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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冷冷瞪向其他侍从,眼神冷骇锋利,他虽不出半声,但凌厉杀气浑然与身,仅是眼角一扫竟无人挺出直面阻拦。御前侍从匆匆赶到时,翟已大掌推开房门闪了进去。房内留守的正是太医乔雀,一见来人他吃惊不已,话来不及出口就因翟冷酷的表情惊住。在这位众说纷纭,冷漠狂邪的王爷面前,乔雀冷汗冒出额角,但一想到危在旦夕不能禁受刺激的君王,他立刻深呼吸强自镇定。
乔雀咽下口水,拱袖道:“王爷,此时要见大王,实在有所不便……”
翟的目光直穿过被轻风吹动微摇的层层帷幕,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你出去。”
“王爷……您好象喝多了,有何要事不妨改日再见大王……”乔雀医术高明,胆子虽小易受惊吓却绝对是忠肝义胆。
“闭嘴。出去!”翟不看他,径自往里跨出一步。
乔雀盯着翟,冷汗淌下额头,感觉他每上前踏出一步,金塌上的君王便是往死神靠近了一步。乔雀不作他想,只祈祷今夜不能出事,明日便是君王二十五岁生辰,这个诅咒之劫一定要平安撑过。可是,这位来者不善的王爷……便是诅咒带来的注定的劫难吗?
翟听得门外传来御前侍卫的声音,勾起唇角,回眸冷笑:“别激我。你是太医,若不想他受更多刺激,就立刻滚出去!”
乔雀一对眉头打上死结,想到塌上昏沉的君主,左右为难。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突然一声淡然清雅的话语从层层帷幕中传出:“乔爱卿,你先退下。”
翟与乔雀同时抬头互相对上目光,眼中各有惊疑。翟内力深厚,轻易听出说话之人极力压抑的气喘,乔雀则疑惑大王怎会突然醒来,听起来还如此平静?
“你先退下……请翟王爷过来。”银冀的声音再次传出,低沉沙哑。
“可是大王……”
“爱卿不必多言,本王有事跟翟王爷说……不会有事的。”
“是……臣遵命。”乔雀抹去满额的汗水,躬着身子倒退了出去,临关门前,朝里投出最深的担忧眼神。
*
翟走进帷幕,靠近金塌,银冀已起身正扶着塌旁的长案。兄弟对视,一个轻挑唇角眼中怒火难灭,一个薄唇紧抿,修眉深锁但目光从容坚定。
“看来,你比我想象得好得多,没那么容易死。”翟半嘲半讽,上下打量对面一身白色中衣的君王。
他是君王,众人眼中他是自己兄长,实则却是夺走自己一切的次出王子。他因诅咒病痛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但他眉宇间流露天生的尊贵淡然。翟悄然收紧手指,记起曾有一刹那,为对方承受了本该自己所中的诅咒而彷徨,如今亲眼面对,他却不信,不信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如此优雅淡定;他嫉妒,嫉妒他拥有一切,即使面临死亡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不对,身为君王哪会轻易死?他动一动手指,会有天下最好的太医前来施诊,他一句话,便可让那愚蠢的女人为他千里献血寻药……
偏偏,他银翟却无法控制地为那个愚蠢的女人担忧、心痛、愤怒!他死死地瞪着银冀,想看穿银冀隐藏在骨子里的冷血与虚伪。
银冀因他仇恨的目光沉默半晌,终于沉沉叹息出声:“你真如此恨我?”
翟一步上前,双手急提起他的领口,咬牙道:“是。从我知道自己身世那刻,便无法不恨你!从我踏进王宫那刻,我更无法不恨你!而今,看到你会因诅咒死去,我却更恨你!所以,我恨不得亲手毁了你!”
越来越粗重的气息混合着淡淡酒气,喷到银冀苍白的面颊上。他的恨何只三言两语可以道清?他的恨应该一点点一滴滴将此人腐蚀!
