自小与郡主感情深笃,本王也相信,郡主定可以让大王早日醒来,重掌朝政!”他的态度那般坚决果断,黑眸中投射的光芒那般刚毅不屈。
老尚:“王爷,此事定要慎重啊!”
夏世聪几乎要怒,“王爷可知如此做法,简直是赌徒的行为,而赌注却是整个王族血脉与银氏王朝!王爷若真是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为何不为大局着想?”
银翟露出不易觉察的悲伤,一闪而逝,而后淡淡一笑:“各位对银氏王朝忠心耿耿,银翟感激不尽。但是此事银翟不想再做二想,在我眼里,能救醒银冀才是大局。他是真正的君王,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便要去赌,何况谁说一定会赌输?乔太医,你说是吗?”
乔雀双膝跪下,声音沉沉:“王爷……”
郭太傅仍不可置信,“王爷,这赌注未免太大,即使郡主不进王陵,大王也会醒来的。王爷,切不可冒险牺牲自己啊!”
银翟墨眉微扬,嘴角笑意更加淡然,“乔太医,你告诉他们,若是郡主进去陪伴大王,大王是否会很快醒来?”
乔雀一一看过夏世聪等,以前所未有的肯定语气道:“是,我告诉大家。这七八日,我一直在细细观察,大王昏迷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但是只要听到瓦儿郡主的名字,大王的脉搏就会跳动快一些。可见,郡主对大王的影响力多大,若是由郡主亲自陪在大王身侧,再配合治疗,我有七八成的把握,大王可以在半个月内醒来。”
银翟暗中吐了口气,诚恳道:“大家都听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依靠各位了!”
“王爷……”老臣们哽住,心潮起伏,其他官员互相对视,多少感慨堵在心间。
“至于本王……自小命硬,你们不必担心,没那么容易死掉的。”他轻描淡写,笑得潇洒,言谈间仿佛已脱了一切,“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本王浸泡雪水池一事代为保密,不要对外透露。于公,若不轨之人探得消息只怕引出祸端;于私,本王并不愿意让大王与郡主知道。”
“臣等遵命。”诚恳的声音低而嘎哑,这一刻,夏世聪与在场所有人才切实完全地体会到,银族王朝有多么优秀的子孙,真正地值得他们付出毕生精力,不遗余力地为其效忠。所有人跪在这位年轻的王爷面前,恭敬地磕上三个响头,以自己的行动表达最高的诚意。
此刻在他们心中,这位从前让人疑惑惧怕的冷酷银翟——已是位真正的值得他们崇敬的银暝君主。
南诏王妃 正文 070 情义代价
夜幕降临,杏黄的纱幔被微风扬起,微风阵阵吹得珠帘轻摇。
推门走进,房内的水磨青石地面平整深远,安静无声,在夏夜里泛着些许的凉意。
瓦儿躺在软塌之上,呼吸浅淡,已经安睡。小脸上依稀仍见斑驳泪痕,黛眉轻颦,愁颜未泯。
银翟轻步走到塌前,黑眸带着无限深意注视她娇好的容颜,留恋几许,心有万般不舍。缓缓蹲下,伸出手指想去抚摸她沉静的脸庞。此时此刻,他们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可以肆无忌惮近乎贪婪地注视她,决心要将她的样子牢牢印在心底。
事实上,前尘往事,痛苦欢笑,她的一切早已刻入心底,再不可磨灭。
清雅的眉眼,淡静的唇角,秀眉间却有道清晰可见的褶皱。梦里,心不安,情未断,来回徘徊的是俊雅淡然的身姿,他温柔的呵护,不悔的诺言,成了最暖人心又最难忘却的甜蜜与痛楚。
“冀哥哥……”忽然,她嘴角一动,声音低不可闻,一颗晶莹泪滴从眼角沁出,顿时如烈火般灼痛了银翟的心。
银翟紧张地看着她,她只呓语一声,又陷入深深浅浅的黑暗昏睡中。良久,见她没有动静,他才悄悄俯过身去,修长的手指轻柔无比,一一抚过她紧蹙的眉心,清凉的泪珠,再缓缓下滑移到那尖削而小巧的下巴,反复摩挲,满眼心疼。
“翟。”一个饱含复杂的声音响起。
银翟手指一收,迅将眼底热情的狼狈一同收起。刚才太过沉浸于自己思绪,以致都未现有人进屋。回头,筱水站在几步之遥处,一瞬不瞬盯着他,目光心伤、失望与痛楚。她努力隐忍自己的情绪,看过闭目静躺的瓦儿一眼,颤抖着低声道:“她服了药,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你待她如此。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何不让她知道?”
银翟撇过头,看起来很冷静,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她知道又如何?不如不知。”
看他那样,筱水无法不激动,抑制不住出口道:“看来你真是爱惨了她,连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不过,你说得对,告诉她又如何?她心里只有冷君,你带给她的除了伤害还有什么?她不会相信你,更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他顷刻间面如死灰,跟身上雪白绸衣一样,白得触目惊心。
筱水一见,疼痛紧紧擢住了她的呼吸。她慌忙上前,匍匐在他膝上,手指捉住他的襟袖,后悔道:“翟……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你,我只是……只是不愿意再看到你为了她独自黯然,你这样子,我好难过……”
“别说了。”他低头抚了抚她的长,浮过愧疚,“其实你说得对,她永远不可能爱上我。”
“翟……”筱水满眼湿润,眼中泛起隐隐清光,昂抬眸。
银翟微微一笑,黑眸掠过塌上女子秀丽的容颜,眸光潜静,声音也淡淡:“她爱的只有银冀而已。但是,正是他们,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现在心中有爱,你说,我还需要什么呢?爱……在我心中,让我坦然,这已经足够。”
筱水扪心自问:是这样的吗?爱在心中便已足够?翟明明为瓦儿抛弃了坚冷、狠硬,爱已直渗进骨血,他又如何能做到将这深沉的爱说得淡若清风?多年来,自己并不贪心,只求能呆在翟的身边,可因为瓦儿,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翟已无心,那么以后,他的人还会回到自己身边吗?
“翟……”她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强烈感觉到今日的翟完全脱胎换骨,再没有从前冷血杀手的影子。
银翟扶她起身,轻声道:“筱水,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筱水一定去做。”
“我要你明早就出,出宫去找旋。”
“找师姐?”
想到方旋,银翟眼中仿佛有道犀利的闪电无声划过,他放开筱水的手,笔直的身躯上有一种压抑,深吸了一口气,道:“旋在宫外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知道。你若找到她,定要劝她,勿再错下去。瓦儿是个善良宽容的女子,希望她可以原谅旋。”
筱水抿唇,沉默一会才慎重点头,“我答应你。”
“谢谢你。”银翟沉声道,他反身重新回到塌前,目光一落到瓦儿脸上,再也移不开。
“筱水,你先出去好吗?我想跟她单独呆一会。”
筱水紧咬贝齿,满嘴苦涩,心中狠狠地一酸,眼中的泪禁不住便落了下来。银翟却没转头看她一眼。她抓紧水袖,眼底掠过冷芒肃杀,然冰冷如斯的神色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