翟的恨意那么深,看得银冀急喘一大口气,黑色瞳孔忽然便得细如针尖。他捂住胸口皱眉道:“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翟紧紧揪住他白色领口,额头青筋跳动得迅。他们相隔如此近,近得可以在对方眼中看清自己的表情,一种任谁都无法割舍的血缘天性悄无声息地奔流,心口被狂浪冲击得波浪澎湃之时,翟缓缓松了水。他牙根未松,刚进门时聚在眸底深处的杀气顷刻间被什么冲淡了。
银冀眼中蓝光绽现,清晰异常。他扶着案几坐下,指指案几对面的椅子低沉开口:“我知你恨我,知你为何恨我……可是同样,我也恨你,恨得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哼。”翟坐下,冷哼出声,“因为红瓦儿?”
“是!因为瓦儿……”银冀剧烈震动了一下,搁在案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不住颤抖,他目光锐利有如那夜二人决斗之时,利光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压下。
“因为瓦儿……也因为所有。”他补了一句。
若手中有剑,翟定然已拔剑出鞘,直指他的心口。此时,他知道自己可以话语如剑,一样可以字字逼心。
“银冀,这些都该是我对你说的!”
银冀看着他,眸光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翟狠狠皱眉,厌恶地现自己因那双与自己相似的黑眸而闪过心痛。
“翟,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先祖未曾有此遗训,如果早出生的是你……如果父王英明不将你送出宫……如果……”
“住口!”翟一掌击上坚硬的案台,案台应声裂开,他黑张扬满眼红,“想这么多如果,你又能改变什么!银冀,你可知道……如果不一定是如果!”
银冀盯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一手捂住胸口,一边以内力压制咒气一边拼命喘息:“什么意思……?”
翟摇摇头,冷笑如鬼魅,阴森邪妄,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前所未有的纵情大笑,看得银冀浑身忍不住僵直起来。
“我说的是,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要说,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但是,我不信命运,因为我的命运是人为改变的!”翟笑容不再,表情冷峻如山,阴鸷无比,“银冀,你定不知道真相……我才是银氏王朝银岳王的长子,我才该是江山的银暝江山的掌管者。而你——你才是比我晚出生的孪生兄弟,因出生便出响亮啼哭,令我这个被人疑为哑巴的大王子不战而败,被远逐宫外……”
他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愤恨,那么真实,银冀几乎因此忘记呼吸,忘记心绞的痛楚,忘记自己的怨愤。可是,谁来告诉他,翟说的不是真的?自己才是兄长,才是真正的银暝君主?
翟逼近他:“我恨银岳王,事后将知情者全部处决,我恨你为何要出生夺走我的一切?我还恨……”
他突然停住,因为银冀唇色不见一丝红润,俊容变得白皙透明,惟独眼中蓝光诡异闪耀。他飞快扣住银冀的手,立刻感觉到沉重紊乱的脉息,奔腾如火的血液急促地到处流窜,像滚滚熔岩就要爆。
“银冀!”
“真相竟是这样……”银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汗湿黑,心绞难忍。
没有理由,亦无需调查,即使有多少恨意相隔,他毅然肯定地相信了翟的每一个字。
“别动!”翟反手一带,手指如流星,点上他身上几处穴道,然后火运功,带着热流的掌心对上银冀的太阳穴。
房内气温逐渐升高,房外乔雀与侍卫久不见里面动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夜更深,天空乌云被风吹动,明月不见,地上只见宫灯闪烁。
*
片刻之后,翟收回双掌,银冀雪白中衣被汗浸透,黑眸中蓝光隐退,气息平和了许多。
翟撇过头,思绪有点矛盾混乱。刚才的瞬间,见他一副被刺激到就要立刻死亡的状况,他竟不假思索以师傅密传的真气为其度身。他进来的目的不就是要杀了他,让他死么?为何可以一偿夙愿时却心潮涌动,泛起有他一样的疼痛?
无法坦然面对银冀感激探究的眸光,翟将视线投向层层帷幕,低沉道:“我并非救你,也无法救你。但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银冀从“王子”真相的震惊中努力平静下来,当翟温热的双掌紧贴他的穴位时,当源源不断的真气贯入紊乱虚弱的身体时,他的心真真切切地热了,诅咒的疼痛都逐渐散开,不再难熬。
“对不起……”银冀出声,三个字包含千言万语。
翟嘲弄地想笑,哼出声:“哼!银岳王定然没想到——他亲手挑选的儿子今日要承受亡命诅咒之痛。这就是报应!我不报,天也要报!”
银冀答得虚弱而无奈:“是,报应。”
如若父王未曾调包,如若自己不是君王,如若……命运不是这样安排,他想,江山、富贵他都可以选择不要。可是,如若命运不是这样安排,他又怎会陪伴瓦儿成长?与瓦儿相知相爱?如若是翟与瓦儿一同生活在王宫……
他重重颤抖起来,呼吸重新变得急促。
瓦儿,内心最深最重的名字,相思入骨却无法相思。待得明日生辰平安过去,他纵然熬不过后天,也定然要见见她娇俏的容颜。
同一时刻,翟也想到了同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浑身血液急变冷,黑眸迸设出阴寒光芒。
“不!这种报应也绝不能由那个蠢女人承担!”他突然怒吼出来,清楚听到自己的声音,铁青的面色上血液逐渐退去,变得如同银冀一样苍白。
红瓦儿——近日只有此名掠过心口,除了不能割却的愤怒,还有更多难以言预的疼痛。
冷血无情的他好象……非常非常在乎那个叫红瓦儿的女人,他真的好象……爱上了她。
银冀闻言,直接从椅中惊起,纠结着眉逼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翟一双薄唇抿成直线,眼睛死死对着他。
银冀突然暴躁吼出:“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胸口剧烈地起伏,眼中蓝光闪过,他像黑暗中的猛兽重新被激怒,“你若再伤她一根头……”
“啪!”重重的拳头击中暴怒中依然英俊的脸庞,翟的拳头咯咯作响,注视银冀嘴角淌下的血丝,黑眸中眯出危险的寒光。
银冀冲上前,欲抓住他的胸口却被再次挥上一拳。该庆幸,此时两人手中没有剑,但两人红的眼睛已在撕杀。
“银冀,我很怀疑,你到底爱她有多少?”翟声音轻得可怕,“我更怀疑,她怎会蠢得愿意为你去死?”
“你说清楚……!”银冀不断告诉自己,控制自己要冷静,冷静。惟有冷静,才能做好事情。
翟眸子眯得更细,“你其实比我更冷血!中咒者最爱之人的血可以修炼成药,你利用她的爱……让她去找须乌子,你还能在此演戏!”
银冀僵立,半晌不动。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可是,翟的表情那么严肃,眼神那么愤怒,看起来是真的……不,不是的!翟恨自己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想报复自己呢,所以拿瓦儿来报复……拿瓦儿来报复……银冀陡然抽畜了几下,潮水般的恐慌紧涌而至,淹没了他的思绪与理智。他嘴唇抖动得语不成声,语气坚定如冰:“你休想……再伤害她……!”
“伤害她的是你!让她去送死的也是你!”翟霸道宣誓,再一拳猛然挥去,银冀粹然偏头,及时躲过。
这位年轻的君王伏在案上,诅咒漫天盖地地席卷着他,他从未如此深刻感觉——惊恐、绝望……他想自己可能真要死了!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清白,但在这二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夜,他却好害怕以后不能守护自己的所爱。
“瓦儿……翟……”他努力咬着他们的名字,生命中最重要最不能割舍的两个人。
翟停在半空中的拳头颤抖不已,狠狠压抑自己不再上前救他。
银冀努力想挺直脊背,然无能为力,他闭眸喘息,脑海翻转着零碎